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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2章 座下唱詩童子

2024-12-15 14:21:27 作者: 情何以甚
  第2552章 座下唱詩童子

  見聞仙舟之上,赫連云云和趙汝成幾乎同時一驚!

  「不對勁。」趙汝成下意識地握住了赫連云云的手,示意她冷靜,但自己也眉頭緊鎖。

  在冥界的時候,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孤懸在外、為國而爭的大牧禮卿。

  但在驚知之孛兒只斤·鄂克烈身死一事時,他才驚覺,自己大概是特意被放出去的剪斷了線的那隻風箏!

  以他當前在牧國的位置,當然明白牧國處在什麼樣的關鍵時期。

  所以當他拼了命地趕到東海,發現【執地藏】已經被消滅,戰事已經結束,卻還是接下了塗扈的任務,在東海為廣聞鐘的事情善後。又在此之後,獨入冥界,孤零零地為牧國爭取冥世權益他在冥界搭起了蒼圖神帳,已經談攏了足足三尊真神的歸順!這些都是自曾經的陽神降格而來,在冥界有很深的基礎。

  草原有廣泛的神信土壤,若是得到牧國的支持,這幾尊真神都有很大的機會復證絕巔。

  他知道牧國抽不出太多人手,也並不奢求更多的支持。

  牧國內外信道隔絕,以匿天子征神之事,也免外界窺見至高王庭虛實。

  在身無佐屬,後無強援的情況下,他一個人在冥界周旋於諸方,表現出的是「決決大牧,無須張牙舞爪,一人持節,足定冥世。」

  他最大程度上撬動了草原能夠撬動的冥世利益,剩下撬不動的部分,都是非兵戈不可劃得。在敏合廟廟主的這個身份上,已經做得足夠的好。

  但如果從一開始,把他調到冥世的人,就沒指望牧國現階段在冥世獲得什麼呢?

  如果從一開始,他就只是被支出草原呢?

  皇帝往征蒼圖天國,牧廷中樞忙於對抗白毛風、庇護草原百姓,自己這個駙馬遠在冥世公差,

  在這個關鍵時刻,聯席長老團的首席長老被誅殺問罪,而自己這個禮卿對此等大事全不知情,已然內外隔絕——·—·

  身為秦懷帝的後人,前半生都顛沛在政治鬥爭中敗方的命運里,趙汝成幾乎已經能夠嗅到北風中的血腥味。

  他的父親,他的爺爺,他這一脈都在政變里死去,他豈能想不到,隔絕內外的草原,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所以他劈風斬雪,驟而北歸。

  所以他叫上了他的三哥。

  但從頭到尾,他不曾真正想過一一是不是塗扈對他的指派,完全出於赫連昭圖的授意,是不是塗扈已經徹底地站在了赫連昭圖那一邊。

  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塗扈身為整個大牧帝國的第二號權力人物,沒有必要表態支持任何一位皇儲,他只需要對大牧天子忠誠。

  甚至說塗扈若要站出來支持赫連昭圖,根本也不必如此複雜。

  以其剝幻魔君假面、和蓬萊掌教論道的實力,哪裡需要大費周章的演這麼一出?

  可出現在完顏青霜這柄劍里的帳魔,已經是再清晰不過的態度。

  悵魔如依鬼,理論上是沒有成長的可能。

  完顏青萍活著的時候,就不曾觸碰洞真,後來淪為悵魔,幾次被擊潰,反倒出現在這柄劍里,

  有了洞真層次的殺力,這定然跟塗扈脫不開關係。


  塗扈把這份力量還給完顏氏,或者說明他和完顏氏之間的舊怨也已經抹消。

  那還有什麼能夠阻止「烏圖魯」對赫連昭圖的支持?

  在手持此劍的完顏青霜面前,尚未洞真的完顏度只怕抵擋不住。

  也就是說,赫連昭圖口口聲聲說不能讓赫連云云去考驗完顏氏,事實上完顏氏那邊的隱患早已被塗扈抹除!

