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妃不過妃位。
論座次,她的位置,要在端皇貴妃、熹貴妃、敬貴妃還有安陵容之下的,離皇上,確實是遠了些。
可這是規矩。
哪怕敏妃自己不願,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唔。
現在倒不是沒辦法了。
大不了,把旁人的位置占了也就是了。
敏妃巋然不動,坐在原本屬於端皇貴妃的位置上,得意洋洋地看著端皇貴妃。
這無疑是羞辱了。
端皇貴妃垂了垂眸,眼看著溫宜還要為她打抱不平說話,索性拉了拉溫宜,道:「良玉,你太過浮躁了。」
「回去罰你看著爐子兩個時辰,走吧。」
說著,端皇貴妃對著皇上服了服身,道:「臣妾身子不適,就先帶著溫宜回去了,臣妾告退。」
「……」
皇上深覺不妥,他想挽留,但剛剛敏妃撒嬌的時候他什麼都沒說,顯然也是覺得,端皇貴妃坐在哪兒其實都無所謂。
現在再開口,有些遲了。
「蘊蓉,你又在胡鬧!」
皇上不滿地嗔怪了一聲敏妃。
敏妃笑了笑,倒也不在乎,繼續撒嬌撒痴道:「端皇貴妃自己都沒說什麼,皇上何必在意呢,她都走了呢,就讓臣妾坐在這兒好了。」
事已至此,皇上無法,只能任由敏妃了。
轉眼,快到開宴的時辰了。
前頭來人稟報,說是摩格可汗一行人已經進了城,再有兩刻鐘的樣子,應該就能夠進宮來了。
聽見摩格可汗快開宴了還慢悠悠的沒來,敏妃不免輕蔑道:「蠻夷之地來的人,果然連守時都是不懂的。」
「皇上,聽說那摩格可汗生得虎背熊腰的呢。也不曉得那些地方的人,能不能與熊較量呢?」
這是十足的輕蔑之語了。
但摩格可汗來勢洶洶,明顯不懷好意,皇上聽著這輕蔑的話,倒也覺得心情不錯,哈哈一笑,道:「蘊蓉,你真是愈發胡來了。」
瞧著上頭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安陵容頗覺得沒意思,敏妃現在真是越來越得意了。
想著。
外頭,又有小太監通傳道:「果郡王到,果郡王側福晉到。」
果郡王夫婦來了。
安陵容還沒怎麼見過孟靜嫻呢,一聽見果郡王側福晉,不免也抬頭往門口看了過去,想要瞧瞧,這一位連太后都是讚不絕口,硬要指婚給果郡王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而且……
說來令安陵容匪夷所思。
當初果郡王對甄嬛痴心一片,愣是有一副死都不肯娶旁人進門的姿態,誰知孟靜嫻過府不到三四個月,就已經懷上孩子了。
果真是這個孟小姐太過出色,已經贏得了果郡王的歡心,令果郡王移情別戀,還是說,有什麼別的原因呢?
