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給楊沅立個規矩吧
興元府駐紮御前中軍馬軍第一將的大營前,有士兵肅立。
楊沅車隊一到,便被他們攔住。
一名陪戎校尉按刀沉聲道:「什麼人,竟敢擅闖軍營!」
前導侍衛大怒:「混帳,沒看到旗幟麼?
利州中路駐紮御前諸軍都統制楊沅,今日巡營。」
「看到了。」
那陪戎校尉皮笑肉不笑地道:「可是,這旗子不是一件很容易偽造的東西嗎「什麼,你——.」
「本校尉如果讓你們就這麼進去了,一旦你們是敵國奸細,那本校尉如何吃罪的起。」
楊沅的侍衛原是禁軍的人,在各派系軍隊中,也是心最高、氣最傲的一群存在。
聞聽此言,他勃然大怒,「嗆」地一聲,就拔出刀來。
營門前的士兵們立即挺槍相對。
一名執戟長招手讓附近的士兵都持弓舉槍,嚴陣戒備。
他厲聲道:「膽敢擅闖軍營者,死!」
楊連高騎在馬上,有些尷尬地看向楊沅。
楊沅神色平靜,微微一笑,提馬向前,說道:「這位校尉,你叫什麼名字?
那校尉臉上微微掠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楊沅看在眼中,心裡已經有數。
這個陪戎校尉,其實知道他是誰。
這就有點意思了。
那校尉被楊沅一問,微微有些心慌。
但他轉念一想:將軍說了,要我小小的為難他一下,叫他知道我們不是那麼好拿捏的。
想要我利中各路大軍聽話,那他以後就得好好籠絡巴結點我們將軍。
這樣我們大家的日子就能都好過些。
辦好了這件事,時將軍必定升我的官。
就算為了息他楊沅之怒,給我二十軍棍,時將軍為了補充我,也得給我多升一級,值了。
想到這裡,他便把眼一瞪,傲然道:「本校尉姓楊,楊富貴。」
「哦,原來還是本帥的本家,哈哈哈,好,好,能堅守軍紀,不畏權貴,好楊沅抬手,輕輕一揮:「取本帥的帥印虎符,給這位本家的楊校尉看看。」
「誰跟你是本家,少攀親戚啊。」
那校尉一把推開楊沅侍衛遞上的印信,把眼一橫,道:「像我這么小的官,
認得你這印信嗎?」
楊沅聽了,絲毫不惱,反而笑的更愉快了。
他從馬上微微彎下腰,笑看著楊富貴,道:「那,你說該怎麼辦呢?」
那校尉冷笑,果然拿捏住他了。
哼,你一個外來客,就算是條強龍,到了這兒,也得先給我盤著。
他得意洋洋地道:「自然是需要我們將軍派人前來,驗明你們身份,再帶你們進去啦。」
楊沅和顏悅色地道:「哦,既然如此,就請校尉派人去通報時寒將軍一聲吧梵清騎在馬上,把這一切都看的清楚。
哪怕她不懂軍中事,也看出這校尉是純心針對了。
她能感覺到此人針對楊沅的惡意。
梵清好看的柳眉不禁微微一燮,這個大惡人怎麼不發脾氣呢?
像他這麼壞的人,心思那麼歹毒,能逼我大哥殺四堂哥全家,不該如此寬厚才對呀。
刀妃妃也輕輕撇了撇嘴,還以為他多厲害呢,真是個沒用的男人。
但,楊連高卻隱隱生起一抹興奮的感覺,
自從入住太尉府,他就利用各種機會,向府中的下人們拐彎抹角地打聽楊沅的情況。
他們告訴楊連高的消息雖然都很零碎,但是在楊連高這裡融合起來,對楊沅卻有了一個比較明晰的判斷。
他不相信楊沅這麼能忍。
一個如此年輕,卻靠一樁樁潑天的功勞,升至川中至尊地位的人,會是那麼好說話的善碴?
他已經嗅到血腥味兒了。
可是,楊富貴顯然沒嗅到什麼血腥味。
他只覺得,這個外來的官兒,果然是個慫包。
這楊沅知道西軍不好惹,又想塑造一個寬厚包容、氣度雍容的假象,這才如此委屈求全。
楊校尉把眼一翻,傲然道:「現在還不能證明你的身份,你叫本校尉派人去,本校尉就派人去?
