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煉紅纓：今晚陪我
武道貴私，對於強者而言，偉力歸於自身，因此不必依賴組織和群體，所以往往能夠完全從自身的利益出發，而不必妥協退讓。
如今的羅剎女國，既得利益者盤根錯節，王國內部有各種各樣的派系，圍繞著四位老牌武神強者，以他們為核心形成了四個圈子，彼此之間的權力鬥爭日趨激烈。
煉紅纓雖然貴為王女，更有武神修為，可實際上卻常年游離於「體系」之外。
原因也很簡單，王室的權力和資源，主要掌握在國主手中，只要煉火織一日不退位，她手中的力量就不會落到煉紅纓的身上。
更何況，即便煉火織卸去國君之位，前往玉京聽候西王母的差遣，羅剎女國的國主也未必輪得到煉紅纓來做。
原因很簡單，第一王女煉綺霞如今大勢已成，她在王都苦心經營多年，拉攏到了國中更多的權貴支持。
再加上煉綺霞自身同樣擁有登天十重的境界和修為，在繼承權的爭奪上，可以說是占盡優勢。
相比之下，煉紅纓這些年來沉迷於修煉，除了封地花澗城之外，再無其他勢力和人脈。
五年之內，按照常規的競爭，絕不可能拉攏到比煉綺霞更多的助力，因為煉綺霞絕不會眼睜睜看著煉紅纓反超。
這就是擺在煉紅纓面前，最大的困境。
而葉輕舟提出的解決辦法，思路也很簡單粗暴，拉攏不了貴族，那便去拉攏底層，尤其是那些被統治階層排除在外平民英豪。
「我具體該怎麼做？」
不得不說，煉紅纓此刻十分心動，她雖然出身羅剎女國的貴族階層，可此刻已修成武神，自然更多的還是考慮自身的利益。
尤其是葉輕舟給出的建議，與鑄造她的專屬神兵息息相關，如此一來，煉紅纓自然更難以割捨了。
「很簡單，武舉。」
「武舉？」
「以武舉士，招攬羅剎族的平民英傑，給予他們進身之階，自然能匯聚新的天命，形成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
崑崙洞天的思能之力，基本上都被西崑侖所壟斷，被以西王母為首的「百神」所瓜分，八百封國是沒資格截取的，更不允許私底下信奉「百神」之外的其他神靈，否則就是淫祀，會迎來天怒，遭受天罰。
所以葉輕舟只能另闢蹊徑，從羅剎女國的「國運」入手。
當前的羅剎女國，國運被王室和貴族所把持，而百姓則是被殘酷壓榨到了極致，幾乎毫無反抗之力。
因此若是出現一位救世主，願意拉底層一把，立刻就能得到百姓的響應與支持。
煉紅纓聽了葉輕舟的建議，頓時秀眉微蹙：「武舉？我羅剎女國本就在國中各處城池設立武院，為王國選拔人才。又何必多此一舉，搞什麼武舉呢？」
「這不一樣。」
葉輕舟耐心地解釋起其中區別：「武院的設立，雖然傳授武藝，可僅僅只是選拔戰卒罷了。我所說的武舉，乃是以武考來篩選人才，授予高深的武學招式，之後甚至會以軍功論爵，讓底層平民也有機會成為新的軍事貴族。」
「軍功論爵！？」
煉紅纓在了解到其中的核心之後，瞬間驚訝不已。
這四個字對於仍是以貴族分封為主的羅剎女國而言，衝擊力極大。
別看羅剎女國已經擁有了強大的武神境界強者，實際在文明形態上，仍舊是極其落後的分封貴族體系。
把三綱五常拉過來這裡，都可以算是一種先進思想了。
要知道，在羅剎女國，階級將整個國家的人分成三六九等，平民被殘酷壓榨，而奴隸更是悽慘，連做人的尊嚴都沒有，地位還不如牛馬。
至少，牛馬通常都比奴隸值錢。
而更慘的是，崑崙洞天沒有社會變革，分封制度持續了數千年之久，缺乏類似科舉的選拔和晉升機制。
如此一來，整個社會便成了一潭死水。