安陵容很是好奇。
一邊想,這一對夫婦已經走了進來。
便見許久不見的果郡王仍是體態纖長,看來這些年,哪怕嬌妻在懷,還有了孩子,他亦是不曾發福的。
而孟福晉,她果真生得如花似玉,舉止儀態皆是大家風範,哪怕生育一子,保養得亦是極好。
「那便是孟福晉麼?」
敬貴妃也好奇地瞧著,這會兒終於是看清楚了,不免感慨道:「從前孟福晉身子不好,也不常來宮裡請安。」
「生子後,聽說是果郡王為了讓孟福晉好好養著身子,來宮裡參宴的時候,也沒帶著孟福晉呢。」
「原以為今日也是無緣得見了,不曾想王爺倒是帶著孟福晉來了。瞧著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對璧人,可惜成婚得這樣遲,硬生生耽擱了。」
敬貴妃自然不知道果郡王和甄嬛的那些事,現在瞧著攜手而來的兩個人,便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安陵容默默苦笑,果然見甄嬛亦是笑容平淡的樣子,那一雙眼眸,幾乎都要平靜得毫無波瀾了。
唉。
看著自己曾經十分心愛的男子和另一個女人攜手而來,身後還跟著他們年幼的孩子,那種心情……
安陵容能理解些許。
但她想,頂多也只有三分罷了,到底她是從未經歷過的。
「果郡王來了。」
敏妃正陪著皇上說話呢,見果郡王來,唇角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笑容來,瞧了一眼瓊脂。
瓊脂上前,看著樣子,是要給果郡王引路的了。
今日的宮宴,乃是甄嬛和敏妃聯手操持的,敏妃又一貫喜歡搶風頭,眼看著瓊脂走上前,甄嬛也並未說什麼。
「奴婢給王爺請安。」
瓊脂對著果郡王夫婦服了服身,果郡王客客氣氣應了,跟在瓊脂身後,就要入座。
偏偏在這個時候。
過路一個端著托盤要去添茶的小宮女像是沒看見瓊脂似的,直勾勾走了上來,瓊脂想要避讓,有些來不及了。
「呀!」
瓊脂後退半步,就這麼撞到了在她身後跟著的果郡王。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端著托盤的小宮女手裡的托盤和茶壺茶杯全都啪嗒一聲摔在地上粉碎了,她嚇了一大跳,忙不迭跪下來磕頭。
這會兒卻無人管她。
只見。
瓊脂撞到果郡王以後,果郡王十分貼身的衣裳內襟里,掉出來了一隻很小很小的荷包。
那荷包,一看就是有些年頭的東西了,邊角也摩挲得有些發了毛,且料子也不是極好的那種,完全想不出來,堂堂郡王,為何會將這樣的東西如此珍藏起來。
「王爺的東西掉了呢。」
瓊脂眼疾手快,果郡王都還沒有留意到自己掉了東西的時候,瓊脂已經彎腰下去,將這個荷包撿了起來。
「多謝。」
果郡王下意識就想要把荷包拿回來。
不知怎的,瓊脂側了側身子,果郡王沒能得手。
「瞧著這荷包做工精緻,該是女子為王爺做的呢。想來是側福晉親手所做,王爺這才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吧。」
「瞧著,就連邊角都有些摩挲得發毛了,可見哪怕佳人在側,平日也要時常將荷包拿出來看看的呢。」
瓊脂笑笑,作勢便要輕輕為這個荷包逝去上面的灰塵。
「是麼?」
敏妃在這時忽然接了話茬,道:「孟福晉與王爺成婚還不到三年呢,這荷包料子再怎麼差,應該也不至於摸得磨毛了吧?」
敏妃有些疑惑,打量一眼果郡王,道:「而且還是女子做的。想當初,太后給王爺賜婚的時候,王爺還有些不情願呢。」
「難不成,其實是早有喜歡之人麼?」
!?
這話,乍然聽著有些突兀。
不明就裡的人,第一反應自然是覺得不可能的。
怎麼會呢?
哪怕是太后賜婚,果郡王要是實在不喜歡孟靜嫻,又怎麼會和她有了孩子呢?
且一個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孟靜嫻看果郡王的眼神,那可滿滿的都是愛戀呢。
這樣,又還有了孩子,要說果郡王心裡還有旁人,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
「瞧敏妃這話說的。」
安陵容第一反應就是,敏妃必然是發現了什麼,便做出毫不在意的模樣,輕嗤一聲,道:「瞧著王爺與孟福晉攜手而來的模樣,就知道是伉儷情深的了。」
「再者,王爺從前放浪不羈,不想成家被束縛住也是有的。不過麼,現在瞧著,成婚後倒是踏實收心了許多,與孟福晉相處得極好呢。」
「是。我身子不好,從前給王爺添了不少麻煩,多虧了他不嫌棄,一直令人好好照顧我,我才能有為他誕下孩子這一日。」
「他對我,向來都是極好的,還是我虧欠了他許多。」
孟靜嫻忙點頭,顯然也是想為果郡王辯解的,順勢也對瓊脂道:「多謝瓊脂姑姑了。這是我家王爺珍視之物,還請還給他吧。」
一位側福晉,這般客氣有禮地開口,瓊脂自然也不好再攥著那荷包不肯鬆手了,只能遞給孟靜嫻。
就在孟靜嫻接過荷包的一剎那,邊上一直看熱鬧的韻嬪忽然道:「咦,那荷包里是不是藏著什麼東西?」
藏著東西?
