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世道不公,留不得你
「為什麼現在才說?」吳敬中氣的直拍桌。
「洪,洪秘書說……站長您偏袒劉雄。
「萬一說了,劉科長會滅我的口。」
肖國華躬身,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信之,人恆負之!」
吳敬中仰頭凝望委座的戎裝畫像,良久長嘆了一聲。
他一直很信任劉雄。
即便兩位愛將被整走,也未忍動其分毫。
但現在……
唐武跟中統有來往。
馬奎派了「欽差」,卻不回站里,而是在背後布局。
吳敬中眉頭狠狠皺成了一團。
他迅速拿出鋼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憲兵司令部唐武。
陳根寶。
劉雄。
光明日報。
中統。
唰唰!
他圈了起來,用線一連。
一個巨大的陰謀已經呼之欲出。
劉雄被人利用了。
也許是中統。
也許是馬奎、毛人鳳。
目的都一樣,剪斷自己的羽翼,控制津海站。
更甚者,把自己送上斷頭台。
戴老闆這座靠山也沒指望。
他選擇了旁觀。
好啊!
劉雄,乾的好啊。
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肖科長,立即叫陸處長安排人手。」吳敬中道。
「是。」
肖國華領命而去。
……
到了樓道口。
肖國華正好撞見劉雄。
有些日子沒見,劉雄愈發邋遢了。
西裝皺皺巴巴的,鬍子濃密的跟張飛一樣。
「國華。」
他喊住了肖國華。
「劉科長。」
肖國華看著一手帶自己出來的老領導,心裡很不是滋味。
「你沒去余主任家蓋房子?」劉雄問。
「沒去。
「你不在,站里缺人手,站長讓我回來了。」肖國華道。
「站里最近不太平。
「我要搞余、洪,伱不是他們的對手。
「上有老、下有小的,這種事別摻合進來。」
劉雄錘了他一拳,叮囑道。
「劉科長……」
肖國華心頭酸楚。
「怎麼了?」劉雄皺眉問。
「你為什麼就非得查余、洪呢?」肖國華是真不想看他落難。
「國華。
「你是知道我的。
「我絕不會允許站長身邊有紅票。」
劉雄拍了拍他,拿著檔案袋快步往辦公室走去。
「哎!」
肖國華嘆了口氣,去找陸橋山召集人手了。
「站長。」
劉雄快步走了進來。
「老劉,快,坐。
「嘗嘗,邊疆的庫爾勒梨,老甜了。」
吳敬中笑盈盈的招呼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站長,你最近不是陰虛,不吃梨了嗎?」劉雄笑道。
「梨,是個好東西啊。
「清涼滋潤。
「尤其是你,得多吃點。」
吳敬中笑了笑,親手削了個梨遞給他。
「瞧瞧你。
「忙的都沒人形了,怎麼?有證據了。」
吳敬中擦完手抱著胳膊,親和笑問。
「嗯。
「我查到了南風倉庫。
「他們曾走過一批美佬的軍械和藥品。
「正好馬歇爾的女婿和巴特勒將軍在查海軍陸戰隊貪腐的事。
「我想請站長您過去交涉。」
劉雄道。
「這跟余、洪有什麼關係?」吳敬中神色凝重了起來。
「走私的人叫安德森。
「是菲爾遜副指揮官的翻譯官兼助理。
「這人跟洪智有曾是第八特訓班的同學。
「洪智有或參與其中。
「關鍵這批貨中轉目的地正是邊區。
「這還不夠說明洪智有通票嗎?
「就算沒有,光倒賣軍械這一條大罪,也夠他上軍事法庭的了。」
劉雄神色興奮的分析。
「或參與?