底層的人，永遠都是底層。
上層的人，永遠都是上層。
整個羅剎女國的階層與階層之間，沒有人才的流動，更沒有革新和變化，唯有永生永世的壓榨與剝削。
而這也是袁金佑與鍛千鋒兩位武聖為何要奮起反抗的原因，哪怕他們晉升武聖，也沒有貴族的身份，仍舊只能被王室和貴族殘酷壓榨，永遠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你知道這麼做，意味著什麼嗎？」
煉紅纓目光灼灼地看向葉輕舟，仿佛要將他的心思全部看穿。
葉輕舟則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態度，畢竟事情推行下去，受益的人是他，而付出代價的人，卻是羅剎女國的王室和貴族。
如此死道友不死貧道，何樂而不為呢？
面對煉紅纓的質問，葉輕舟表現得十分坦然：「殿下，這世上的任何事，都有代價。你什麼風險都不想冒，又怎能成就一番大事業呢？神兵利器，可不會自動出現在你的手上，欲鑄神兵，流血犧牲總是難免的。」
煉紅纓聞言沉默良久。
當初的羅剎女國，為了得到西崑侖的接納，為了得到西王母的認同，數千年來，戰死了多少族人？
即便是長生不死與世同存的武神，都要以身入局，前往玉京「服徭役」，僅僅只能享受人間的八百年富貴，這代價難道就小了嗎？
鎮國神兵鸞鳳雙刀的刀刃上，沾染了多少羅剎族人的鮮血？
由此可見，成王的道路，從來都是用無數的屍骨鑄成。
武舉的政策一出，羅剎女國必舉國動盪。
允許平民憑藉軍功晉升成為貴族，這樣的舉動毫無疑問是要打破原有的貴族政治生態，說白了，就是在砸貴族乃至王室的飯碗。
可好處卻也十分明顯……
武舉的政策如果是能夠順利推行下去，羅剎族的平民武道天才便會自動匯聚在煉紅纓身邊，不斷向她靠攏。
王者想要承接天命，就必須匯聚英才，因為英才的身上，往往天生自帶著族群的氣運。唯有匯聚了足夠多的人，才能形成「人和」，甚至藉此機會，眾志成城，讓自己承天受命，成就人王之身。
「殿下，富貴險中求啊。」
葉輕舟的這句話，讓煉紅纓徹底下定了決心。
只見她鳳眸中精光爆射，看向葉輕舟時，更是異彩連連：「你比天魔還懂得蠱惑人心，但是這份建議太有誘惑力了，我根本無法拒絕。」
登天十重境界的武神，手持神兵，就能擁有十一重天境界的戰力，也即是天王級，這樣的提升，誰能不心動？
而葉輕舟之所以如此積極地為煉紅纓謀劃，自然是想要拿煉紅纓的資源來刷自己的鍛造術熟練度。
與此同時，也是為了積攢雙份的資源，在替煉紅纓打造專屬神兵之餘，利用多出來的「邊角料」，暗中多打造一把神兵，獲得難以想像的好處。
反正煉紅纓的身邊，只有自己知道《天鑄經》的內容，鍛造神兵到底需要多少材料，連煉紅纓自己都不知道。
葉輕舟想要做點手腳，實在是太容易了。
…………
兩天後，王都西郊封神台。
日灑金輝，群山盡染，此時正值槐花盛開的季節，只見山花爛漫，群鳥振翅，不時還有涼爽宜人的春風吹來，拂過鬢角。
今日，乃是煉紅纓的封王儀式。
因此王都的權貴，幾乎悉數到場，而國主煉火織，更是以國君的身份，親自要為煉紅纓主持敕封儀式。
只見白玉鑄就而成的高台上，一位身材火辣的美婦人，穿著盛裝華服，拖著長長的裙擺，款款走來。
她容貌絕世，一對劍眉斜飛入鬢，渾身上下充滿雍容華貴的氣息，同時又有著君王的威儀和霸氣。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羅剎女國的國主，熾羽刀凰煉火織。
「參見吾王！」