如果你就是個騙子,時統制怪罪到本官頭上怎麼辦?」
楊沅眉頭一挑,道:「既然你信不過本帥身份,又不驗看本帥印信,就該派人去傳報。
可你又不肯派人去,那你要本帥就吃了這碗閉門羹?」
「那不然呢?」
楊富貴不耐煩地揮手:「去去去,一邊兒去。」
楊沅的臉色沉了下來:「本帥今日來到馬軍第一將,是檢閱軍隊來了,既然和你怎麼都說不通,那本帥只好硬闖了。」
楊沅一提馬,就向前走去。
那個執戟長把長戟往前一指,厲喝道:「止步!否則,死!」
楊沅面帶微笑,繼續向前。
那執戟長退了兩步,惱羞成怒道:「一起上,給我攔住他。」
楊沅目光一掃,冷叱道:「本帥楊沅,我看誰敢!」
「刷刷刷!」
幾口長槍,不由分說便刺過來。
楊沅怒極反笑,揚聲喝道:「小壽!」
楊壽拍馬衝出,兩口鐵錘已在手中。
他衝到楊沅身前,大錘一揮,「喀喇喇」便砸斷了一根長槍,砸飛了兩根。
時寒派來迎接的人等在暗處,本想等楊沅吃個沒臉,惱羞成怒之際,他再趕過來,尋個理由解釋錯過了接迎時間的機會。
楊沅新官上任,在利中又全無基礎,勢必不會為了這件小事和利中諸將鬧反了。
到那時,他也就該明白,對利中諸將領該是一副什麼態度了。
卻不想,楊沅居然直接動手了,急得他一拍馬股,慌忙沖了出來。
「住手,都住手!」
那人飛快地衝到面前,甩鞍下馬,單膝跪地,惶然道:「本將迎接來遲,撫帥恕罪!」
楊沅抬手制止楊壽,淡淡地問道:「你是哪個?」
「興元府駐紮御前中軍馬軍第一將游擊將軍,宋秉真。」
「哦,拿下!」
楊沅輕描淡寫地一句話,立即衝過去兩個侍衛,不由分說,就把宋游擊給擒住了。
宋秉真目瞪口呆:「撫帥,末將是奉時統制之命,前來迎接撫帥的啊。」
楊沅用馬鞭向陪戎校尉楊富貴、那個執戟長,還有剛才出手的幾個士兵,一一指了過去。
「這幾個人,統統拿下。」
那裡邊有個士兵,還是看不清情況似的,聞言怒吼一聲,端起了大槍。
楊沅冷冷地道:「宋游擊已經證明了本帥的身份,誰敢抗命?要造反麼·—...」
那士兵一下子僵住。
楊沅的侍衛衝上去,把這七個人一併綁了。
楊沅雙腿一端馬鎰,道:「走,進去瞧瞧。」
馬步慢悠悠地往軍營中走去,老遠就看到了一座大校場。
校場上軍陣整齊,旌旗飄飄。
點將台上,高敢手搭涼篷,眺望轅門方向,驚喜道:「,楊帥來了,快快,咱們快去迎接。老時?」
「哦?哦!」
時寒一下子清醒過來。
今天這一出,是利中文武大臣們聯手商量的一個手段。
這也算是除了對外打仗時,利中楊家軍的文武要員們極罕見的一次共同議事他們想給楊沅一個下馬威,讓楊沅曉得利中諸文武不是那麼好拿捏的。
此事,也決定了「大排衙」時,利中各路文武大臣們對這位新任都統制的態度。
不過,也不曉得底下那班人把握好尺度沒有。
他只是想讓楊沅明白,利中文武不是他一個半道飛來的空頭上司能隨意拿捏的。
而且,這個機會,現在最好。
因為時間拖的越久,楊沅在利中都統制的位置上坐的越久,官威也就越重,
反而不好拿捏了。
所以,得早點給他立規矩。
只是希望底下那些沒腦子的大頭兵把握好分寸,如果讓他太難堪了,大家以後也不好相處嘛。
這時聽高敢一喊,時寒才醒過神兒來,
這件事,高敢是不知道的,因為這人粗心大意、性子爽直,不是個適合商量密謀的人。
跟他商量,容易泄露風聲。
時寒聽說楊沅已經進了大營,心中便是一喜。
看來,楊沅已經吃,宋游擊也把他順利接進來了,火候恰恰好。
不料,等他和高敢興沖沖地趕到楊沅面前,尚未抱拳告見,臉色便是一變。
他看到六七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嘴裡塞著破布,宋游擊赫然在列。
「撫帥,這——這是—」
「時將軍,高將軍,這位是大理楊公子。」
時寒和高敢只好按下心中疑惑,先向楊連高見禮。
楊連高不敢托大,連忙下馬,向兩位將軍抱拳還禮。
楊沅微笑道:「楊公子可以幫我們弄到上好的大理馬。所以,本帥把楊公子請來觀摩閱軍,沒問題吧?」
時寒看著被綁的宋秉真等人,心中不安,只好強擠出一副笑臉兒來,道:「
沒問題,沒問題。」
楊沅呵呵一笑,翻身下馬,徑直往點將台走去。
時寒無奈,只好向宋秉真遞了個安撫的眼神兒,便匆匆跟上了楊沅的步伐。
楊連高跟在楊沅身後,隨他一起走上點將台。
楊連高自台上往下一看,只見大校場上旌旗飄揚。
左右分列兩個部伍,一支騎兵,一支步卒。
土兵們皮裘皮甲,弓強刀利,剽悍威猛,直透出一股肅殺之氣來。
西軍將士,果然精銳。
一時間楊連高看的心潮澎湃。
有如此強軍,若借我一支,再加上我家多年來在大理內部的經營,還怕段氏不讓出皇位?