  今天這一齣戲,又是何必?

  這太不對勁了!

  「他絕不可能,也絕不應該一一」趙汝成話說到一半,頓了頓:「三哥,在這仙舟上說話安全嗎?」

  姜望平靜地陳述:「就在我提及神冕大祭司的時候,見聞仙舟已經飛在我的陰陽界裡。你們所看到的草原,是見聞編織的幻象。外界所見的仙舟,也只是見聞的虛影。我不能說這裡絕對安全,

  但除非超脫者伴飛在側,一定沒人能聽到我們聊天。」

  赫連云云跟著道:「是否已飛出草原?」

  姜望聽懂了弦外之音,只是馭舟而溯,片刻後才道:「現在是絕對安全了。我們不僅飛出草原,還跳進了太虛幻境。」

  趙汝成也顧不得感慨三哥手段之玄奇,徑直道:「論修為,塗扈已是絕巔。論權勢,塗扈在牧國是一人之下。他這麼做是圖什麼呢?他沒有任何理由在儲爭里站隊。除非———」

  他看向赫連云云:「除非陛下已經在蒼圖天國失敗,塗扈或要轉向蒼圖神效忠,或有可能尋求至高。」

  他又自己搖頭:「可赫連昭圖是何等人物!塗扈若真有異心,他不可能任其擺布。」

  「太矛盾了。」趙汝成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的情況是赫連昭圖已經同塗扈有所合作一一赫連昭圖同塗扈的合作,一定是建立在塗扈忠於牧國的基礎上。可塗扈若仍然忠於牧國,又怎會脫離陛下來表態,公然支持赫連昭圖政變?」

  赫連云云亦搖頭:「母親若是遠征失敗,塗扈不會比我們先得到消息。而且現在白毛風還在肆掠,神血不斷潑灑,蒼圖天國里的戰爭並未停止,且越來越激烈。」

  「站在塗扈這樣的層次,除了個體的力量的躍升,和對權力的追求,不能忽略的還有理想。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呢一一」姜望問道:「塗扈會不會是神俠?」

  他分析道:「在中央逃禪事件里,有一個關鍵的環節,就是很多年前的敏哈爾傳道中域。而在對決六真的那場天京血雨里,塗扈也是旁觀者。景國人有證據表明,正是有人在當時啟用一張世尊天契,再次觸及了封禪井中月。」

  他看著赫連云云,斟酌著語氣:「蒼圖神教神廟大祭司-神俠,這當中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天京血雨里啟用世尊天契,還有可能是私自行動。當年敏哈爾傳道中域,嘗試救禪,卻是牧國國策!塗扈若是神俠,那也跟牧國的支持脫不開關係!

  『塗扈不可能是神俠。」赫連云云很平靜地否決了這種可能:「時間線對不上,在剝下幻魔君假面的那一天,他才正式登頂。在那之前,他一直人神兩分,不是絕巔一一北宮南圖一直對他很警惕,他若提前絕巔了,須瞞不過去。」

  北宮南圖一度被稱為「草原上最接近神的存在」。

  彼刻作為金冕祭司的塗扈,和北宮南圖的鬥爭,也是一個長期的波雲詭的過程,且塗扈長期都在弱勢的一方。


  赫連云云口中的「警惕」二字,便是一段極兇險的歷史。

  沒有人是隨隨便便登頂的。

  在塗扈這樣的位置尤其如此。

  所以他的選擇更不應該這樣奇怪,

  能夠在北宮南圖長期的警惕下經營自我,他必須是一個不犯錯的人!

  「你說得對。」姜望若有所思:「以塗扈的智慧,他若真的有什麼布局,不會叫我看到這麼明顯的破綻。這隻名為完顏青萍的悵魔,倒更像是他對我的某種提醒一一因為我恰好見過這隻悵魔。」

  赫連云云和趙汝成對視一眼,募然驚醒一一塗扈何曾公然支持赫連昭圖?

