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楚使者名為糜干,大約三十歲,乃是東海糜氏的族人。
楚懷王當初為了從陳嬰手中奪權,讓其子熊翔娶糜氏之女為妃,希望通過聯姻的方式得到東海本地豪族的支持。
這個策略很成功。
有了糜氏等豪族的支持,楚懷王在廣陵之變中打盡陳嬰一黨,順利奪回了權力。
之後他投桃報李,重用糜氏等大族子弟,將整個東楚行政班子給撐了起來。
糜干就是其中之一,被楚懷王派到宋義身側輔佐政務。
這次出使事關重大,得派一個有身份地位又要有些能力的人前去唐營,
宋義就想到糜干平日有些小機智,讓他做為使者前往。
不過因為保密需要,怕走漏了風聲,宋義並未告知糜幹這次出使的真實目的。
糜干只以為他出使是為了和唐國緩和關係,並想辦法締結盟約。
只是他剛入唐營,就被告知唐王不在,被安排到偏帳晾了半天。
初次當使者就遭受冷遇,讓糜干頗為不爽。
好在唐王並沒有在外耽誤多久,到下午時,就有唐王近臣文秀前來請他。
「讓使者久等了,今吾王歸來,聞使者在此等候,特在帳中備下酒宴,
請使者前去。」
文秀是個面容俊秀的少年,姿態十分謙恭,這讓糜干心裡舒服了不少。
最讓他高興的還是唐王的態度。
設下酒宴相待!
這可比那種直接召使者入帳詢問,問完就請出去的待遇高多了。
據糜干所知,之前宋義派來的使者可都沒這種待遇。
「哈哈,看來唐王也知我糜氏的身份,以酒宴待我。」
糜干高興的跟著文秀往唐王大帳行去。
剛走到帳門處,糜干腳步就頓了下。
肉香撲鼻而來,還伴隨濃郁的酒味,糜干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等了這麼久,他還真有些餓了。
糜干暗道:「唐王想的還真是周到啊,知道我餓了,特意在宴上邊吃邊說。」
「大王請使者入帳。」
文秀已向帳中通報完,站在門口伸手,請糜干入帳。
「諾。」
糜干回了一句,然後甩了甩袖子,小步快速入帳。
一入唐王大帳。
那濃郁的香氣便不斷湧入糜干鼻腔,勾的他腹中饞蟲大動。
他偷眼一瞧。
只見周圍唐國群臣皆已就坐在案後。
每一張案上都擺滿了珍美食。
除了滿樽的酒水外。
噴香的烤小豬。
冒著熱氣的羊肉羹。
甚至還能看到牛肉。
略微驚後,糜干大喜過望,
牛、羊、豬三牲俱全!
這可是太牢之宴啊!
屬於是國家酒宴的最高級別了,不是一般人能夠享受到的,甚至超過了他糜干本該享受的待遇。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唐王是將他糜幹當做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客人來對待。
或是注意到糜乾的目光,對面一個年輕的唐國臣子還對他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糜干忙回了一笑,然後恭敬的向著唐王拜下。
到了這一刻,他對之前在偏帳受到的冷落沒什麼怨言了。
唐王這人還是挺不錯的,頗懂待客之道的嘛。
「外臣糜干,奉令尹之命,前來拜見大王,祝大王萬年!」
糜干按照禮節相拜,十分恭謹。
按照正常情況,接下來就該是唐王讓他起身到一旁落座,然後大家邊吃邊聊。
可唐王的反應讓糜干有些摸不著頭腦。
「什麼?使者剛剛說你是奉了誰的命令前來?」
吳廣一臉驚,盯著糜干發問。
糜干不明情況,據實回道:「外臣乃是奉我楚國令尹之命而來。」
「不是上柱國派你來的?」
糜干敏銳的察覺到吳廣話中隱含的某種信息。
上柱國難道曾派過使者來見唐王?
