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查無此人
翌日。
洪智有神清氣爽的來到了站里。
余則成正在站長室吃水果,兩人相談甚歡。
「站長,余主任聊啥呢,這麼開心。」
開心的事,吳敬中一貫是樂於分享的,洪智有固敢所問。
「兩件好消息。
「第一件:秋季醒了,命撿回來了。
「第二件:則成的太太已經出了山區,預計今天中午就能到廊坊。
「前幾日,薛科長的太太也到了。
「則成太太一來,咱站里齊員,這不是大好事嗎?」
吳敬中心情大好,朗聲笑道。
「是,是。
「俗話說的好,男女搭配幹活不累,老婆到了,余主任也能更安心工作了。」
洪智有奉承附和。
余則成臉微紅,笑的燦爛,心裡比誰都苦。
秋掌柜出了這檔子事。
他沒了上級。
這個叫翠平的同志,回頭處不好會很麻煩。
「家裡安置還缺啥?
「站里有經費,你去萬國市場,撿好的挑,別怕花錢。」
吳敬中側頭對余則成道。
「謝謝站長。
「站里對我夠關照的了,我家那位山里人,沒那麼多講究。」余則成道。
正聊著,電話響了。
「你信不信,戴局長。」吳敬中指著電話機。
「必須信。」洪智有二人異口同聲。
吳敬中麻利起身,接了電話:
「我是吳敬中!
「夫人!」
他臉上笑意一肅,站的筆挺,同時沖洪智有、老余駭然的挑了挑眉頭。
「夫人,您聽我解釋。
「秋季被馬奎誣陷是紅票,我只是例行公事,胡蝶小姐可以作證。
「我絕沒有動刑,全全乎乎送去的水屯監獄。
「當天那就下了文件,要放人的。
「誰知監獄裡那些人不老實,把他給打了。」
吳敬中說到這,雞啄米一樣點頭:
「是,必須嚴懲、整風。
「是,用最好的藥,從北平調洋醫生。
「夫人,秋季已經醒了。
「就是手腳受了點傷。
「殘?有……有可能吧。
「夫人,您別生氣聽我說啊,他是中醫,不是拿槍的戰士,腦子那是一點事沒有,完全不影響把脈、開方子。
「瘸不瘸的,不影響他的醫術啊。
「是,給我倆月,我保管他活蹦亂跳的去京陵。
「好,再見。」
吳敬中掛斷電話,已是滿頭冷汗。
「委座夫人。」
他剛挑眉,話未落電話又響了。
「彥及先生,你好啊,是這樣的。」
……
「鄭局長,我的老同學啊,伱聽我解釋。」
……
「局座,我是敬中啊,姓秋的已經醒了。」
……
一上午電話沒停過。
吳敬中掛斷最後一個電話,滿臉疲色的痛罵:
「馬奎這個可以進博物館的蠢貨。
「他捅完馬蜂窩,跑總部督查室涼快去了,還得老子給他擦屁股。
「現在一個個全把帳算我頭上。
「鄭介民還質問我是不是有意針對蔣夫人,扣上屎盆子了。
「當年在中山大學,他發高燒人事不省,大雪天還是老子背的他去醫院。
「特麼真不是個東西!」
吳敬中指著天花板,罵咧了好一陣。
「站長,您消消氣。
「他們還知道找秋季養身,您萬萬不能傷自己的身子。
「那豈不成親者痛,仇者快了。」
余則成連忙好言寬慰。
洪智有則給他倒了杯熱茶。
「則成,秋季的安全和營養得跟上。
「必須儘快讓他好起來,把這個燙手山芋甩到京陵去。」
吳敬中指示。
「待會,你去接媳婦前,先去醫院看看他。」他吩咐余則成。
「站長,我打了他幾槍,那是不共戴天之仇。
「我去不好吧。」
余則成苦笑。
「君子坦蕩蕩。
「打就打了,兩碼事,去!」吳敬中指著他正然下令。
「是!」余則成領命。
「站長,我可以去嗎?」洪智有道。
「你不去陪小女友盯著穆連城,跑那吸消毒水啊。」吳敬中不滿瞪眼。
「站長,您不說秋季是香餑餑嗎?