  若非姜望親至,僅他們兩個,根本看不出完顏青霜那支劍里的問題。

  非是姜望見過那名為完顏青萍的悵魔,也更聯繫不到塗扈身上去。

  所以事情就更顯矛盾了。

  塗扈為什麼要隱晦地支持赫連昭圖?既然選擇了隱晦,又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暴露自己?

  又親自調走趙汝成,又是完顏青萍一一塗扈這樣的人,即便有所失誤,疏漏,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大事上,同時疏漏兩次!

  「我對赫連昭圖的判斷是建立在他獨立自主的基礎上。而這一點毋庸置疑。」趙汝成分析道:「赫連昭圖乃大牧皇儲,身受國勢,身系國運,不可能被無聲無息的控制。尤其他剛剛超凡登頂一一在被控制的情況下,他不可能走完這一步。」

  「有沒有可能他登頂超凡,正是為了向我們確認這一點?」他看著赫連云云:「現在想來,他若是單純要逼你低頭,給你留下人生陰影,的確太小家子氣,不是他的風格。或許,塗扈同赫連昭圖的確是合作了,但合作的目的並不是爭儲。」

  一場突發的政變,完全顛覆了他們對赫連昭圖的固有認知。

  赫連云云誠然是不計損耗地全力救災,赫連昭圖又何曾怠慢過這場綿長恐怖的白毛風?甚至親自冒險救回呼延敬玄。

  唯是兄妹雙方都的確付出過真誠,這一夜的草原政變才如此猝不及防。

  但在「權力」二字之前,一切也都有歷史的因循。史書翻遍,同室操戈屢見不鮮。赫連云云也只是咬牙認下,只覺得是自己不夠敏銳,不夠狠也不夠明智。

  可這時她面色慘然!

  被赫連昭圖逼著發誓退出儲爭時,她都未有如此失態!

  「云云。你跟三哥講一一」姜望情知她這時候很難冷靜思考,所以主動引導問題:「這次牧天子遠征蒼圖天國,究竟有幾分把握?」

  赫連云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背起了史書:「《牧書》載,道歷一零七年,太祖退位,榮登天國,侍於蒼圖神座前。為座下唱詩童子,永沐神恩。」

  姜望眸光微挑,他也讀過《牧書》,記得書里並沒有這一段。

  不過牧太祖在道歷二十八年立國,道歷一零七年就退位,在位僅僅七十九年,在所有霸國的開國之主里,算是在位時間最短的一個,遠未滿百年政數一一哪個開國雄主不想著一匡天下,永證六合?誰不是坐到政數將滿,確定無法前行,才不得不離席?

  若以赫連云云所背的這段史料來說,牧太祖當年退位,恐怕跟蒼圖神有很大的關係。

  畢竟堂堂開創霸業之祖帝,只為蒼圖神座下一唱詩童子,這神權也太高,帝權也太低!


  無怪乎牧國皇帝代代不甘,接二連三地對神權發起挑戰。

  「這是太宗即位年間的《牧書》。」赫連云云道:「但歷史不是一成不變的。等太宗退位之後,《牧書》里關於太祖退位的記載,就變成了一一:『列名蒼圖天國十二主神,司天象」。」

  歷史當然會改變!

  就像鳳五類變成了鳳九類。

  姜望隱約看到了一條與凰唯真有共通之處,但又截然不同的路徑。

  「太祖在蒼圖天國里的地位變化,是他自己進入天國之後的努力,也是太宗在人間苦苦經營的結果。」赫連云云繼續道:「如此又兩代,在仁帝之時,《牧書》里這樣記載一一『太祖登天國,

  即蒼圖天國第一正神,以彰其尊」。」

  牧太宗赫連弘,牧仁帝赫連知非,都是牧國歷史上有名的明君。

  也就是說,在這個時候,牧太祖赫連青瞳在蒼圖天國里的地位,已經僅在蒼圖神之下。

  這哪是《牧書》上小段文字的變化,分明是赫連青瞳的神國奮鬥史!

  他在人間以一個放羊娃的出身,創造了霸國。去到蒼圖天國,又從一個唱詩童子,把自己奮鬥成第一正神!

