同唐營收到捷報的時間差不多。
劉邦很快從狼狽趕回來的薛歐處,知道了垓下之戰的情況。
東楚軍損失慘重,王陵當場戰死,薛歐手下騎兵損失近半。
項羽的西楚軍則被隨後趕到的唐國騎兵全殲。
至於項羽的下場如何,薛歐並不清楚,但從唐軍的興奮高呼以及隨後的舉動來看,想來是死了。
劉邦在短暫的驚後,當眾大哭起來。
「王兄!我最敬愛的王兄啊,你怎的就這麼沒了!我的心好痛啊———」
樊會、曹參、周勃等人聽聞王陵被項羽斬殺,都不免心生哀意。
又見劉邦捶胸頓足,當眾豪陶大哭,他們忙勸慰起來。
「上柱國,王兄雖然被項羽所害,但項羽也被唐軍殺了,算是為王兄報了仇。還請節哀啊。」
眾人紛紛寬慰。
劉邦卻想到自己本來就不多的兵力被王陵一戰敗了三千,最後項羽還被趕到的唐軍撿了便宜。
他心裡極度的難受。
劉邦再度豪哭起來:「王兄你這一死,讓我如何同你母親交代啊。你見項羽率軍前來,為何要死命阻擋?你就該避一避的啊,項羽的命,哪有你的命重要啊,你該避開的啊!」
豐沛出身的將領們見劉邦為王陵哭泣,皆心中感動。
季兄雖然當了楚國的上柱國,還改了名字,可內里依舊是那個講義氣的劉季啊。
諸將也悲從心中來,跟著劉邦一起痛哭。
見眾人皆哭,劉邦反倒不哭了。
他感覺這些人在給他哭喪似的。
「好了,都別哭了。現在項羽被唐軍殺了,西楚已不存在,接下來面對唐國的可就成吾等了。」
劉邦苦澀開口。
眾將也都臉色微變。
項羽一死,壓力就落到了他們的身上。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哪怕是最為好戰的樊會,也沒有去和唐軍硬拼的想法。
劉邦望向陸賈,滿懷希冀道:「陸生,還請你去唐營一遭,勸唐王退兵。」
「鄙人竭力為之。」
陸賈無奈的笑了笑。
他深知唐國帶來的威脅,同劉邦做了許多預備方案。
但礙於兩軍在兵力和戰力上的差距,武力對抗並不是一條好出路,他們還是希望能通過外交手段解決。
至於能不能成,那就不好說了。
陸賈領下命令,前往唐營求見。
此時兩軍關係微妙,但至少明面上還是類似盟友的關係。
吳廣召集眾謀士和將領,並命人引陸賈入帳相見。
「鄙人陸賈,拜見大王。」
陸賈上前參拜行禮。
「起來吧。」
吳廣微笑開口:「不知陸生此來何事?」
陸賈道:「上柱國聽聞貴軍在垓下殲滅項氏,特派鄙人前來恭賀大王。
吳廣擺了擺手。
「此事說起來還是上柱國助力的好啊,先讓呂將軍在蘄縣阻擊項羽兩日,又讓王將軍在垓下截殺項羽,我軍這才能在項羽渡水之前追趕上,打出一場大勝。若無上柱國,豈有項羽之死,等會兒我送些禮物給上柱國以示感謝,陸生可記得帶回去才是。」
吳廣大笑,言辭間盛讚劉邦對於項羽之死的貢獻。
陸賈聽得嘴角抽了抽。
沒劉邦派人死命阻止,唐軍還真不一定能追上項羽。
唐王要贈禮劉邦,陸賈不好拒絕,低看腦袋應了下來。
說完這事後,帳中一時沉默。
吳廣沒有繼續開口,只笑吟吟的看著陸賈。
周圍陳平、前徹等人也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陸賈的來意。
他們都清楚,但就是不問。
陸賈心知肚明,見吳廣不繼續說下去,只能硬著頭皮道:「鄙人此來,
其實還有一事,欲代上柱國詢問大王。」
「陸生請講。」
吳廣開口,臉上笑意更甚。
陸賈深吸口氣,說道:「上柱國言,大王率軍追擊項羽至於此地,今項羽既死,不知大王何時率軍西歸,上柱國也好準備禮物相送大王。」
何時西歸?
