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肉身做劍鞘,寄道於劍中
鎮邪村。
祠堂之中。
空氣中瀰漫著腐朽的氣息,幽暗的燈光在黑暗中搖曳不定。
這祠堂從外面看只有兩層。
但進入其中,便會發現這祠堂內部的空間實際上大到沒邊。
祠堂第一層高約百丈。
左右看去,到處都是一個個被隔開的無門神龕。
神龕由一整塊石頭開鑿而成。
每一處神龕之中都供奉著一座無比高大的神像。
每個神像的腳下,則都放置著一盞青銅油燈。
那些神像毫無半點生機。
更沒有香火之氣環繞,好似早已死去多時一樣。
說是祠堂,可實際上更像是一座神廟。
「老夫究竟來過這裡多少次?」
黑暗中,在一座神像體內的太易子面色慘白,右手自小臂處斷裂,此刻雖然已經止血,但卻並沒有生長出來。
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返虛,合道,飛升。
此乃天地異變之前修行的境界劃分。
而再往上,便是成仙。
成仙有許多種方法。
修鬼仙,修地仙,修散仙,修屍解仙……
再往上則是真仙。
太易子走的是太歲教兵解仙的路數,雖未成真仙,修為也跌落到了化神期,但本質上依舊是仙,只不過這個仙人的法力在一萬多年的歲月之中,硬生生被空耗才導致的跌落而已。
他的肉身,還有他的神魂都是仙。
如今,他的一條手臂斷裂,想要恢復如初,以他體內的法力根本不足支撐,因此也就只能維持這幅落魄姿態。
但這些對太易子而言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太易子自打進了這祠堂內,便感覺到自己被吞噬的時間,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多。
因為在這神像的體內。
太易子看到了一行行小字。
這些字存在的時間各有不同,有的早已模糊不清,有的則殘缺不堪,只能依稀辨認出幾個熟悉的字眼,而最近的一行字,則好似是在數年前留下的。
太易子抬起乾瘦的左手,摩挲著那熟悉的小字,神情越發的愁苦。
「老夫又忘了,所以老夫又來了。」
「真界假界,皆為丹田氣海,兩界之別,無外乎舊天新天。」
「莫要咬鉤,有大能在岸上垂釣……」
還能辨認清楚的文字便只有這三句話。
實際上,這三句話也不完整。
就好像是在不同的情景下寫出來的似得。
太易子知道,這些話都是自己寫的,只是在不同的時間段寫下的,而那些時間卻都被這祠堂內的鬼東西吞噬,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失去的那些時間段里究竟都遭遇了什麼。
「老夫好像出去過……」
太易子喃喃道:「只是老夫又回到了這裡,老夫為何要這般做?難道外界已經沒有了老夫這般修士的立足之地嗎?」
「還是說,老夫失去的時間太多,早已被困死在此處,不停的在此循環。」
時間不是時辰。
但凡成仙的修士,都會在成仙的那一刻看到天地之密。
那是天道對修士最仁慈最慷慨的贈與。
太易子成仙的時候,便看到諸多天地運轉的規則。
他也看到了處在時間中的自己。
自己是一條以過去,現在,未來為軀幹,不停延伸的蟲。
過去如同掌上觀紋,現在則變化不定,未來便全是一片模糊。
只有近乎於道的存在能看到未來的大勢。
而只有合道的道主,才能將過去未來和現在收攏成一條線,也就是一證永證。
太易子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時間究竟有那些部分。
甚至於,他已經無法確定現在的自己,究竟是不是屬於現在的時間。
「唉……」
太易子嘆了口氣,用鮮血在這神像內部寫下一行字。
「老夫太易子,太歲教五老之一。」
「老夫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但老夫沒有忘記太歲教,老夫將出去的機會給了那黃皮子,若有一日他帶太歲教之人來此尋找老夫,切記定要速速退去,此地詭譎,不可久留。」
陳黃皮和太易子在勾魂冊上簽字的時候,寫的是黃皮子這個名字。
太易子,黃皮子。
陳黃皮純粹是覺得名字裡帶個子字念起來好玩。
而他也跟太易子解釋過,他的真名叫陳黃皮。
但太易子卻覺得叫黃皮子更順口一些。
「青銅油燈已經給那小子了。」
太易子語氣複雜的道:「他手中又有邪異,想來此刻應該已經跳到了真界之中,老夫已經一萬多年沒回太歲教了,估計教中之人都以為老夫死了。」
「不過死了一個太易子,活了一個黃皮子,如此算來倒也不虧。」
「那小子天賦不錯,比老夫強。」
