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嬪本就焦急。
皇上病著,她自是要在旁伺候侍疾的,皇后霸占著不說,剪秋一個宮女也敢指摘她了?
「啪!」
昌嬪才不會慣著剪秋騎在她頭上胡作非為呢,直接一巴掌就打了過去。
打得剪秋人都懵了,手裡拿著的盆子也差點沒拿穩翻在了地上,好歹是抓住了,不然要是掉在地上,又是一番極大的動靜。
安陵容坐得好好的。
一下子被剪秋提及,知道剪秋又是故意要讓昌嬪仇恨上自己了,正撇嘴覺得厭煩呢,萬萬沒想到的是,她才一抬頭,就見昌嬪打了剪秋一巴掌。
這一巴掌,清脆響亮,安陵容許久都不曾聽到這樣好聽的聲音了。
心中有快意升騰,她險些笑了,好歹穩住了。
且看昌嬪柳眉一豎,頗為高傲地看了一眼剪秋,淡淡道:「本宮身為皇上嬪妃,又是皇上表妹。」
「皇上病著,本宮理應在側侍候。哪怕皇后占著床榻邊上,本宮亦憂心皇上,自然是不能離開的。」
「更何況,本宮在此,早已吩咐太醫出去煎藥,再為皇上想法子了,怎麼是無事可做呢?」
「剪秋,你以下犯上,目無本宮,甚至還想挑撥本宮與柔嬪關係,心思實在是歹毒。」
「皇后,這樣的人,你也將她留在身邊伺候?」
昌嬪毫不掩飾自己對剪秋的厭惡,同時……她也是在指桑罵槐,嘲諷皇后了。
皇后這回終於是忍不了了,臉上頗帶了幾分慍怒,回頭看向昌嬪,斥責道:「剪秋也是關心皇上病情!」
「更何況,你待在這兒一時半刻確實也是幫不上什麼忙的,她心中著急,這才口不擇言了些!」
「在宮中當差,最要緊的就是臉面,你何必這樣打她的臉呢!?」
說著,皇后站了起來,走到剪秋身側,輕輕撫摸了一下剪秋的臉頰,柔聲問道:「疼麼?」
剪秋本來面若冰霜,冷得很,現在面對皇后,眼裡也微微有幾分動容,低了低頭,像是覺得她卑賤之身,皇后這樣觸碰她,有些髒了皇后的手似的。
「奴婢不疼。」
剪秋回答完,轉身撲通一聲就在昌嬪面前跪了下來,她跪得筆直,聲音也是擲地有聲的,說道:「方才是奴婢失言。」
「昌嬪娘娘要打要罰,奴婢都甘願承受,一切與皇后娘娘無關,還請昌嬪娘娘不要牽連怪罪皇后娘娘!」
嘖。
剪秋真是好一番作態。
一下子,倒顯得昌嬪故意針對,有些咄咄逼人了。
昌嬪冷哼一聲,並不會因為剪秋故意「逼上梁山」而膽怯,便冷著臉,吩咐道:「既然剪秋你自己知道錯了,那正好。」
「有功當賞,有錯當罰,本宮向來是個賞罰分明的人。你既是以下犯上,又蓄意挑撥,便跪到養心殿外去吧。」
「跪足十二個時辰,靜心思過!」
剪秋磕了一個頭,不卑不亢,應道:「是。」
剪秋退了出去。
自然,她就無法去為皇上換帕子了,昌嬪親自接過了這活兒,便和皇后一起待在皇上床榻邊上,伺候皇上。
安陵容仍是在遠處坐著,安安靜靜,跟沒她這個人似的。
她還大著肚子呢,隨時都要臨盆的人,自然不可能上去和她們倆爭,索性就在這兒待著。
免得旁人提及今日之事時,說她不上心,都不來侍疾。
待了會兒,端妃和敬妃,還有欣貴人、貞貴人、祺貴人幾人也都來了,就是這屋子就這麼大,幾人進來請了個安,就被皇后打發出去了。
「柔嬪有著身孕,也是不宜操勞的。皇上眼下還沒有甦醒的跡象,不如你也先回去吧。」
皇后打量了一眼安陵容,語氣雖是柔和的,眼神卻不那麼好。
顯然。
她這即將臨盆的肚子,在皇后看來,是格外刺心的了。
「是。」
安陵容早就等著皇后開口打發她走了,立即應了,緩緩起身,正要離開的時候,忽聽床榻上的皇上,忽然喚了一聲。
「菀菀。」
菀菀?