時寒見楊沅站定,便肅然上前,高聲宣布:「這位就是我們大師,利州東路駐紮御前諸軍都統制,楊沅,諸將士拜見!」
說罷,時寒退了幾步,與高敢一左一右,侍立在楊沅身後。
軍中傳令兵把時寒的呼喊傳了下去。
楊沅一手托帥印,一手托虎符,上前三步,將印信高高舉起。
馬上騎士齊刷刷下馬,與步軍方陣的士兵異口同聲:「拜見都統制!」
「嘩!」數千人馬,齊刷刷單膝跪地,就連那一匹匹訓練有素的戰馬,也立即臥了四蹄。
在楊沅身左身右乃至身後的侍衛,包括時寒、高敢,一起拜了下去。
一時間,整個點將台上,除了楊沅便只有楊連高、刀妃妃這兩位客人,以及一身僧衣、頭戴尼帽的梵清三人了。
梵清和刀妃妃哪看過如此威武雄壯的一幕。
哪怕她們是女子,天生對軍伍沒什麼興趣,都看的心曠神怡。
就更不要說楊連高了,簡直是看的如痴如醉。
楊沅緩緩放下雙手,將印信交給了身邊侍衛。
不過,他並沒有號令三軍起身。
於是,台上台下,三軍將士,便只能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不動。
楊沅按著南詔寶刀,在台上慢慢地著步子。
從左走到右,又從右走回中間,這時便是毫不知情的人,也察覺到不對勁兒了。
整個校場,便被一種怪異的氣氛所籠罩,
「眾將士,我楊沅,新來的,所以大家不了解我。」
傳令兵提足了一口丹田氣,將楊沅的話複製傳述了下去。
楊沅道:「不了解,沒關係。楊某就自我介紹一下。」
楊沅站定了身子,猛然一提丹田氣,聲音似乎要震盪了整個校場,根本無需傳令兵複述:
「我殺過資敵的大食蕃商,打過驕橫的金國將軍,斬過枉法的朝廷命官,罵死過當朝宰相。」
「可是————-居然會有人覺得我楊某人很好說話,你們說,好不好笑?」
整個校場,鴉雀無聲。
高敢跪在那兒,眼珠子亂轉。
不是一切都好好的麼,突然之間這是怎麼了?
高敢往時寒的方向聳了聳身子,小聲道:「老時,老———」
他忽然發現,時寒跪地垂首,臉色蒼白。
已然是深秋時節,天高氣爽,可時寒的鬢角,正有汗水,沿著臉頰流淌下來。
時寒知道不妙,這回玩脫了。
高敢是個大嘴巴,可他一點都不傻,要不然當日也不會率先響應陳涿光,站出來擁立楊沅了。
一瞧時寒這副熊樣兒,他就知道,恐怕要有大事不妙了。
高敢縮了縮脖子,規規矩矩的跪好,就跟耳朵里塞了驢毛似的,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本帥聽說過一句話,叫做——·-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們沒聽說過吧?
意思是說,新官上任,總要表現一番,以彰顯自己的才能與膽識。
你們知道,這三把火的由來,是什麼嗎?」
楊沅一邊說一邊著步子,振聲道:「這三把火,來自蜀漢丞相諸葛亮!
你們,都是川峽的兵,對諸葛孔明,應該很熟悉了吧?」
「這三把火的來歷,就來自諸葛亮。」
「一把火,博望坡之戰,敗夏侯懷、于禁!」
「二把火,新野之戰。敗曹仁、李典!」
「三把火,赤壁之戰。水戰火攻,大敗曹操!」
說到這裡,楊沅再度站定,聲音忽然壓的很低:「三把火,都是要死人的不管楊沅聲大聲小,傳令兵只管一句句傳下去,傳到此處,聲音已有些嘶啞。
就聽校場上,一個個或嘶啞、或粗獷、或尖銳的聲音吼叫著道:「都是要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