「你這一個或,我很難出面去溝通啊。」
吳敬中皺了皺眉。
劉雄剛要說話,吳敬中抬手打住他,和藹笑道:
「先不急著說,把梨吃了。
「秋燥厲害,瞧你嘴皮子都開裂了。」
「好。」
劉雄也不客氣,看著吳敬中又想到昔日老哥倆分蘋果的一幕。
笑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吳敬中看著他,目光柔和,笑意暖融。
待他吃完,才指著桌上的檔案袋問:
「先不說洪智有,這是什麼?」
「佛龕回電了。」劉雄一抹嘴大喜道。
「快給我看看。」
吳敬中接過,趕緊打開一看。
「查:邊區交際處見過左藍。
「此人是延城特培青干。
「曾受呂宗方密派與余則成談過戀愛。
「後呂宗方被殺,此女暴露,經京陵陝西會館秘密轉運回延城。
「此後受委派前往蘇聯求學。」
這是第一份。
第二份電報:
「查余則成與左藍戀愛屬實。
「余在京陵時,被政保總署重創於陝西會館前,並得會館帖先生作證。
「疑與左藍轉移時間吻合。
「疑與陝西會館有勾連。
「左藍是否在津,與余是否聯繫,不詳。」
吳敬中看的頭皮發麻,沉聲問道:
「京陵還有陝西會館的存檔嗎?」
「沒有。
「當年陝西會館撤離的很及時,萬里浪撲了空。
「據說有些資料存檔。
「但是總部去調,沒找到,可能是丟失了。
「萬里浪一死,這些事死無對證了。
「就佛龕查到的這些,還是買通邊區姓帖的手下夥計透露的情報。
「真假待定吧。」
劉雄略感遺憾的搖了搖頭。
「從情報來看,余則成刺殺李海豐後,跟左藍在京陵見過啊。」吳敬中皺眉道。
「是啊,站長。
「余則成去政保總署後,左藍在山城曾家岩50號的身份,不久就暴露了。
「當時京陵的陳站長還想除掉余則成。
「鬼知道他真把李海豐殺死了,委座親自在全國通告義舉,那是上了廣播的。
「再加上他給戴老闆討回鬼子扣的私產立了功。
「戴老闆親自下令陳站長摘帽子。
「讓葉子明引回的山城受功嘉獎。」
劉雄皺眉接著說道:
「他在陝西會館與左藍見面。
「這不是明擺的通票嗎?
「就算不是,那肯定早被紅票洗腦了。
「尤其是他被槍擊後,長達數月的真空期。
「有了帖老闆的假證詞,什麼司徒光宗,根本立不住腳。
「這明顯就有問題啊。」
「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吳敬中點了點頭。
「但有沒有一種可能,余則成壓根不知道左藍身份。
「也不知道陝西會館是紅票交通站。
「我說過,做事得講究證據。
「光憑一面之詞,葉子明和戴老闆是要翻臉的,到時候一審出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咱們會很被動的。」
頓了頓,他謹慎考究道。
「不慌。
「我有情報,紅票軍調代表中,很可能就有這個左藍。
「等我查了美佬,抓了左藍,到時候一熬。
「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劉雄志在必得道。
「呵呵。
「查美佬。
「抓軍調代表。
「也只有你蒼鷹了。」
吳敬中內心一陣悲憫,自己這個老兄弟已經走火入魔,不知天高地厚啊。
抓軍調代表。
查美佬。
戴老闆在這當口,也不敢明著幹這蠢事啊。
「為黨國效忠,萬死不辭罷了。」劉雄一摸鬍子憨笑道。
「站長,這梨還怪好吃。」
他很久沒跟吳敬中這麼合拍了,心情大好。
「那就多吃兩個。」吳敬中笑道。
「得嘞。」
劉雄也不去皮,三兩口一個,連吃了好幾個。
「槍帶了嗎?」吳敬中問。
「帶了。」劉雄道。
「是當年我送你的那把吧。」
「嗯。」
「拿來看看,有些年頭沒見了。」吳敬中笑道。
劉雄不疑有詐,拔出配槍遞給了他。
「哎,好槍啊。
「當年就是它,無數次掩護我,一起出生入死。
「留給我吧。」
吳敬中感傷一番,乾脆利索的卸掉了彈夾。
「嗨,本就是你的。
「拿去就是。
「我回頭去裝備室再拿一把。」劉雄大大咧咧道。
正說著。
門外傳來密集的腳步。
陸橋山領著人沖了進來。
「陸橋山,好大的狗膽,你想幹嘛?」
劉雄見勢不妙,連忙護在吳敬中跟前。
「劉雄,別演了。
「死到臨頭了還在裝護主忠臣,不覺的害臊嗎?」
陸橋山哎呀輕嘆,諷笑道。
「你,你什麼意思?」劉雄沒明白。
「經查:劉雄勾結中統違反家規,密謀陷害站長、洪秘書、余則成。
「走吧,上電椅上聊聊。」
陸橋山一聲令下,兩個情報處的壯漢撲了上去。
「陸橋山,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怎麼可能陷害站長。
「我什麼時候跟中統勾結了,你莫要血口噴人。」
劉雄一把甩開那兩人,渾身力勁泉涌,如雄獅般大喝。
「還敢耍威風!