「天知道他那張臭嘴,會不會跑到總部胡說八道。
「我跟他無冤無仇。
「有些話,可以圓和。
「再者,日後他要真顯貴了,我也能搭上線。
「御醫可不是誰都能請動的。」
洪智有湊近了些,市儈笑道。
「嗯,你這個想法是對的。
「見了他,好好說話,把張師送的那一兜子寶島水果給他拿去。」
吳敬中欣然點頭。
「哦,站長,我那車昨天開的太快,今兒早上一看漏氣了。
「您看能不能讓薛科長批輛車?」
洪智有問道。
「找他有什麼用,一點魄力沒有,章子現在還讓人把著。
「找陸橋山去吧。」
吳敬中冷哼。
兩人剛要走,劉雄走了進來,看了眼二人慾言又止。
瑪德,又要搞陰戳戳?
「站長,那我們走了。」洪智有很有眼力架道。
「去吧。」吳敬中笑著點頭。
洪智有取了水果和余則成走出辦公室。
吳敬中看著洪智有的背影,嘴角浮起一絲欣賞、慈愛的笑意。
他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精於人情,八面玲瓏。
君不見王天木、陳恭澍,倒的倒,死的死。
唯獨他常青不衰。
靠的是什麼?
就是一個人情世故。
軍統特工是人,戴老闆、委員長、孫科他們也是人。
人情到位,掉腦袋的任務就少了。
洪智有已然得了自己真傳,有這份功力,日後在哪都吃的開。
可惜自家蕊蕊找了蘇建華這麼個洋墨水廢物,要不然……就自己和洪智有翁婿聯手,不說攀比榮家,日後必是富貴不可言啊。
「有事嗎?」回過神來,吳敬中問。
「站長,徐斌被宋明傑和廖三民抓了。」劉雄道。
「不是,他們抓徐斌幹嘛?」吳敬中沒明白。
「您不是讓宋獄長嚴懲秋的事嗎?
「徐斌帶頭敲詐秋季,打斷了好幾根肋骨。
「秋季走時,那是放了狠話的,化作惡鬼也不放過他。
「徐斌現在喊冤,說是咱們的人,宋獄長不知道咋處理。
「撈還是不撈。」
劉雄問。
「這個豬腦子。
「他都喊出來了,我怎麼救。
「我要撈他,就成了津海站敲詐勒索,我刻意謀害秋季了。
「那不正給了鄭介民、毛人鳳口實嗎?
「告訴宋明傑,津海站查無此人。
「就地槍決,登報。
「標題就是:整風,整治獄霸、貪腐、勒索,內容他自己編。
「再通知津海日報,文章我要親自審了再發。
「事關給京陵的態度,必須慎重。」
吳敬中眉眼殺氣一凜,幹練吩咐。
「是!」劉雄點頭領命。
「還有事嗎?」見他大眼珠子有踟色,吳敬中又問。
「是……是李平的事。
「站長,我沒有兒子,他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劉雄少有的求起了私情。
吳敬中看著他笑了起來:「沒想到蒼鷹也有徇私情的一天啊。」
「站長見笑了,還請看在這麼多年……」
劉雄話音未落,吳敬中示意他入座。
親手扒了個橘子,遞給他:
「你跟我出生入死多年,咱們是老兄弟。
「這事好辦。
「只要余主任不亂說,他就沒事。
「讓他好好跟人道個歉,口氣軟一點。」
「謝謝站長。」劉雄拿著橘子,恭敬道。
「吃啊,跟我還客氣。