「如此一來,老夫倒是沒有顧及,可以好好探查這鬼祠堂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說到這,太易子眼中的神色變得堅定了起來。
原本佝僂的腰也在挺直,發出咯嘣的聲響。
「太易法劍!!!」
太易子輕聲喝道:「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話音落地,一道微弱的劍鳴聲自太易子腦袋中響起。
緊接著,一把劍柄便從他的頭頂緩緩鑽了出來。
咔嚓……
咔嚓……
兵解之法成仙,又有許多不同的方式。
太易子作為太歲教之人,自然選擇的是劍解。
肉身做劍鞘,寄道於劍中。
待這劍出鞘以後。
太易子渾濁的雙目閃爍著銳利的劍光。
他左手持劍,右手在劍身上一抹,那鏽跡斑斑的劍身便變得極為光亮。
周身的破爛衣物也化作了一件青黑色的道袍。
「道主啊!貧道太易,如今還未到一萬八千年,您應當還未合道,也不知您能否聽到貧道的念叨。」
「貧道生平最敬佩的就是您。」
「如今貧道被這神像吞入腹中,已然沒了出去的機會,貧道穿著仿著您的道袍,持著仿您的法劍,欲要行那斬魔誅邪之事,也不知會不會平添三分威能?」
說到這,太易子忽然曬笑一聲。
「貧道亦是仙!」
「太歲教的仙,生來就是要斬魔誅邪的!」
話音落地,太易子突然持劍暴起,向著上方殺了過去。
他被那神像困入體內,雖然不是沒有逃出去的機會。
但看了那些文字以後。
太易子忽然也就沒了出去的念頭。
最主要的是,陳黃皮能夠出去,帶著他的某種期許或者說寄託出去。
這也就足夠了。
「殺!!!!」
太易子手中的那柄法劍爆發出鋒利的劍鳴。
有濃郁無比的血氣從那劍身中滲出。
這是太易子作為仙人僅剩的手段了。
一刻鐘後。
太易子除了肉身和神魂以外,便再和化神修士沒有任何區別。
而化神修士,在天地異變後的世界,只是堪比災禍罷了。
那將太易子吞入腹中的神像好似也感應到了危險。
只是,那神像還未做些什麼。
一道血色劍光便貫穿了這神像的腦袋。
太易子雙目之中如同有火炬在燃燒。
他周身青黑色道袍無風自動。
更有沖天煞氣在周圍瘋狂的蔓延。
「吾觀吾劍如觀吾!」
太易子大喝一聲,身合法劍,向著祠堂的最深處殺了過去。
他要斬的不是這些神像。
這些神像都是死物,只是因為這祠堂詭異,所以也受到了影響。
他要斬殺的是這祠堂之中的那個小女娃。
也就是那個魚餌。
而就在這時。
太易子面前的空間忽然變得一陣扭曲。
緊接著,一個氣息無比恐怖,周身布滿裂紋,仿佛泥塑的身影出現在了太易子面前。
那泥塑的身影披著一件黑色的類似蓑衣一樣的東西。
腰間還掛著兩座迷你的廟宇。
兩座廟,一座黑色,一座綠色,散發著濃濃的不詳氣息。
「好兇的邪異!」
太易子冷冷道:「可惜你遇到了老夫,今日老夫持劍誅邪,不殺個乾乾淨淨誓不罷休!」
「吾有三絕!」
「一曰斬魔、二曰誅邪、三曰破煞!」
太易子手中法劍連斬三次。
每斬出一次,虛空之中都泛起了一道漣漪。
這是太歲教的三絕劍陣。
亦是最為基礎,最為核心的劍陣之一。
太易子斬出太歲三絕劍陣以後,那泥塑身影的周圍便響起了三聲劍鳴。
緊接著,三變六。
「六御!」
太易子怒喝道:「八極陰陽,十方生滅殺陣。」
頃刻間,那太歲三絕劍陣便產生了無窮無盡的變化。
一個劍陣套著一個劍陣。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
那泥塑身影周圍的空間便被劍陣拉扯的扭曲了起來。
一道道劍氣向著那泥塑身影殺了過去。
陳黃皮只感覺整個世界好像都在針對自己。
一草一木,乃至於一塊石頭,口鼻呼吸的空氣都蘊藏著殺機。
鋒銳的劍氣無形無質。
自己想要往前走,可一步踏出卻分明是在退後。
並且,還有一道道五顏六色的劍氣向著自己斬殺過來。
那些劍氣夾雜著某種陳黃皮無法理解的力量。
只是被其沾染,陳黃皮就感覺自己的意志在受到無比恐怖的衝擊,那是一把劍的意志。
或者說,是太易子的意志。
斬魔誅邪!
陳黃皮現在踏入真界之中,因此太易子看他便是邪異。
他無論說什麼,太易子聽著也只是邪異在嘶吼。
可若是不做些什麼。
陳黃皮真感覺要是不合太易子拼命,恐怕自己真會栽在其手裡。
因為太易子根本就沒有停下,還在布置著某種劍陣。
那劍陣還未布置成。
陳黃皮就有種自己要被劈開似得錯覺。
「我得讓太易子知道我是我。」
陳黃皮閉上眼,腦海中太易子之前施展的劍陣一閃而過。
然後,他猛地一拍勾魂冊。
洞虛神劍便瞬間落入他手中。
「斬魔!誅邪!破煞!」
「太歲三絕劍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