「拿下。」
陸橋山大喝。
「站長,站長。」
劉雄轉頭看向吳敬中。
迎接他的卻是冷如寒冰的目光。
吳敬中一言不發,嘴角掛著絲絲冷笑。
「站長,你……」
劉雄意識到自己被賣了。
那把槍。
那些梨。
他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死死盯著吳敬中。
他不甘心。
他不知道哪做錯了。
他只想要一個解釋。
吳敬中一言不發,沉默就是他的態度。
「帶走。」
陸橋山一擺手,幾個人鎖著劉雄強行帶到了刑訊室。
「老兄弟。
「對不住了。
「不是我心狠,是這世道不容你啊!」
吳敬中轉過身,淚水從眼角溢了出來。
像劉雄這種蠢貨,永遠也不明白。
夜深人靜時,一趟趟往廁所跑,卻沒有金銀進帳的空虛。
所謂忠誠,在金錢面前一文不值。
戴老闆如此。
我亦如此。
別了。
我的老兄弟!
……
刑訊室內。
「陸橋山,你不就是想做副站長嗎?
「我從沒想跟你爭過。
「但你不能眼瞎,眼睜睜看站長掉火坑裡啊。」
劉雄一看陸橋山那副小人嘴臉,不禁惱火。
「不爭?
「呵呵,你把我裝備室當婊子。
「讓你簽字罵娘的時候,不是趾高氣揚嗎?
「你告訴我,這叫不爭?
「只怕在你眼裡,我天生就只配做你的小馬仔吧。」
陸橋山拿起照片拍了拍他的臉,陰冷笑道。
「我要見站長。
「我要去督查室,我要見馬隊長。」劉雄掙扎怒吼。
「馬隊長。
「真親切啊,見馬奎幹嘛,把站長送到軍事法庭嗎?」
陸橋山搖頭道。
「我已經抓到余則成通票的證……」
劉雄剛要喊叫,陸橋山一巴掌扇了過去:
「我真想撕爛你的嘴。
「你跟馬奎就是一丘之貉,津海站的團結就是毀在你們這群蠢豬手上。」
他是真恨劉雄。
洪智有一走,沒人供酒了。
他在粵州的買賣,徹底打了水漂。
也沒人托洪智有上門來找關係了。
這還不到一個月,他比上個月足足少了兩千美刀進帳。
天殺的劉雄!
「看看,這是誰?」
陸橋山亮出了唐武的照片。
「憲兵司令部執法隊長,有問題嗎?」劉雄道。
「沒問題?
「看看這張,他是孫傳志的人。
「唐武跟中統勾連,你勾結中統陷害洪智有、余主任。
「還有,這是陳根寶的口供。
「他已經招供,是你逼著他去偷拍洪智有。
「然後私下透給中統、紅票的報社,並密謀策劃學生鬧事。
「目的只有一個,逼迫站長下台,你取而代之。」
陸橋山不斷亮出證據。
「誣陷。
「陳根寶的相機是被人搶走的。」劉雄急了。
「還跟我耍威風。
「還不服是吧。
「老五,給他來一套上等大餐。」
陸橋山冷冷下令。
……
翌日。
今天是吳敬中的生日。
他少有的沒有穿中山裝,而是一身嶄新的手工西裝,皮鞋錚亮,頭髮背的一絲不苟。
昨晚,太太給翠平打了電話。
他親自跟張廷鍔要人。
則成今天就要回來了。
而且,蕊蕊與洪智有的飛機也已經啟航。
津海站很快又要和氣生財了。
「站長,劉雄不行了,怎麼處理?」陸橋山走了過來。
「你處理了。
「屍體直接送到陸軍醫院,就說遇到本地流民搶劫,發生爭執被錯手打死了。」
吳敬中想了想道。
「明白。」陸橋山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劉雄這一死,他副站長才算真穩了。
陸橋山回到刑訊室。
「劉雄,該上路了。
「遇到流民搶劫,被錯手打死。
「咋樣,死的不冤吧。」
陸橋山抓起他的手,在一堆材料上按了手印。
劉雄眼如銅鈴。
他已經叫不出聲,那種憤怒到扭曲的表情,宛若地獄餓鬼。
恨不得把陸橋山、吳敬中生吞活剝了。
老五拿起一根鐵棍,照著劉雄的後腦勺比了比。
砰!