吳廣聞言笑起來。
「歸去?陸生說的這是什麼話,寡人為何要率軍西歸?」
陸賈眉頭緊皺,唐王這一句反問,幾乎表明了態度。
唐軍就是要賴在泗水郡不走了。
陸賈不願得罪唐國,可有些事情必須得說清楚。
他咬牙道:「泗水乃我楚國之境,大王是唐國君王啊。」
話音落下,帳中已有一人大笑起身。
「哈哈哈,陸生怎麼白日說夢話,這泗水郡何時成了你東楚的地盤?」
前徹哼道:「眾所周知,浥池之會,吾唐國與楚、韓、魏三國劃分天下。自彭城以東為東楚,彭城以西為西楚。此地尚在彭城之西,乃是項氏的地盤。」
「今我家大王興義兵,滅項羽,自當取西楚之地為疆土。包括爾等所占蘄縣以及睢水以北的彭城、豐沛,本都該為我唐國的領土,我家大王只是聽聞上柱國被項羽所傷,不欲強逼,這才未曾驅趕。怎得到你口中,這蘄縣反變成了你東楚之境?」
「陸生,你這話說得可就沒道理了。」
徹話落,周圍諸將起鬨道:「就是就是,彭城以西本該是我唐國的地盤,你們占了我唐國的城池,竟然還想驅趕吾等離去,真是可笑!」
韓王成也適時開口道:「論池之會,唐王與孤和魏公子,以及項梁確實約分了東西楚國境以彭城為劃分。聽說項梁又與貴國君王於盱台相會,承認了此條協議,這蘄縣確實不是東楚之境。」
陸賈神色一變。
好傢夥,這唐國君臣不僅是要強留下來,而且還將彭城以西的地盤全說成了他唐國的疆土,這形勢對劉邦大為不利。
按照論池之會的劃分,以及隨後的盱台盟約,這泗水郡還真不是東楚的地盤。
唐國方面的說辭沒什麼問題。
可熊心在起兵討伐項氏的時候,打出的旗號就已經推翻了這兩條盟約。
不承認東楚、西楚的劃分。
天下只有一個楚國!
就是他半姓熊氏的楚國。
項氏只是欺君罔上,要挾君王的亂臣賊子,之前的所有盟約都是熊心被脅迫所簽,統統不作數。
為此熊心還引用了儒家的說辭。
要盟也,神不聽。
這是孔子在蒲邑被要挾立下盟約後,又違背盟約,子貢問其「盟可負邪?」時,孔子的回答。
被人要挾所立下的盟約,神靈是不聽的,也是不道德,不具備約束力的要我以盟,非義也。
故而在熊心打出的旗號里,推翻所有受脅迫簽下的盟約,不承認項氏的西楚王地位,西楚的地盤在法理上全都是他熊氏的。
從這一層面上來看,泗水郡又是熊氏楚國的地盤,甚至包括被唐國占領的陳郡,以及正在被李左車攻取的南陽郡,都是他們的。
但這只是東楚內部的口號說辭,自己說說增加些正當性就好,真要當真那就是傻子了。
陸賈萬萬不敢在這種時候拿這個當藉口。
推翻論池之盟,立刻就要得罪唐、魏、韓三國,這是平白給唐國送上戰爭藉口。
陸賈小心翼翼道:「若按浥池之盟,這裡確實不是我東楚的疆土,但也非唐國之地。今項氏無道,天下共誅之,我東楚亦多出軍力,損耗頗重,當如昔日分秦之疆域。所占即國土。這蘄縣、縣一帶皆為上柱國所攻下,當為我東楚之地,還請大王明察。」
陸賈說出了一個點。
按論池之盟,泗水郡不是我東楚的地盤,但也不是你唐國的地盤,屬於項氏西楚所有。
西楚現在滅亡了,可以參考昔日秦亡時的處置方式,誰占領的地盤就歸誰,這一來劉邦占領的泗水都那就歸東楚所有了。
從這個方面可以確定東楚對這片土地的歸屬權。
這是一條對劉邦有利的邏輯。
但在陸賈來之前,唐國君臣早就有準備。
立刻有一人站了起來。
「可笑,誰告訴你們項羽死了,西楚就亡了,地盤就該被你東楚分了?
項纏冷笑道:「老夫項纏,項氏一族的族長,今項羽無道而亡,老夫合該代表項氏接掌西楚國的疆土。這泗水郡本該是吾項氏之地,今吾將其獻給唐國,這裡便是唐國之土!干你東楚何事!」
陸賈臉色大變。
糟了。
從論池之會劃定的疆土來看,有項纏這個項氏長者在,唐國就對所有的西楚故土擁有宣稱權。
唐軍只要把項纏推出來,就擁有了爭奪泗水郡諸城,甚至是淮南之地的戰爭藉口。
而想要駁斥,就只有不承認論池之會。
可那樣一來,就是掃了唐韓魏三國的面子,三國也可正當出兵,
陸賈看著主位上的那位年輕君王,看著吳廣嘴角的笑意。
汗水從陸賈的額頭上滴落。
唐王的野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