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夜色紛亂
進入三月,江南雨水漸多。
臨近傍晚,南風送來一朵陰雲,整座徽州城便籠罩在蒙蒙煙雨之中。
城外三里,路旁一座破舊的茶棚,燒紅的爐灶在雨水侵襲下滋滋作響,上面大茶壺吐著白汽,不甘示弱的發出嘶鳴。
年老的茶博士窩在棚子中間小凳上,一手拿著蒲扇,一手握著抹布,低著頭昏昏欲睡。
「真不錯。」
望著江南煙雨,喝著道旁粗茶,陸南星微微點頭,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半月前,田伯光從山東流竄至安徽,短短數日之內,先後在鳳陽府、廬州府、華陽府犯案,侵害十多名女子!
此等淫賊,相比魔教還令人不齒,人人得而誅之。
陸南星在黃山開宗立派,這事既然發生在安徽地界,豈能置之不理。
兩個多月過去,黃山派各方面已經基本穩定,通過眼線送來的情報,嵩山派最近也沒什麼動靜。
陸南星趁此機會下山,準備殺了田伯光。
一是為江湖除害,二是為黃山派揚名。
既然建立黃山派,自是想要發揚光大,而對於門派來說,名聲必不可少。
根據田伯光的行動路線和速度,接下來該是徽州城。
陸南星提前來到此處,守株待兔。
一晃兩三個時辰過去,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四下已經一片漆黑,茶博士也早已收攤回家。
「真慢。」
陸南星將粗瓷大碗裡僅剩一點涼透的茶湯喝下,吹著冷風,皺眉自言自語一句。
害他空坐幾個時辰,這份帳也要算到田伯光頭上,等會非多砍他一劍不可。
「嗯?」
正嘀咕著,遠處忽然傳來腳步聲。
莫非是到了!
但緊接著,陸南星笑容收斂,又是眉頭微皺。
腳步虛浮,可不像是號稱萬里獨行的田伯光。
而且,腳步並非一人而是兩人,田伯光既然號稱獨行,自然沒有同伴。
片刻之後,黑暗之中漸漸看到兩個人影。
一個年老的,該是受了傷,另一個青年,攙扶著他向這邊奔來。
「師爺,您先休息……」
兩人走進茶棚,想要暫歇,這才看到裡面坐著的陸南星。
年輕人嚇了一跳,當即舉起手中長劍。
「是誰!」
「咦。」
看著二人,陸南星微微意外。
「泰山派。」
「你是……」
兩人也這才看清陸南星面容,年老那個微微睜大眼睛。
「陸南星。」
「玉音子道長,久違。」
陸南星笑笑,坐在那裡略微拱手。
對面兩人,正是玉音子和一名泰山弟子。
之前東方不敗血洗五嶽,正道攻打黑木崖,泰山派可謂損失慘重,接連死了兩個掌門,以至於現在門派中人才凋零,竟是玉音子和天松道人爭奪掌門之位。
到現在為止,還沒爭出個結果,兩人還真是都夠廢的。
玉音子雖不成器,但現在畢竟是爭奪掌門的關鍵時刻,他怎麼下山了,跑到安徽地界,而且還受了重傷?