  這是什麼樣的勵志傳奇?

  尤其赫連青瞳在位七十九年就退位,緊接著就去了蒼圖天國,成為神座前的唱詩童子,明顯是有被貶謫的意味。

  也就是說....蒼圖神對其已經有所忌憚。

  所以赫連青瞳在蒼圖天國的奮鬥史,更艱難於他在人間的奮鬥。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一步步往上走,也一定是有蒼圖神不得不用他的關鍵。

  那麼赫連青瞳當年退位的時候,究竟留下了什麼?

  除了承其壯志、代代向神權進取的赫連王族,還有什麼關鍵嗎?

  赫連云云的聲音還在繼續:「及至威帝之時——:《牧書》之中,已經沒有太祖登天國的記載,

  在蒼圖神教的所有記載里,也沒有這樣一尊神位出現。」

  姜望心中一動。

  從唱詩童子到十二主神之一,再到第一正神,再到神名消失-——-顯然在牧威帝時期,赫連青瞳在蒼圖天國里的奮鬥史,迎來了重大的轉折,

  按主流史學家的觀點,是牧威帝赫連仁和牧烈帝赫連文弘一起,兩代君主,共同確立了草原上王權與神權的並列。

  那麼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段轉折是向益於赫連青瞳的方向偏轉?

  他不免想到暮扶搖跟他所說的【奪神】!

  《史刀鑿海·牧略》里,於此只有一筆一一「道歷一零七年,牧太祖赫連青瞳退位。『

  司馬衡先生記錄帝王,從來只記到政治生命結束。確實是有道理。不然他要為牧太祖數易其稿「牧太祖在蒼圖天國的鬥爭,最終是為了取代蒼圖神嗎?」姜望問道:「當代牧天子遠征蒼圖天國,就是為了完成最後一步?」

  赫連云云驚訝地看他一眼,但也習慣了這位三哥的神通廣大:「這的確是我赫連王族百代之業,歷朝都奉為至高隱秘,非帝者不傳。也就是到了如今,王權已經壓過神權,我與兄長都能得知。」

  「太祖成為蒼圖天國第一正神之後,神力與日俱增,草原牧民對他的信仰,也一度超過蒼圖神「蒼圖神一方面享受太祖為帶來的神國擴張,一方面又無法再忍受太祖的成長,所以一再頒下神旨,削低太祖神位一一在威帝的全力支持下,太祖直接在蒼圖天國發起了奪神!」


  「此戰直接導致蒼圖天國的關閉。我們無法聯繫到太祖,蒼圖神教也無法直接聯繫到蒼圖神。

  僅有蒼圖神的神力,還在播撒。」

  「對外我們一直隱藏了這件事。無論是蒼圖神教還是帝室,我們在這件事情上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而這場神戰從來都沒有結束,一直延續到今天。」

  「在草原王權已經壓倒神權的今天,吾皇重開蒼圖天國,親征其間,就是為了給這場神戰劃下最後的句點,按理來說,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她的語氣里,已無法再壓制志忑:「可是我母親卻直到今天都還沒有歸來——

  她對赫連昭圖的擔心正在於此,她懷疑赫連昭圖把她逼出草原是另有原因!

  人可以承受冷酷,卻難以面對溫柔,

  「不行。」赫連云云站起身來:「我得回去一她又自己就站定:「不,我現在回去沒有意義。既然他們比我更早知道消息,肯定有比我更早知道的理由。他們做出這樣的布局,也肯定有相應的思考。我不能搗亂。」

  這位大牧皇女迅速地冷靜了下來:「塗扈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為什麼要暴露完顏青萍?

  為什麼要招惹三哥?」

  她看向趙汝成:「汝成,塗扈讓你去幽冥,給了你什麼交代沒有?」

  『就是很正常的外交一一」趙汝成說著,募然抬頭:「我趕到東海的時候,塗扈讓人送來了大牧符節,我持節在冥界建立了蒼圖神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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