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高鐵上其實沒那麼多人。
母親扛不住這一路的奔波,早早入睡。許念初看著窗外不斷掠過的風景,其實也看不見什麼風景,有的只是一片又一片的漆黑。
許念初怎麼也睡不著,她以為自己離開了江城,內心會非常安穩和平靜,可事實並非如此,高頻率的心跳讓她止不住的心慌。
估計是太晚沒睡,心慌了。
許念初這樣安慰自己,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早上六點半,天剛蒙蒙亮。
「尊敬的旅客您好,您乘坐的G8607號動車即將到達淮揚市,請做好下車準備。」
聽到播報,許念初提醒母親跟自己下車。
許母看了看時間,心中的疑問更甚,但她看得出來女兒現在很忙。
還是等安定下來再問她吧。
就這樣,母女二人走到出站口,許念初還特意多走了幾步路,過人行道時,抬頭往攝像頭的地方看了一眼,之後匆匆低頭,走到馬路對面,上了車。
等到許念初來到酒店,將一切安頓好以後,許母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向她提問。
「念念,你跟媽說實話,是因為什麼要這麼急匆匆地離開江城?」
許念初對上母親澄澈的眼神,正想隨便找個什麼理由搪塞過去,卻見母親收斂了神色,嚴肅地看著她。
「念念,從小到大,你一有什麼事瞞著我就是這副表情。別騙我好嗎?有什麼事情媽媽可以跟你一起解決。」
接連幾個小時的奔波和心理上的巨大壓力差點讓許念初扛不住母親的質問,她咬咬牙,抬頭直視母親的眼睛,茫然的樣子。
「沒有啊,媽媽。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想出來散散心。沒什麼事的,您別擔心啦。」
可許母顯然一個字都不信,她嘆了口氣,不再強硬地要求許念初吐出真心話。
但就這樣放棄是不可能的。
「這樣的嗎?」許念初看著母親恍然大悟的表情,頗為不自然地點了點頭,「出來散心,肯定是心情不好,或者是江城有什麼你一定要躲避的人?」
「念念,告訴媽媽,你在躲誰?」
許母看透一切的眼神射向許念初,她在心裡感嘆,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媽媽。
「念念,你只是一個孕婦,沒有必要自己扛所有的事情。既然你選擇帶媽媽一起走,就說明,你心裡放不下媽媽對嗎?」
「跟我說,我能幫你。」
世人常說,父愛如山。可在她二十幾年的人生裡面,守護著她的一直都是母親。在無數個閃回的童年記憶中,最終定格的畫面總是幼小的自己躲在母親身後,看著同樣害怕的母親將自己牢牢護在身下,承受著父親噴發的怒火。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來自「母親」這個詞的分量。
而今,沒想到多年後,自以為羽翼豐滿的許念初在面對現實的打壓還是會潰不成軍,最終還是撲到母親懷裡訴說自己這些天來經歷的種種。
陸氏集團。
辦公室里的氣氛凝重到了冰點,陸景琛看著對面抖得不成樣子的兩個人,始終一言不發。
哪怕面容看起來非常平靜,可越來越緊繃的線條和眼中快要噴發而出的怒火卻直白地暴露了他的內心。
李明想開口,卻又不敢開口,甚至連悄悄抬頭打量對面的人都不敢。
自從他私自闖入辦公室,告知陸總許念初跑了事情之後,他就一直是這副一言不發的樣子。空氣中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連呼吸都困難,李明幾欲斷氣。
「許崇明。」
那道冰冷的聲音順著空氣傳來,許崇明這個當事人當即跪倒在地上。
說來諷刺,一個五十多歲的人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可當他被陸景琛叫到辦公室,見識到其毀天滅地的氣勢後,平日裡的油嘴滑舌頓時消失不見,站在這個異常安靜的辦公室里,他快要窒息了。
許崇明開始後悔答應許念初的提議,死到臨頭,錢哪裡還有那麼重要。
就像被壓入刑場的死刑犯,當聽到陸景琛喊自己名字的瞬間,儈子手的懸在自己頭上的刀就這麼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
「陸總饒命啊!」許崇明倒在地上不斷磕頭,「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都是許念初賤人自己的主意!」
「不關我的事!」
」陸總,求你,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陸景琛不想聽這些嘈雜的閒言碎語,一個眼神過去,李明訓練有素地踏步上前捂著了許崇明不斷叫嚷的嘴巴,將他壓到了一邊。
「去許家。」
男人靠在椅背上,發號施令。
酒店裡。
許念初已經把一切向母親和盤托出。
傾訴的過程中,許念初發現自己竟然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陳述自己和陸景琛發生的種種。一個月來發生的種種事情曾一度讓許念初覺得日子如此漫長難熬,可一經講述,發現攏共也沒幾件事。
是成長了吧。
許念初覺得自己的心在無數的千錘百鍊下已經變得像年過半百的老太太一樣滄桑了。
「念念,你這是何苦?」母親聽完她的話,心疼得直落淚。
「念念,天底下男人何其多,你跟他離婚,孩子咱們也不要了。」
「我不忍心你在陸家受苦。」
母親掉落的淚珠砸在許念初的手背上,也砸在了她的心裡。
「媽媽,我可以跟他離婚,但是孩子,我捨不得,捨不得打掉。」
「他是上天派來的天使,也是我和陸景琛之間存在過的證明。」
「留下他,留下他好不好?」
「你這孩子……怎麼……」
母親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女兒對陸家長子的感情有多深。結婚的時候,她不是沒反對過,可又有什麼用呢?
愛這種東西,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許家。
一輛限量版的邁巴赫靜靜地停在門前,黑衣墨鏡的四位保鏢杵在大門口,引得鄰居紛紛側目,猜測許家這樣的暴發戶里是來了什麼大人物。
不同於外面的議論紛紛,裡頭的氣氛冷得路過的螞蟻都得被凍死。
陸景琛站在餐桌前,手上捏著一張紙條。
「爸,我和媽媽去淮揚市了,你別擔心我們。」
看著熟悉的筆跡,陸景琛眼中凝聚著駭人的風暴。
「淮揚市是嗎?」
男人微微偏過頭,原本平直的紙張被攥成皺巴巴的一團。
「噹啷」一聲,是碗筷落地的聲音。
「陸總,您的手!」
李明看著陸景琛手被玻璃碎片劃傷後滴落的鮮血,急忙上前。
「退下。」
陸景琛冰冷的語氣中夾雜著濃濃的怒火,手中不斷湧出的鮮血抹殺了他最後一絲清明。
「許念初,你好樣的!」
「李明,立刻前往淮揚市。掘地三尺也要把許念初給我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