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響起的一剎那,安陵容稍微怔了怔。
是她熟悉的曲子。
同樣,也是甄嬛熟悉的。
驚鴻舞。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舞姬們穿著海天霞色的羅紗水袖衣裳,舞姿翩翩輕盈,仿佛在這殿中展開一章極美的畫卷似的,令人移不開眼睛。
難怪。
看著這些舞姬們嫻熟的身姿,安陵容一下子懂了,緣何敏妃先前那般神神秘秘的不肯告人了。
她藏著的「秘密驚喜」原來是驚鴻舞呢。
也不知是誤打誤撞,還是敏妃真的知道驚鴻舞的內情,總而言之,此刻敏妃命舞姬們所排演的這一支舞,深深地將皇上吸引住了。
一旁。
敬妃看了良久,終是忍不住對甄嬛道:「想當初,妹妹憑藉驚鴻舞得皇上鍾愛。沒想到,現如今敏妃也如法炮製呢。」
甄嬛抿唇不言。
驚鴻舞的內幕,她自然早就知道了,敏妃……
眾人各懷心思。
安陵容端起桂花蜜露喝了一口,眼角餘光掃過上頭坐著的皇上,皇上果然已經是如痴如醉了。
安陵容也懂舞技。
她能看得出來,眼前這些舞姬所跳的驚鴻舞,與當年甄嬛的是有所不同的,她記得,甄嬛為了不想被人說是模仿純元皇后,故而學的是梅妃一派的舞蹈路子。
眼前這些舞姬的,直覺告訴安陵容,她們模仿的,便是純元皇后了。
只見舞蹈進入到高潮部分時,舞姬中有一人衣著格外漂亮些的,從眾人當中緩緩走了出來。
起初還用水袖遮掩住容貌,到後來,纖細的手臂緩緩垂下後,安陵容便看清楚了那人的樣貌。
楚楚動人,果然很是漂亮。
就是模樣上麼,倒看不出來與甄嬛有什麼相似的地方,想來敏妃在特意尋人時,找的也不是肖似純元皇后的女子了。
一舞終了。
台下的嬪妃們幾乎是鴉雀無聲,敏妃則是揮揮手,示意那些伴舞的舞女們暫且先退下,唯有那個先前領頭的舞女,站在了中央。
「幾月艱辛,今日倒也見到些成效了。怡人,還不快快見過皇上麼?」
那位叫做「怡人」的舞女聞言,盈盈一笑,對著皇上服了服身,聲音婉轉動聽,道:「臣女索綽羅氏,見過皇上。」
索綽羅氏?
安陵容看著這個女子身量纖細,模樣也靈動秀美,原以為不是滿人而是漢人呢,結果還是索綽羅氏的出身。
索綽羅氏這個姓氏可不算是小門小戶了,眼前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來歷?
正想著,皇上對這個女子果然也有幾分興趣,便問道:「你姓索綽羅氏?你阿瑪是誰?」
索綽羅怡人聞言,服了服身,仍是莞爾道:「回皇上的話,家父乃是太僕寺丞索綽羅都賴。」
太僕寺。
那是掌管車馬的地方。
要說實權麼,倒也有一些,而且這地方油水不錯,就是太僕寺丞,在太僕寺里實在算不上什麼太大的官職了,不過是正六品。
看來敏妃也並不願意舉薦一個出身過高的女子到皇上跟前了。
安陵容如是想著,皇上那兒點點頭,仿佛對這個「都賴」有幾分印象,便道:「朕記得他。他仿佛,是個忠厚老實之人。」
「蘊蓉,這索綽羅家,仿佛與佟家也有幾分關聯吧?」
聽見皇上這麼問,敏妃粲然一笑,解釋道:「臣妾有個姑姑當年便是嫁去索綽羅家的。」
「這索綽羅怡人麼,便是臣妾那位姑姑的孫女了。都賴在家中是庶長子,怡人的額娘則是江南的漢女,她雖出身不算高,才情倒是極好的。」
「方才麼,皇上也瞧見了,是不是?」
敏妃嬌羞地笑了笑,那眉眼裡帶著的些許與皇上玩笑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父親是庶出,生母又是漢人,難怪這「怡人」瞧著也有幾分漢家女的模樣了,而她和敏妃之間,真要論起親疏關係,那還是「表親」呢。
就是這一表三千里的,二人瞧著並不相似。
「嗯,你的舞跳得極好。」
皇上對索綽羅怡人還是十分滿意的,當即便下旨,冊封為了常在,還賜了封號為「韻」,便是韻常在了。
韻?
安陵容不由的品味起這個字來。
皇上是覺得,她這肖似純元皇后的舞姿,格外有韻味一些麼?