四周傳來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在場的貴族，無論心中想法如何，在面對煉火織這位羅剎女國第一高手時，也只能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有僭越失禮之舉。 國主若是發起怒來，那可真是想殺誰就殺誰的。
在崑崙洞天這個偉力歸於自身的武道世界裡，能夠讓強者顧慮和妥協的人與事，可沒有多少了。
之後，便是充滿奇風異俗的封王儀式。
葉輕舟跟著一起湊熱鬧，在一旁吃瓜看戲。
可他並不知道，這次封王儀式中，最受矚目之人，除了煉紅纓這位正主之外，還有他這位身份特殊的「外鄉人」。
此時，貴族圈子裡已經有人議論紛紛。
「此子是誰？」
「聽說是嬋王的面首。」
「不會吧？不是說嬋王醉心武道，從未與任何男子過從甚密嗎？」
「那是以前，如今嬋王都已登上了十重天，封神成功，還不許她享受享受啦？更何況人都住進嬋王府了，還能有假？」
「長相確實俊逸過人，而且氣質獨特，難怪能得嬋王青眼有加。」
「唉，我們羅剎國最美的兩朵花兒，現在都被人族給摘走了，我們羅剎族的男人什麼時候才能支棱起來？」
不少貴族唉聲嘆氣，她們可都還想著讓自家的優秀子弟，去和煉紅纓聯姻呢。
能夠拉攏到一位武神，家族還不原地起飛？
只可惜，煉紅纓如今整日與葉輕舟「膩在一起」，兩人甚至還傳出了在書房過夜的消息，總不能這孤男寡女的，在書房裡光聊天，啥也沒幹吧？
反正大家現在都認定了，葉輕舟就是煉紅纓的面首，私底下都說他是羅剎女國的藍顏禍水，以後肯定禍國殃民。
某種角度上講，她們倒也不算猜錯。
畢竟眼下的羅剎女國，除了王室和貴族是「民」之外，普通的羅剎族百姓，可不算「民」，他們只是一群草芥罷了。
而葉輕舟的謀劃若是成功，羅剎女國的貴族，可就沒有多少好日子可以過了，這不是禍國殃『民』是什麼？
隨後有離得近的貴族，認真打量了幾眼葉輕舟的側臉：「喂喂，你們有沒有覺得他好像一個人？」
「像誰？」
「國主的王夫。」
「？」
「有沒有可能，人族都長得差不多？」
「不是，他們兩人真的長得很像啊，我見過王夫幾次，不會認錯的。」
封王儀式結束後，煉紅纓回來挽著葉輕舟的手：「今晚陪我去宮裡參加晚宴。」
「好吧。」
葉輕舟一臉不情願，可惜面對甲方爸爸的要求，他又實在拒絕不了。
夜晚，王都的宮牆上燈火通明，與天上的星光交相輝映，美得讓人窒息。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王都外圍的貧民窟，在黑暗中寂寥無聲，唯有那刺鼻的惡臭，時不時隨著晚風，四處飄蕩。
宏偉壯麗的王宮，城牆雪白無暇。
僅僅只是靠近，葉輕舟便隔著馬車的車簾，聞到了一股濃郁的奶味和甜香。
煉紅纓看著眼前氣象恢宏的宮牆，用嘲諷的語氣對葉輕舟說道：「你一定難以想像，這座王城，是在遍地餓殍的災荒之年修建而成的。宮牆之所以雪白無暇，全靠用牛奶、白灰、蜂蜜、白糖混合製成的染料，一遍又一遍的澆上去，經年累月，才有你眼前所見的奇景。」
葉輕舟聞言頓時覺得脊背發涼。
在餓死人的災荒年月，用牛奶、蜂蜜和白糖來塗抹宮牆？
這種行為是何等的喪心病狂！
東極國的監獄裡，那些大奸大惡的死刑犯，和羅剎女國的貴族比起來，簡直就是一群人畜無害的乖寶寶。
而生活在這樣一個國度里，羅剎族的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簡直難以想像。