他搖頭道:「回大王,臣確實是奉了令尹的命令,不知大王何出此言?」
聽了糜乾的回答,吳廣臉上殘留的笑意徹底消失了,眉頭緊皺起來,
他理都沒理糜干,而是看向陪坐的伍徐,斥道:「伍將軍,你剛才不是說此人乃上柱國派來的使者嗎?』
伍徐一愣,忙賠罪道:「定是末將剛才聽差了,請大王恕罪。」
吳廣哼了一聲,目光又落回到糜干身上。
「我以為是上柱國所遣使者,怎麼是宋義派來的,真是壞了心情。使者,落座吧。」
吳廣冷冰冰的開口。
糜干知道情況不對,不僅是唐王神色變化,就連周圍的唐國群臣看他的眼神也沒了剛才的和善與笑吟吟,有的只是嫌棄和鄙夷。
可到了這種時候,糜干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硬著頭皮坐到為他留出的空位上。
看著案上的太牢之食,糜乾沒有剛才那麼有胃口了。
「上柱國似乎和唐國關係不淺啊,回去後我定要向令尹稟報此事。」
糜干暗暗思索,覺得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事情到這裡並沒有結束。
唐王見糜乾落座,越看越生氣,哼道:「宋義的使者哪能享太牢。來人,為使者換食。」
一聲令下,文秀帶著幾個短兵走了進來。
在糜干錯的眼神中。
他們將糜干案几上的牛、羊、豬等美食盡數撤了下去,然後又從外面端上來一些其他食物。
一碗粟米,一碟黑乎乎的蘸醬,還有一塊帶血的生豬肉。
生豬肉並未經過處理,擺在案前,便有一股腥臊之氣不斷鑽入糜干鼻中,讓他聞之欲吐。
更可怕的是,他好像看到了豬肉上還有細細的蟲子在蠕動。
惡食!
糜干胸中怒火燃燒。
他重重一拍案幾,對吳廣怒聲道:「唐王這是何意,是欲羞辱我楚國嗎?
吳廣傲慢的看了糜干一眼,也不搭理他,自顧端起酒杯喝了起來。
徹起身道:「使者勿要這般激動,此乃正常邦交,何來羞辱之理?使者莫非是對我唐國不滿意?」
話語落下。
周圍的伍徐、呂臣、欒布等將皆豁然起身,手握著劍柄,雙眼瞪著糜干。
「使者有何不滿,可速速說來!」
「說吧,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唐國眾多武將全都對著糜干虎視耽耽,帳外甚至聽到了大片腳步聲。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起來。
糜干嚇了一跳,升騰的怒火瞬間就被撲滅了。
『形勢不利,我還是勿要衝動,保命要緊,可別惹怒了這些莽夫。」
糜干心中暗語,臉上努力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
「滿意。」
「我很滿意,諸位不要激動,有話好好說。」
見糜干服軟,眾唐將也都哼著坐回原位。
徹又笑道:「看來是誤會了,使者快坐下吃食。」
糜干嘴角抽了抽,坐了下去。
眼見周圍唐國群臣開始吃起了美食,喝起了美酒,而自己面前則是冷冰冰血淋淋的生豬肉,糜干就感覺肚子裡一陣反胃。
「使者怎得不吃?」
「不餓,不餓。」
糜干見到唐王和眾唐將都自顧埋頭吃飯,也不搭理自己,整個人就像是被放到火上烤一樣,坐立難安。
他咬咬牙,硬著頭皮起身。
「大王,外臣此番前來,是代令尹向大王示好,希望唐國和我楚國能睦鄰友好,並商談兩國是否可以約盟——··」
「約盟?」
吳廣粗暴的打斷糜干之語,冷哼道:「當睦鄰可以,但若說到約盟,至少要楚王和上柱國派來的使者才行,他宋義是個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同寡人約盟?真是個笑話,使者此來若只是為了這件事情,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你且回去告訴宋義,在寡人面前,他還不夠格談兩國約盟!」
唐王剛硬的一句話,直接決定了這場宴會的結束。
聽到對方話中的逐客之意,糜干怒火交加。
可他既不敢硬氣相對,又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只能低著腦袋應了一聲,告辭後灰溜溜的離去。
看著楚使走出大帳,被文秀引著出營。
吳廣先警了警使者案前一口未動的飲食,又轉頭與帳中群臣相視一眼,
眾人皆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