「當年打鬼子,咱倆躲在北平的臭水溝里,一個蘋果你咬一口,我咬一口,日子多苦啊。
「現在條件好了,鬼子也跑了,得學會過過人的日子。
「別整天跟苦行僧一樣。」
吳敬中懷念往昔,有意無意的點他。
「謝謝站長。」劉雄笑了笑,憨憨的大口吃了起來。
「李平隨你,忠心可嘉,就是不通人情。
「平日裡,見了我都是揚著個下巴,好像我拖欠了他薪資一樣。
「對余則成、洪秘書,他就更沒當人了。
「都是同事,你得提醒他。
「要不回頭會被人孤立,好多事辦不成。」
吳敬中繼續提醒他。
「我是不懂這些。
「但站長的話,我一定一字不漏轉給他。」劉雄點頭道。
「去吧,讓老五熬一熬李平。
「要不然余主任那沒法交差,正好也挫挫他的銳氣。」吳敬中吩咐。
「是。
「站長,我還有一件事,不吐不快。」
劉雄頓了頓,還是說出了口。
「什麼事?」吳敬中問。
「李平說,余則成一上路就拉肚子,一共蹲了十三次。
「他懷疑余則成是在故意拖時間。
「李平查過槍傷,肩胛是擦著邊打的,腿沒打膝蓋,手也是手肘以上內側肌肉組織。
「除了左臂打中了骨頭,其他都是貫通擦傷。
「李平認為,余則成手下留情。
「故意拖到洪智有來救。」
劉雄分析。
吳敬中搖了搖頭。
他是真煩透了秋季這個馬蜂窩,只想這樁瘟事趕緊過去。
而且這事很弔詭。
「劉雄,把你的腦子……好好想想,洪智有他是大羅神仙嗎?
「還能使喚上蔣夫人、陳布雷、戴局長一起作局配合余則成救人了?
吳敬中強壓住怒火,語重心長的分析。
劉雄也是鬱悶的直皺眉頭:
「這就是詭異之處,想不明白啊。」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吳敬中抬手打住。
頓了頓,他不滿的指著劉雄:
「你說你,余則成有左藍、呂宗方的臭底子,你盯上就算了。
「現在又咬上洪秘書。
「洪秘書是中美特訓班,千里之外調過來的,他老家你去調查過,八輩子都是農民,站里還有身世比他清白的嗎?
「合著這站里全是紅票,你就滿意了?
「那好,從今兒起,秘書和機要處的活,你全包了。
「我立即打報告,把這兩人送督查室去。」
吳敬中說完,手中剛剝開的香蕉重重扔在了果盤裡。
劉雄看著他,目光堅定,沉默不語。
「好了,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
「不是要查余則成嗎?
「跟車去廊坊接人,查個痛快吧。」
吳敬中知道這人一根筋,講道理沒用,主動放緩了語氣。
「是!」
劉雄搭聳著腦袋,走了出去。
吳敬中冷冷看著他出去,旋即轉過頭看向牆上的大字:
「凝聚意志,保衛領袖。
「有特麼這麼保衛領袖的麼?」
余則成送的西太后夜明珠,他還沒捂熱乎。
洪智有的成化雞公杯,他還沒看夠。
馬奎是蠢。
劉雄、李平就純粹是閒的了。
不行,得給劉雄找點事。
得讓人好好磨一磨這塊又臭又硬的頑石。
站里的老資格只有陸橋山了。
背景夠硬,手段狠毒。
就他了!
