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來到安陵容床榻旁邊。
這還是安陵容頭一回這樣近距離地觀察小蝶,她身量纖瘦,長相也是格外清秀的,除此以外,她的眉眼間總帶著幾分膽怯,並不敢看自己。
甚至她都不敢直視杏兒。
安陵容想,這膽小的模樣,比從前的她都還要更甚幾分呢。
但……
也裝得真好。
就在小蝶抱起一旁枯萎的月季花時,安陵容看著她,問道:「你來清涼殿有多久了?」
「回娘娘的話,半年了。」小蝶恭恭敬敬,禮數亦是不出差錯。
「聽說你是和水蘇住在一起的?水蘇性子活潑愛鬧騰,你這樣安靜,與她合得來嗎?」安陵容語氣溫柔,仿佛僅僅只是在關心這個剛來的小宮女似的。
「水蘇姐姐對奴婢很好,奴婢喜歡與她住在一起。」
小蝶微微笑了笑,但那笑容轉瞬即逝,很快被她收斂了下去,又恢復了一開始的膽怯。
很快。
小蝶換好了花,抱著那一盆枯萎的月季就要出去。
她從安陵容身側路過,慢慢離開,安陵容瞧一眼杏兒,又將目光挪到小蝶身上,眼裡帶著森然的殺意。
杏兒眼中有一剎那的驚訝,但只一瞬,杏兒回頭的一瞬間,小蝶正好是背對著杏兒的。
杏兒猛一伸手,一個手斧就要劈出去的時候,小蝶忽然回頭了!
小蝶回頭矮身,對著安陵容服了服,小聲道:「奴婢告退。娘娘若還有吩咐,可以叫奴婢……」
話音未落。
從來對安陵容的命令執行得毫不猶豫的杏兒,已是從袖中掏出了一隻小瓷瓶來,她迅速打開蓋子,往小蝶面門上丟過去。
小蝶反應極快,丟下手裡的花盆就要捂嘴逃走。
可惜,晚了。
小蝶約莫是沒料到杏兒會這樣執著的對她下手,她在吸入一些藥粉以後,身子一歪,就軟倒在了地上。
這是毒藥,軟筋散。
它並不致命,但一個人若大量吸入以後,身上會失去力氣。
「小允子!」
安陵容喊了一聲,門外的小允子沖了進來,先是看了一眼跌跌撞撞快倒在地上的杏兒,才意識到問題的關鍵性,上來抓住了小蝶。
直到小蝶被小允子按住,小蝶似乎都還沒想通,她沒有力氣掙扎,只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安陵容。
「為什麼?」
她問著,語氣里滿是軟弱,臉上也都是卑怯膽小的模樣,當真是可憐極了,仿佛她格外無辜似的。
安陵容靜靜地看著她。
答案,不是很簡單嗎?
「直覺。」
安陵容微微揚唇,淡淡道:「本宮在這宮裡的歲月很長。長到,第一眼瞧見一個人,就能知道她是什麼樣的。」
小蝶瞳孔猛地一縮。
她再不裝了,臉上的卑怯和膽小全部都收了起來,旋即慘然一笑,就任由著小允子抓住,帶了出去。
「將她關在柴房裡,先不要聲張。再去悄悄把衛太醫請過來,給杏兒瞧瞧。」
安陵容順勢吩咐一句,便起身去扶著杏兒起來。
杏兒也吸入了不少粉末,好在她早就刻意躲避了,現在不至於直接倒在地上,但整個人身上軟綿綿的,就跟發了高熱似的,沒力氣。
「還好麼?」
安陵容心疼地去看杏兒。
她還是疏忽了。
原以為,杏兒偷襲小蝶,一個手斧下去,小蝶必然會直接被杏兒給劈得暈過去的,然而小蝶察覺了。
許是杏兒動手時,勁風突起,殺意被小蝶感知到了,這還是杏兒頭一回失手。
這宮裡,藏龍臥虎。
那些人想要對付她,竟然能搜羅起這麼些「有用之人」來!
衛臨來得很快。
他聽聞杏兒中了軟筋散後,忙開了解藥,好在杏兒症狀不重,一副藥下去以後,漸漸就恢復了過來。
緊跟著,衛臨瞧了錢太醫今晚重新開的那一副藥。
看完後,衛臨拱手道:「他確實是等不及了。這服藥分量不輕,娘娘喝下去以後,三日內必會沒命!」
「屆時,就算是師傅來了,恐怕也無力回天!」
三日。
果真著急!
安陵容心中冷笑,當即就道:「何須三日?菊青,你明日就找機會告訴錢太醫,本宮要不行了,叫他快來!」
「本宮倒要看看,他有膽子做這種殺頭的事情,事成以後難不成還敢來這虎狼窩,而不是逃跑麼?」
「是!」菊青面色嚴肅,重重地點了點頭。
「衛臨。」
安陵容又看向衛臨,問道:「你從宮裡找來的人,可到了太醫院了?這回,可要好好將錢太醫給盯住!」
她絕對不允許再發生劉畚那種事了。
無論是被人殺了滅口,還是要潛逃,都不行!