聽到這裡,安陵容再傻,都明白了。
敏妃的目的,是果郡王藏起來的屬於甄嬛的小像!
她是怎麼知道的?
安陵容記得,甄嬛自己都從未聲張過這件事,知曉其中內幕的,恐怕只有近身伺候她的流朱、浣碧還有崔槿汐。
除了她們,安陵容是因為重活了一世,親眼看見浣碧曾撞開了那個秘密才曉得的,至於旁人……
難不成還有人知道,並且告訴了敏妃?
敏妃這才自導自演了一場大戲,想要揭發甄嬛麼?
可惜。
安陵容不動聲色,一點兒都不慌亂,因為她知道,那小像,早已被浣碧撕掉了。
她還真的該謝謝浣碧才是。
「這裡頭能有什麼東西呢?」
孟靜嫻手裡就拿著荷包,她莞爾一笑,稍微翻了翻,只見荷包里唯有幾片杜若的花瓣而已。
「王爺喜好風雅,便放了幾片杜若花瓣在裡頭罷了。杜若花瓣氣味芳香悠長,難怪王爺喜歡。」
孟靜嫻笑著,溫柔地將荷包放回到了果郡王的衣襟中,又為他理了理衣裳,儼然妻子的做派,柔聲道:「王爺珍視之物,也是妾身珍視之物。」
「既是重要的東西,就該妥善保管才是,下回可別這麼馬馬虎虎的。要是弄丟了就不好了,王爺,你說是不是?」
孟靜嫻太聰明了。
她從看到這個荷包的第一眼,就察覺出不對勁了。
還好。
荷包里,沒什麼太致命的東西,不然她想要敷衍過去,恐怕還得花費一番功夫呢,而她剛剛為果郡王理衣裳時說的那些話,其實也是提醒果郡王。
萬萬小心,可別再被人發現這樣致命的東西了。
「多謝……」
果郡王有些感激。
他回過神來,並不敢去看甄嬛,只是對著皇上拱了拱手,道:「山中人兮芳杜若。皇上是知道的,臣弟一向很喜歡屈原的山鬼。」
「故而,才會這樣放幾片杜若花的花瓣在隨身攜帶的香囊上罷了。」
「至於這香囊……不瞞皇上,是前些年臣弟出遊時,不當心受了傷,遇見一個女子,她救了臣弟,還為臣弟縫補了這個香囊。」
「臣弟很是感念,原本想好好報答她。可惜……那件事以後,臣弟再也沒能找到她了。為紀念這一份恩情,臣弟這才一直帶著這香囊,讓皇上和敏妃見笑了。」
果郡王喜歡屈原的山鬼。
這事兒,皇上自然是知曉的。
屈原放浪不羈,詩詞亦是豪放的,這與果郡王性情差不多,自然喜歡。
「沒想到,十七弟你還有這樣風雅的艷事。」
皇上毫不在意,哈哈一笑,又對孟靜嫻道:「弟妹呀,你可得好好盯著朕的十七弟呢,他這樣放浪不羈,真真是!」
「……」
敏妃有些氣悶和不可置信。
怎麼會?
那荷包里,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她不可能騙自己!
她明明也是那樣恨甄嬛的!
「可不是。」
到頭來,敏妃只能咬著嘴唇,道:「孟福晉可得看好十七弟呢。」
「王爺喜歡風雅,妾身只有支持的,倒不願綁著他。」
誰料,孟靜嫻果真是極為愛果郡王的,她大大方方,道:「只盼著王爺能夠多做他想做的事情呢,妾身,不該成為他的牽絆。」
果郡王大為所動。
到底悵然嘆息,對孟靜嫻道:「多謝。」
也只能說一句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