一棍子悶下去。
頭骨碎裂,腦漿夾雜著鮮血溢了出來。
邊上的人拿起麻袋一套,抬了出去。
就像打死了一條狗。
陸橋山整了整領帶,一嘬牙花子,冷笑一聲輕快走了出去。
……
辦公室。
吳敬中坐在椅子上,李平沖了進來:
「站長,劉科長呢?」
「劉科長這麼大個活人,我怎麼知道?」吳敬中皺眉道。
「不對。
「昨天打他進了你的辦公室,就沒回去過。」李平急眼了。
「放肆!
「狗東西,誰給你的勇氣敢這麼跟老子說話。
「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你!」
吳敬中一拍桌,從抽屜里摸出配槍瞄準了他。
李平忿忿盯著他,夷然不懼。
「小李,你來的正好。
「昨天晚上,劉科長在麻花胡同被一夥流民搶劫,發生了爭執。
「很不幸……他遇害了。
「屍體停在陸軍醫院三號庫,去送他最後一程吧。」
正好陸橋山走了進來,語氣悲痛的宣告了噩耗。
「你,你們。」
李平眼淚泉涌,扭頭沖了出去。
回到辦公室,他撥通了馬奎的號碼:
「馬隊長,我師父被害了。
「請務必轉告毛主任,為他老人家報仇啊。
「他就是查到了余則成的證據。」
……
陸橋山關上門,小聲道:
「站長,李平這小子怕是要給督查室打報告。
「校官死亡,是得有說法的。」
「讓他打。
「要這點把握都沒有,我這個站長豈不白當了。」吳敬中背著手冷聲道。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陸橋山躬身一笑,退了出去。
片刻。
一道青灰中山裝的人影走了進來,正然行禮:
「機要室少校主任余則成,見過站長。」
吳敬中抬頭一看,指著他大喜:
「這味就對了。
「穿什麼西裝,戴什麼金絲眼鏡啊,沒點軍人氣質。」
「學生前些時日不智,還望老師海涵。」余則成躬身九十度致歉。
「回來就好。
「你不在,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還是自己人貼心啊。
「怎樣,吃著虧了吧?」吳敬中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那是吃海里去了。
「差點沒給我喝死,都吐血了。
「就張先生那差事,武二郎也得折了。
「還是老師您這好。」
余則成奉承笑道。
「老實交代,給張廷鍔搞了多少寶貝?」吳敬中側頭埋怨。
「沒多少。
「加起來也沒穆連城那一幅宋徽宗的畫值錢。」余則成道。
吳敬中頓時心裡平衡了,拍著余則成眉開眼笑:
「這還差不多。
「劉雄走了,以後你就安安心心工作,沒事了去那些狗大戶家裡轉幾圈。
「像宋徽宗的畫、筆墨,好看。
「我聞著那老味兒心安,昨晚睡的可香了。」
「為了老師睡個安神覺,學生一定不遺餘力。」余則成欣然領命。
「坐下,吃……蘋果。」
吳敬中親自削皮,切了兩半。
「吃蘋果好,養胃。
「寓意也好。
「平平安安,來!」
「謝謝站長。」
吳敬中遞給他一塊,兩人吃了起來。
「哎。
「劉科長這一走,我心裡算踏實了。
「不瞞老師您,過去我往這沙發上一坐,跟針扎似的煎熬。
「今兒您過生,智有和蕊蕊也該回來了吧。」
余則成吃完蘋果,笑問。
「還有兩三個鐘頭,該到了。」吳敬中看了眼手錶。
「那好,我去接機。」
余則成忙道。
「不急,說說話。
「這個生日還不知道咋過呢。
「毛先生馬上就要到山城,馬漢三給出了個餿主意。」吳敬中沉聲道。
「什麼意思?
「具體我不清楚,反正戴老闆的意思是讓我配合他。
「馬漢三下午要來津海。
「他兼著平津主任,這人好面子,又向來跟我不對付。
「他手下打黑槍的髒貨多。
「一定要好生、小心招待,萬萬不能得罪。
「你先去倉庫挑挑,有啥好點的東西,撿兩件。」
吳敬中皺著眉頭,凝重吩咐。
「好,我現在去。」余則成起身。
「別挑太貴的啊。
「中不溜就成。」
吳敬中又肉疼的叮囑了一句。
……
感謝各位領導,月票破千了,今晚還有一張加更。不過以我的手速可能得半夜一兩點了,大家還是明早醒來再看吧,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