衛臨拱了拱手,恭敬道:「娘娘放心。宮裡人都以為,師傅要來圓明園給娘娘看診。實際上他們不知,來的人其實是果郡王手底下的能人。」
「那人武藝高強,定能時時刻刻盯住錢太醫,不讓他逃走或是被人殺害的。」
果郡王的人?
安陵容微微訝異。
衛臨顯然是看出來了安陵容忽然變了的神色,拱手解釋道:「娘娘的人將消息傳回宮裡,說是需要一個武藝好的可信之人。」
「惠嬪娘娘本想從其父親濟州都督那裡調人過來,但一則濟州稍遠了些,來回不便。二則,因著太后身子緣故,娘娘與果郡王略有幾分交情。」
「惠嬪娘娘說,果郡王為人正直,加之惠嬪娘娘曾對果郡王生母舒貴太妃有幾分恩情,知曉娘娘要調人之事,就主動提出幫忙了。」
果郡王。
安陵容依稀記了起來。
果郡王曾對皇上提過,沈眉莊為人寬厚,哪怕對先帝遺留下來的那些不受寵的太嬪、太貴人都是極好的,冬日裡還會親自命人送去冬衣。
對舒貴太妃,亦是有所關懷,故而果郡王感念沈眉莊為人,一向十分敬重沈眉莊。
這回幫忙,想來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了。
想著,安陵容就道:「既是果郡王的人,自然能力不凡,有他幫忙是好事。時辰不早,你便先回去休息吧。」
「是。」
衛臨應了,便先行回去了。
這一回的事情,安陵容分析得十分到位,果郡王幫忙,除了她剛剛所想以外,其實果郡王也知道了沈眉莊幫的人其實是她。
果郡王,願意幫她。
只因他知道,在甄嬛去到甘露寺以後,安陵容時常私下命人送些東西過來,雖然都不是什麼貴重之物,但雪中送炭的恩情,一向難能可貴。
翌日,天色未明。
衛臨還在睡夢中,就被人叫醒了,說是劉太醫要跑,已經被抓住了。
他得了消息,立馬命人送去清涼殿中,安陵容便讓杏兒過來,要把錢太醫帶去清涼殿,好好問問。
「一大早的,天都還沒亮,錢太醫這是要去哪裡呢?」
杏兒親自到了太醫院那邊去「接」錢太醫,嘴角帶著嘲諷的笑容,打量著被綁起來的錢太醫。
錢太醫有些慌亂,好容易才穩定下來心神,勉強辯解道:「微臣前幾日在圓明園中行走時,無意間發現後頭有些珍惜的草藥。」
「天剛亮時,正是采草藥的絕佳時機,這才想……」
「狗屁!」
杏兒才不想聽錢太醫說下去呢,一巴掌就呼在了錢太醫的臉上,錢太醫吃痛,差點整個人都翻在地上了。
一下子,他藏在懷裡的銀票細軟,全都掉了出來。
「采草藥需要你帶著這些東西麼?滿嘴謊話!」
杏兒再踢了錢太醫一腳,這一腳的力道實在是太大,錢太醫徹底倒在了地上,捂著膝蓋爬不起來了。
阿晉看得人都呆住了。
好傢夥。
他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姑娘太猛了……」
!?
杏兒這時候才看見阿晉。
她眯了眯眼睛,眼裡的戾氣稍微消散幾分,打量起這個看著瘦瘦傻乎乎的小廝來,問道:「你是誰?」
「我叫阿晉,是伺候果郡王的。這次也是王爺叫我來幫忙的。」
阿晉大大方方介紹著。
一聽是果郡王的人,杏兒也客氣一些,見阿晉穿著打扮皆有幾分民間俠士的模樣,索性拱了拱手,道:「我叫杏兒,是柔嬪娘娘身邊的人!」
「杏兒姑娘。」
阿晉拱手,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那話或許說得不太好,忙補救道:「杏兒姑娘真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好生厲害呢。」
「嘁。」
杏兒才不搭理阿晉的吹捧呢,轉頭就道:「行了,把他帶去清涼殿吧。」
娘娘說了。
這些人一個個的都落網了,那就到了要清算的時候了呢!
「好。」
阿晉頷首應了,掏出繩子來把錢太醫給五花大綁的捆好了,這就跟著杏兒,往清涼殿去了。
晨光熹微。
安陵容醒得很早,難得的,她沒再如前些日子一樣,醒來後洗漱完就一直躺在床榻上「休養」,而是起身去了隔壁膳廳里,用早膳。
她在慢條斯理地吃著,順便吩咐菊青,去把小蝶叫過來。
小蝶昨夜中了軟筋散,不過一夜過去,藥效也散得差不多了,就是杏兒那兒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把小蝶給五花大綁了起來。
嗯,綁得格外嚴嚴實實,除了腦袋,整個身子上全是麻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