……
車內。
余則成坐在副駕駛,哼著小曲,捏著手指打拍子。
「呵。
「嫂子來了,這麼開心啊。」
洪智有瞄了他一眼笑道。
余則成登時臉一沉,興致全無了。
天殺的,是真不會聊天啊。
「智有,你那錢的事……」余則成趕緊轉移話題。
「兩萬美刀,五根金條。
「少一分都不行。」
洪智有趕緊道。
「呵,那你得抓緊了,我家那口子愛財。」余則成道。
「少一個子,我晚上往你家窗口扔手雷。」
洪智有才不慣他。
到了醫院。
兩人進了病房。
孟軍正在和護士說話。
秋掌柜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嚇人。
「孟醫生,秋季如何了?」余則成強忍著酸楚,問道。
「沒有致命傷,但肋骨、手骨受創嚴重,失血過多,可能要靜養一段時間了。」孟軍看了一下單子,遞給一旁護士。
「會殘疾嗎?」洪智有問。
「左手可能得殘廢,腿骨有創傷。
「好了以後,恐怕也得瘸。
「當然,具體得看恢復情況。」
孟軍道。
「孟醫生,謝謝。」
余則成上前握著他的手,由衷的感激。
「救死扶傷,是我的本分。
「不管是誰,上了手術台,我就會不遺餘力。」孟軍淡淡道。
「你先去配藥。」
說著他揮手叫退了護士。
「我老婆死了,被人當街扭斷了脖子。」孟軍看著他道。
殺手很專業。
陳美芝死的沒有一點痛苦。
「節哀。」余則成不知怎麼安慰他。
「我跟了帖先生三年,他是我最敬佩的人。
「我這個老婆,風評想必你們也知道。
「有這個下場是報應。
「謝了。」
孟軍拍了拍余則成的肩,轉身走了出去。
「看的出來,老哥平時挺憋屈。
「估計沒老周,他也得來一手『金蓮,該喝藥了』。」
洪智有打趣道。
余則成笑了笑,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原本裝昏迷的秋季,睜開了眼,臉上浮起一絲警惕之色。
「你們聊。」
洪智有很識趣的走了出去。
秋季嘴唇微動,面露蒼白笑意。
怕有監聽,余則成握著秋季的手,公事公辦道:
「秋掌柜,站長說了。
「我要勤來看你,給你最好的恢復條件。
「等治好了你的病,就送你去京陵。
「蔣夫人、陳布雷,他們要招你去當御醫,到了那邊可得慎重啊。」
余則成一邊說話。
秋季在他手心,悄悄寫下了兩個字:
黃忠。
「秋掌柜,你好好養著。
「有什麼條件儘管跟丁院長提,他會滿足你的。」
余則成拿到信息,準備起身離開。
到了門外。
丁德峰和一名中山裝男子正跟洪智有說話。
「智有,這位是?」余則成問。
「委座侍從室的劉長官。」洪智有介紹。
那人拿出證件亮給余則成。
余則成看了,雙手遞還:
「劉長官,有事嗎?」
「上峰有令,接秋季前往京陵療養。」軍官道。
「可他這身體。」余則成有些擔憂。
「軍機接送。
「文書已經發給吳站長了。」軍官冷傲道。
「那就送吧。
「京陵的條件比津海好。」
余則成配合的點頭道。
立即有人抬著擔架走了進去。
秋季躺著被抬了出來。
他沒睜眼。
余則成知道,他是怕自己情緒、眼神出現漏洞。
別了。
秋季同志!
余則成默默目送告別。
「老丁,昨晚讓你幫的人,在吧?」洪智有問。
「在,特護二號病房。」丁德峰忙道。
「麻煩把這個果籃送去。
「寶島空運過來的,得儘快吃,別放爛了。」
洪智有把準備好的果籃,直接給了丁德峰。
「行,我現在就送過去。」丁德峰道。
「走吧,老余,該接嫂子了。
「從這去廊坊,得兩個多鐘頭呢。」
洪智有看了眼手錶,催促道。
「咋了,還想報人家的仇啊。」上了車,洪智有笑道。
這是公用車。
裝監聽的可能性很大,話得繞著說。
「是啊,沒能一槍打爆他的頭,不甘心。」余則成會意道。
「放心吧。
「京陵的水深著呢,有的是人對付他。」洪智有順手點了根煙,吸了一口道。
「希望如此吧。」余則成點頭。
中午。
兩人按照老家來信約定的地點,驅車來到廊坊跟滄州山區的一個交叉路口。
剛到。
就看到劉雄靠在車邊抽菸。
余則成登時臉沉了下來。
陰魂不散。
洪智有也是暗罵。
沒了馬奎,又來個更狠的岔子。
這貨外號蒼鷹。
可不是馬奎那種大路貨能比的。
劉雄本就死盯著老余。
這要再漏一點,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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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