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初按住了司機的手機,將屏幕熄滅。
「你先走吧,他不會為難你的。」
司機抬頭,只看見明明在十分鐘前仍眼神放光的女人,此刻卻像一株怒放的花朵被吸乾了所有的精氣一樣,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灰敗起來。
「你…你要有信心。」
司機伶俐的口舌在這種時候顯得笨拙起來。
許念初倒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她沒有回答司機的安慰,而是望向了那輛停在不遠處明晃晃攔住她的邁巴赫。
陸景琛似乎不打算下來,他在等她自己妥協。
許念初想:「起碼媽媽已經離開了,這樣我也沒有遺憾了。」
「讓我和溫修遠通電話。」
許念初看向司機的眼神裡帶著懇求。
「當然可以。」
司機沒有猶豫地把手機遞給她,頁面顯示已經在通話中了。
「溫總。」
溫修遠此刻就坐在離「案發現場」不遠處的一輛車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三車對峙的場景。
已經有不少經過的車主專門放慢車速圍觀這詭異的一幕了,甚至有不在少數的人拿起手機拍照。
「陸景琛是真的不管不顧了。」
溫修遠看著眼前的場景,心裡想。
溫修遠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我現在就在這條路上,隨時可以過去把你帶過來。」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輕笑了一聲,「我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照現在這個架勢,我還能走嗎?」
「我…」
溫修遠正要說話,卻被許念初打斷。
「你已經做到你承諾的了,是陸景琛來得太快了,你鬥不過他的,但起碼已經把媽媽送出去了。」
「你怎麼知道我鬥不過他?」
許念初搖了搖頭,「溫總,在這種時候逞英雄是很愚蠢的行為。」
「我不否認你確實很有實力,但這裡是江城,如果和陸景琛硬碰硬的話,不僅對你自己百害而無一利,甚至有可能他連我媽媽都不放過。」
許念初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她現在極力壓抑住自己的情緒,讓理智拉著自己進行最後的部署。
溫修遠不說話了,許念初知道,自己的話沒說錯。
「溫總,就這樣吧,你盡力了,我也盡力了。」
溫修遠拿著手機,出神地望著前方那輛被包圍著的白色轎車,拳頭漸漸握緊。
他聽到對面女人一聲無力的嘆息,然後聽到她說:「我現在讓司機下車,你們走吧,趁陸景琛還沒有被徹底激怒之前。」
「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許念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自己都不信。
溫修遠眉頭緊皺,並未否認許念初說的話,他如今確實不夠實力和陸景琛抗衡。
「你等等。」
在察覺到許念初即將掛斷電話的時候,他急忙叫停,用一種近乎肯定的語氣對她說:「先委屈你在陸景琛身邊再待幾天,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
「這次一定會成功。」
「你要等我。」
溫修遠從來不對人說任何將來必定會完成的事情,因為他覺得事以密成,事情一旦說出來了,或者說得太絕對,最後的結果總是會不如人意的。
可這次他破了戒,可能是心裡強烈的挫敗感給了他想斗一斗的志氣,可能是許念初哀傷絕望的語氣深深刺痛了他,愛心開始泛濫,溫修遠決心要把她救出來。
更何況,答應她的事情還沒有做到。
「當時說好了,是助你和你母親一同逃離陸家。」
「現在只是完成了一半。」
許念初已經如死灰一般的心在聽到他這句話後竟然又燃起了點點火星子。
一直被壓抑著的情緒好像被泄露出了一點,眼眶頓時紅了,沒說什麼額外的話,只應了聲好。
「把電話給司機。」
許念初將電話遞給司機,見他在聽完溫修遠命令的下一秒,露出了困惑又憤怒的表情。
「我現在把車直接開過去,他丫的還能杵在那裡被我撞?」
在這樣極端的環境下,許念初被這句五大三粗的話逗笑了。
「師傅,快下去吧,再見。」
司機在下車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很少有送不到終點的人,你等著,我下次肯定可以把你送到終點。」
許念初笑著和他揮手告別,算是回應他這句話了。
隨後轉頭,視線緊緊地盯著司機移動的身影,確保他是否成功上了溫修遠的車。
陸景琛沒有攔著他,任憑他一步步走向最後方的那輛白色轎車。
許念初整個人已經扒在后座上,直到那輛白色轎車拐個彎,飛馳而去才算徹底安心。
注意力一旦不在人身上了,她才發現這條寬敞筆直的公路上竟然沒有任何車輛,空無一人,就好像車輛都被攔截在外一樣。
她左右環視了一圈,空蕩蕩的公路給人帶來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置身荒島的感覺。
「你很有本事。」
熟悉的語氣傳來,許念初整個人條件反射般地顫抖了一下,轉過身去。
陸景琛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車前,拉開車門後,不僅給她帶來了猝不及防的寒風,同時也將將車門外明亮的光線遮擋了大半。
許念初抬頭,先是看到了男人鋒利的下頜線,繃成一條直線的薄唇,還有那雙冷漠中夾雜著憤怒的雙眼。
和那次在高速路上的抓捕不用,陸景琛此刻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憤怒。
是應該憤怒的,畢竟他不止一次對自己說過,他很討厭背叛。
許念初不僅背叛了他,同樣在事業上也狠狠重傷了他。
對陸景琛來說,是千刀萬剮也不足惜的罪過。
她連想都不敢想的暴露後會產生的後果,發生的事情,如今真真切切地上演了。
沉默在兩人之中蔓延,陸景琛是背光的,因此他整張臉有大半浸在黑暗中,許念初無法將他的面部表情看得真切,卻能感受他整張臉乃至渾身的肌肉都是虬結堅硬的,只待許念初一開口,就會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捏死她。
黑色的風衣披在他身上,被風揚起,活像地獄的閻羅。
許念初已經很久沒看到陸景琛這副模樣了,過往的陰影像潮水般向她湧來。
「我就不該把你放出來,像你這樣的人,就該牢牢釘死在牆上,任人宰割,一輩子都困在牢籠里。」
陸景琛隱沒在黑暗中,冰冷地看著她,說出了最殘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