倒是有這個可能。
「恭喜皇上,恭喜韻常在了。」
在場的「看戲」的嬪妃們心中再是怎麼五味雜陳,這會兒自然也是要道賀的,韻常在則是滿面緋紅,被敏妃引著,已經坐到了敏妃身側了。
宴席到了這兒,該出場的,該表現的自然都已經出場表現過了,皇上也表現出興致缺缺的模樣來。
視線,時不時往韻常在身上挪過去,看樣子,是有些心癢難耐了。
「皇上。」
敏妃眼力極好,見狀便起身道:「臣妾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了呢。歌舞也差不多結束了,諸位姐妹們可還盡心麼?」
幾番客套話,嬪妃們自然也不會死皮賴臉的在這兒待著了,索性一個個的都起身,準備離去。
芸常在便是在這個時候嚷嚷著不舒服的。
「皇上。」
她緩緩起身來,攙扶著宮女的手,才喊了兩個字,便是身子一歪,整個人都軟倒進了宮女的懷裡。
嗯?
動靜忽然發生,不少人都望了過去。
即將離席的敏妃冷哼一聲,看見芸常在這副樣子,嘴角就閃過了一絲不屑。
真是個沒出息沒眼色的東西。
難不成看不出來,今日是她為韻常在準備的好日子麼,還要在這兒喬張做作,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皇上。」
敏妃開口,想叫皇上別搭理芸常在。
芸常在身邊的宮女卻是個機靈的,眼看著敏妃開口,急急忙忙就道:「皇上,小主還有孕在身呢,忽然暈過去,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有孕在身。
這四個字,提醒了皇上。
皇嗣還是很要緊的。
「蘊蓉,怡人,朕去瞧瞧。」
皇上還是只能先放開了二人,吩咐蘇培盛去一趟太醫院將太醫給請過來,便去查看芸常在的情況。
芸常在一直都沒有醒過來,被安置在長春宮偏殿後不久,文太醫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給芸常在診脈。
她這一出事,原先要離開的妃嬪們便也沒走,都待在偏殿外頭,竊竊私語議論著今日發生的事情。
「瞧瞧這韻常在,身子跟弱柳扶風似的,難怪能夠將驚鴻舞跳得這樣好了。敏妃也真是千辛萬苦,搜羅來了這麼一個人。」
敬妃忍不住如是評價著。
安陵容心中則是忍不住去想……
韻常在這瘦弱樣子,與她當年剛剛進宮的時候瞧著也是差不多的,這樣的身子,應該是不好生養的。
敏妃找她來做什麼呢?
固寵麼?
可眼下,敏妃聖眷正濃,不像是缺恩寵的,反倒是她無法再生育,膝下又只有一個女兒,要是找個能生兒子的女人進宮幫她生個阿哥,還合乎情理些。
正想著,偏殿裡頭,有動靜了。
「醒了醒了!」
文太醫給芸常在施針以後,芸常在就醒了過來,伴隨著聞聽消息趕過來的皇后,床榻邊上一下子圍著不少人。
「她怎麼樣了?孩子有無大礙?」
皇上還是挺關心的。
文太醫聞言,放下手裡的銀針,回頭對著皇上拱了拱手,就道:「芸常在現在已經無礙。」
「就是……芸常在胎像不是很穩。這幾日,微臣要預備著給芸常在熏艾保胎了。」
熏艾保胎!?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一般有了流血、滑胎之象的時候,才會用上這個法子呢,而且用了以後,孩子都還不一定能保得住!
當年……
安陵容想起了自己。
從前她用過那樣多的麝香,早已損傷了自己的身子,強行有孕以後,便是從四個月就開始熏艾保胎了,哪怕如此,那孩子也只是勉強支撐到了六個月,拖不到足月生產。
芸常在怎麼也這樣了?
難不成,還是皇后那兒不許芸常在生下孩子麼?
「好好的怎麼就這樣了!?」
皇后在這時露出驚訝與痛心來,質問道:「先前不是都還好好的麼?」
「這……」
文太醫有些猶豫,回頭看了看屋內的眾人,意思約莫是,這個情況,不適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
「都先退下吧。」
皇后立即吩咐著,看熱鬧的眾人不好再繼續逗留,只得先行離開。
但……
安陵容轉身之際,文太醫忽然道:「柔妃娘娘請留下吧。」
讓她留下?
安陵容心中一跳,已是意識到問題了。
怎麼?
是衝著她來的?
「陵容……」甄嬛和沈眉莊都用一種不安的眼神看了安陵容一眼,甄嬛也用口型道:「若是有什麼,差人出來說一聲。」
「我和眉姐姐就在外頭,等著你一起出來。」
安陵容點點頭,並未說什麼,只是站在那兒,等候著嬪妃們離去後,文太醫緩緩道:「芸常在的身上,有使用過麝香的痕跡。」
「什麼!?」
芸常在就靠在枕頭上,一聽這話嚇了一跳,眼睛都紅了,喊道:「不可能!有孕之後,皇后娘娘和文太醫你們千叮萬囑,讓臣妾一定要遠離麝香的。」
「麝香乃是傷胎之物,臣妾又怎麼會使用呢?」
「自然。」
文太醫頷首,道:「小主既然知道,想必是不會用的。不過……微臣來的時候,正好發現一件事。」
「小主拿來勻面的香粉,似乎味道有些問題。聽說那香粉,是前些時候小主您向柔妃娘娘討要的?」
「那麼問題就來了。芸常在有孕已有四個月,這件事,柔妃娘娘想必是早就知道的。那麼為什麼送給小主的香粉裡頭,仿佛有著麝香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