玉音子胸前儘是血跡,一條近兩尺長的傷口從左肩至小腹猙獰可怖。雖用了上好丹藥,但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如紙,以至於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莫非是田伯光?」
這傷口,該是刀傷,而且出刀極快。
陸南星眼睛微微眯起,試探著問一句。
「陸掌門好眼力。」
玉音子點點頭,在徒孫的攙扶下坐下,又是無奈又是憤恨的嘆口氣。
「我正是被田伯光那惡賊所傷!」
「道長為何和田伯光交手,怎麼又到了這裡。」
「月前,田伯光在山東行兇,我本是想將他擒拿……」
玉音子一臉苦相,大體說了一遍。
在來安徽之前,田伯光先在山東犯了幾樁案子,泰山派作為一流大派,豈能不聞不問。
正值爭奪掌門的關鍵時刻,玉音子想著除了田伯光,刷一波聲望,好增加一些勝算,因此帶幾名弟子便下了山。
玉音子原以為,不過一個淫賊而已,能有幾分真本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殊不知,田伯光號稱萬里獨行,並非只是輕功了得,一口快刀同樣不俗。
一路從山東追到安徽,好不容易追上,但剛交手幾個回合,就被田伯光殺了幾名弟子,玉音子也被重傷,險些丟了性命。
「呵呵,真是辛苦道長了。」
陸南星笑笑,看著玉音子已然虛弱的有氣無力,略微沉吟,忽然煞有其事說道。
「道長大義,在下佩服,不如讓在下運功替道長療傷。」
「……那真是太好了!」
玉音子先是一怔,接著滿臉大喜,連忙轉身背對陸南星。
陸南笑笑,此人還真是蠢。
沒說什麼,將手掌搭在玉音子後心。
隨著內力徐徐輸入,雖無法治癒外傷,但氣血逐漸補足。
也就片刻,剛才還氣息微弱的玉音子,已然好了大半。
「陸掌門真乃神人也!」
早就聽說陸南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原本只當誇大,此番算是切實體會到了。
玉音子起身,感覺已經好了大半,就連傷口都不怎麼疼了,滿臉興奮。
「舉手之勞而已。」
陸南星輕笑一聲,便不再提及此事,接著說道。
「田伯光那淫賊既然到了安徽地界,當由我黃山派處理,就不勞煩道長了。」
「那好吧。」
玉音子想了想,別說現在尚未傷愈,就算完好,他也決計不是田伯光對手。
這份功勞,他是撈不著了。
好在保住一條小命,已經算是不錯。
緊接著,將遇到田伯光的地方,以及田伯光離開的方向指給陸南星。
「多謝。」
陸南星並不耽擱,當即起身去追。
望著迅速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玉音子暗暗咂舌,好快的輕功,雖然已經過去一些時間,但興許真能追上。
陸南星略微回頭瞥一眼,嘴角一抹冷笑,好蠢的玉音子。
接下來不再多想其他,全力趕路追趕。
和泰山派交手雖然贏了,但田伯光也受了驚動,所以並未進入徽州城,而是繼續南下。
陸南星按照玉音子指示方向,狂奔幾個時辰,跑出去數百里地。
眼看天都快亮了,仍未看到田伯光蹤影。
天地廣闊,田伯光未必一直往南走,但凡偏一點,陸南星就有可能錯過。
「算了。」
方才已然進入江西地界,既然離了安徽,就不在黃山派勢力範圍內。
陸南星尋思,就到這吧。
正要轉身回去,忽然聽到前面有打鬥聲音。
陸南星剛放慢的腳步,不僅再次加快,當即奔了過去。
「……找到了!」
曠野之上,六人正在交手,其中一個正是田伯光。
陸南星面露喜色,還真讓他找著了,看來運氣不錯,也是這淫賊當死。
「崆峒派?」
和田伯光交手的另外五人,看清武功路數,都是崆峒派弟子。
陸南星心中詫異,崆峒派遠在甘肅,怎麼跑江西來了,而且又和田伯光打起來。
「呵。」
陸南星笑笑,看來田伯光樹敵不少。
不過也是,他這種淫賊人人得而誅之,但凡江湖正道,都不會放過這個懲奸除惡的機會。
既然崆峒派已經和田伯光交上手,陸南星不好橫插一腳,索性先看看。
崆峒派這五人武功還不錯,都是一流身手。
雖只是四檔,但崆峒劍法自有其妙處,尤其是五人聯手,完全壓制住田伯光的快刀。
不愧是當年的六大派之一,就和峨眉類似,雖然已經沒落,但底蘊仍在,並非一般的小門派可比。
五人配合緊密,同時封死田伯光的逃跑路徑,饒是他萬里獨行,現在拔不出腿又能如何。
陸南星暗暗點頭,抱起胳膊,看崆峒派如何殺了這淫賊。
「一群王八羔子,老子弄的是那些當官的女人,跟你們什麼關係,你們崆峒派,什麼時候成了朝廷的狗。」
面對五把長劍,漸漸難以招架,一時又走不脫,田伯光急的破口大罵。
他怎麼也沒想到,半年前在甘肅轉了一圈,順便搞了幾個當地駐軍武將的女人,半年後竟然招惹來崆峒派追殺。
田伯光雖然囂張,但面對崆峒派高手,還是有些膽怯。
對面崆峒派五人卻不說話,但招式驟然兇狠許多,顯然是已經動怒。
「朝廷……」
相隔並不是很遠,隨著神照功日益精深,陸南星感官也越來越敏銳,因此聽的清楚。
田伯光說的若是不對,崆峒派自然會反駁,既然不說話,而且動怒,恰恰說明田伯光戳中他們痛處。
也就是說,崆峒派投靠了朝廷?