甚至他們居然能活到今天，都不得不說是一種生物學上的奇蹟。
許多羅剎女國的王室成員，平日裡都很喜歡拿眼前的「白牆」作為炫耀的資本，用其來彰顯王室成員的身份是何等尊貴。
唯有煉紅纓，對此只覺得反胃和作嘔。
雪白的宮牆上，澆灌的哪裡是牛奶和蜂蜜？
分明是羅剎族百姓的累累白骨！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眼前的白牆，讓葉輕舟的心靈仿佛受到了某種「洗滌」一般，大腦都差點進入宕機的狀態。
煉紅纓看向葉輕舟，語氣幽幽：「每一位從封地來到王都的羅剎貴族，都會來到這裡朝聖，因此這棟白色的宮牆，又被他們稱之為『聖牆』，認為它代表著我們羅剎一族的聖潔與高貴。你覺得呢？」
「我沒看到聖潔與高貴……」
葉輕舟嘆息一聲，隨後搖頭感慨：「牛奶與蜂蜜的甜香，使人迷醉，但在這一片純白無暇之中，我只看到了兩個字——吃人。」
眼前的所謂聖牆，既不聖潔，也不高貴，甚至都不該弄成白色，而是應該染成一片血紅才算應景。
因為它就是建立在羅剎百姓的累累白骨之上的，是通過吞噬無數羅剎族百姓的血肉才堆砌而成的。
吃人，絕不是什麼修辭手法，而是寫實的描述。
在生產力極端落後的羅剎女國，用牛奶、蜂蜜喝白糖來澆築眼前這座六米高，十二里長的白色宮牆……
不把數以百萬計的屍骨當成「薪柴」，這座宏偉的奇觀，根本不可能成為實現。
原本葉輕舟還覺得自己在羅剎女國挑動內鬥，就已經夠大奸大惡的了，結果和羅剎女國的王室與貴族比起來，他才明白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這群沒人性的王八蛋，就活該被推翻啊。
葉輕舟看向煉紅纓：「你想改變羅剎女國？」
「我不知道。」
煉紅纓雖是武神，可此刻卻仍露出了些許迷茫：「我只是覺得這樣的世道不對。」
她曾親眼見過三個月大的嬰兒，因為營養不良而被活生生餓死。
她曾目睹，一群為了保衛自家田產的羅剎族農民，被飛揚跋扈的貴族一個個丟進烈火中活生生燒死。
她遇到過太多的不公，所以心中才會燃起紅蓮業火，生出淨世之念。
可即便強如武神，也掃不平天下所有的污穢，因為除去了舊的污穢，新的污穢還是會誕生。
就如同羅剎女國建立之初，當時並無貴族與平民之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哪怕是第一代國君，也是落難的羅剎王族，逃亡至崑崙洞天，朝不保夕，擔驚受怕。
直到西王母伸出救援之手，接納了即將滅族的羅剎人，羅剎女國才得以建立。
最初之時，所有人都在為生存而努力。
農民耕種糧食，牧民蓄養牲畜，工匠打造兵器鎧甲，而貴族則是要上陣殺敵，為新興的王國開疆拓土。
那時候的崑崙洞天，妖魔鬼怪橫行，它們襲擊村落，獵食活人，不斷威脅著羅剎女國的完全。
最後，是王室挺身而出，率領著英勇的羅剎貴族浴血奮戰，才最終清除了這些嗜血的怪物。
可妖魔鬼怪消失之後，不知過了多少歲月，曾經舉國精誠團結的氛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王室與貴族的殘酷壓榨。
煉紅纓小時候在母親的懷中，聆聽著先祖的聖訓，見證著先祖的偉大，她自然憧憬著這一切，幻想著未來要如何書寫屬於自己的史詩篇章。
然而待她長大之後，遊歷羅剎女國的所見所聞，卻是與書中截然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