安陵容一怔,回頭去看,便見皇上正好抓住了皇后的手,人分明還是迷迷糊糊昏迷不醒的,卻不停地喊著菀菀。
「菀菀?菀菀?」
皇上就連語氣都是有些焦急的。
像是他尋過萬水千山,都還是找不回她似的。
菀菀呀。
這是純元皇后的小字呢。
安陵容便見,被緊緊握住一雙手的皇后,臉上對於皇上的愛意漸漸就消退了下來,一絲一絲的,變得蒼白。
她是如此愛重自己的丈夫呀。
他病著,她便在床榻邊上衣不解帶地照顧著,然而到頭來,丈夫心裡最為記掛的,還是旁人。
是那個,她心裡恨極了,搶了她嫡福晉之位的親姐姐!
眼看著皇后臉色愈發難看,昌嬪微微一笑,仿佛十分感慨似的,嘆息道:「皇上對先皇后,真是情深義重呢。」
「在病中,人都這樣迷糊了,還是惦記著她的。」
「這一份感情,當真是叫人動容。皇后娘娘,你說是不是?」
皇后的心中仿佛有一根深深的刺被扎了進來,她幾乎是面目猙獰地回頭,看向了昌嬪,唇角又近乎於寒冰一般的笑容。
「是啊。」
皇后悠悠的,緩緩的,甚至還看了一眼安陵容,才道:「皇上心裡,是惦記著『菀菀』的!」
「也僅僅只有菀菀,能夠讓皇上這樣惦記著呢。」
她不行。
昌嬪,安陵容,同樣不行!
「是呀,就是這樣,嬪妾才說,皇上情深義重嘛。」昌嬪仿佛對此並不是那麼在意。
約莫,在昌嬪心中,做不到皇上最愛也沒什麼,她想要的是寵愛,以及將來的權力和地位。
眼看自己的一席話對昌嬪無甚影響,皇后也不再說什麼,安陵容看戲看了大半日,琢磨著皇上一時半刻也醒不過來,索性告退了。
「臣妾告退。」
她有些累,想回去休息了。
出了養心殿,外頭太醫們紛紛忙碌著,安陵容遠遠看見溫實初正在一字一句叮囑衛臨什麼,師徒倆倒是都很認真。
瞧見她出來,衛臨對溫實初說了句話,就走了過來,拱手道:「柔嬪娘娘。」
「你們是在商量皇上的病情嗎?」
安陵容忍不住問了一句,想起沈眉莊對她提及的,皇上或許服食過錢太醫留下的那些丹藥的事情。
「是,皇上他,本就著了風寒,喝了藥後,又喝了酒,還……唉,此番病情頗有些棘手,一時半刻微臣與師傅都要在皇上這兒伺候了,娘娘您……」
衛臨自然是擔心安陵容即將生產之事。
「我還好。」
安陵容莞爾,語氣溫柔,說道:「宮中穩婆、乳娘等人都已經準備妥當。真要生了,你再過來也就是了,沒什麼。」
「是。」
衛臨拱手,稍微安心了些,又道:「娘娘若有任何不適,記得差人告知一聲。皇上這兒伺候的人不少,微臣自然是能抽出身的。」
「好。」
安陵容應了,就讓溫實初和衛臨在這兒好好待著,出了養心殿。
外頭,有著一陣陣淡淡的桂花香氣,與先前養心殿中充斥著的藥味不同,讓她心頭稍微舒服些。
深呼吸了一口氣,安陵容便與杏兒攜手回去。
半路上,她瞧見了果郡王。
果郡王行色匆匆,走在宮道上,卻好像有心事似的,仿佛他牽掛的人,並不是宮裡正病著的皇上,而是旁的什麼人。
嗯?
安陵容心中詫異一閃而過,還是對著果郡王客氣見禮,道:「果郡王好。」
她出聲,果郡王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發現是安陵容,果郡王也露出個得體的微笑來,拱手道:「柔嬪娘娘好。」
「娘娘是剛從養心殿裡出來的?皇兄情況如何?」
「皇上……」
安陵容略提了幾句,都是病情來勢洶洶,皇后和昌嬪正在跟前伺候呢,忙得很,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好起來。
果郡王聽得眉頭緊鎖,便道:「既如此,臣弟自然也該去跟前侍疾,便不再這兒打攪柔嬪娘娘了。」
「嗯。」
安陵容點點頭,二人即將分別之際,安陵容想了想,還是道:「先前的事情,多謝王爺了。」
「無妨,小事一樁罷了。」
果郡王客氣應了,心裡想的,卻是嬛兒時常對他說,她在甘露寺里,安陵容時常找人給她送些東西。
她剛到甘露寺時的那段日子不太好過,多虧了安陵容。
是嬛兒的恩人,自然也是他的恩人。
果郡王在心中想,往後若有機會,安陵容有需要,他還是會幫忙的。
想法固然很好。
果郡王伺候在皇上身側時,心心念念也惦記著甄嬛,卻不料,一次偶然,他卻聽見,皇上在病中夢囈之時,除了喊「菀菀」以外,還喊了一聲「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