這兩年間,王天冬在江湖四處興風作浪,確實已經招攬了一些江湖門派,比如衡山派,現在基本已經在他控制之下。
莫非這崆峒派,也被他收編了?
崆峒派位於甘肅,距離中原較遠,尤其這些年越發衰敗,中原很少有他們消息。
不知什麼時候被王天冬收編,倒是也有可能。
當年的六大派之一,竟然要屈服於東廠,雖然感慨,但陸南星也管不了這麼多。
繼續往下看,只要田伯光死了就行。
「嗯?」
陸南星安心看戲,遠處忽然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
聲音雜亂,足有十幾人,像是沖這邊來的。
每個人的腳步都比較輕,可見都是好手。
也就片刻,果然一群身穿黑衣的男子奔來。
「廠衛?」
一個個白面無須,再看那陰柔氣質,豈不正是東廠的番子。
這是崆峒派的幫手來了,如此,田伯光算是死定了。
唰~!
到了近前,那些廠衛拔出刀來,毫不猶豫沖了上去。
「我去他……咦?」
眼見又有人衝上來,本就已經難以招架的田伯光,急的破口大罵。
但是下一刻,對面崆峒派竟舍了他,徑直迎上那些廠衛。
尚未回過神,崆峒派五人便和新來的廠衛打在一起。
「這是……」
不僅田伯光,邊上的陸南星也大為意外。
崆峒派不是已經投靠朝廷了嗎,怎麼反倒和廠衛打起來。
這其中到底是什麼緣由?
「老子命不該絕!」
田伯光滿臉興奮,管他什麼原因,接著就要逃走。
以他萬里獨行的本事,只要能夠脫身,再想追上可就不能了。
「去哪。」
誰知剛邁出兩步,一個人影忽然擋在前面。
「你是……是你!」
看清陸南星面容,田伯光瞬間臉色一變,接著掉頭就跑。
陸南星笑笑,縱身一躍,又攔在田伯光前面。
田伯光大吃一驚,陸南星如何練成這種輕功。
猶不死心,還想試圖逃跑。
但不論他往哪逃,陸南星都能將他攔住。
「你想幹什麼!」
眼見逃不脫,田伯光滿臉惱火。
「殺你。」
陸南星也不囉嗦,直接道出來意。
剛才還心存僥倖的田伯光,登時臉色一沉,單刀緊緊握在手中,如臨大敵的看著陸南星。
兩年前衡山城外,他便不是陸南星對手,更何況現在。
這兩年陸南星聲名鵲起,有些也傳到田伯光耳中。而且方才的輕功,已然說明陸南星今非昔比。
「別著急。」
見田伯光全身緊繃,陸南星笑著擺擺手。
「先看戲,看完戲我再送你上路。」
「送你媽!」
田伯光大罵一句,單刀迅捷如風,已經劈向陸南星。
陸南星面無表情,側身躲過。
一刀無功,田伯光當即變招,又是橫刀劃向陸南星。
陸南星伸出左掌,輕輕一推,以太極掌力將刀鋒推開。
「這!」
肉掌竟然推開他的快刀,田伯光瞪大眼睛,滿臉震驚!
知道陸南星這兩年武功大進,但萬萬想不到,竟已高到這種地步。
一時間,心如死灰。
方才面對崆峒派五人,雖不是對手,他未必逃不了。
但現在面對陸南星一人,卻猶如老鼠遇著貓,完全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竟是連一絲逃命希望也看不到。
「老子跟你拼了!」
田伯光大喝一聲,接著轉身就跑。
但是可惜,陸南星縱身一躍,便將他去路攔住。
田伯光又是面露狠色,趁機一刀砍向陸南星。陸南星飛起一腳,反踢在他手腕,看似並未用力,卻險些將他單刀踢飛。
田伯光暗暗叫苦,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過,這可怎麼辦,難道真的等死嗎。
「怎麼一回事。」
陸南星卻是看向崆峒派那邊,著實納悶,崆峒派和東廠到底是什麼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