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霧靄沉沉,微雨沁寒。
沈暮玠拖著被打得一瘸一拐的腿去跪祠堂,沈念嬌提燈跟在他身後,語氣歉疚:「二哥,是我牽連你被娘責罰了。府醫說我風寒喝幾貼藥就能好了,日後你也別去找綰梨姐姐的麻煩了。」
若是以往,她這麼以退為進添油加醋,沈暮玠肯定會心疼她,會想辦法教訓沈綰梨,為她出氣。
然而,今晚的沈暮玠聽到她的話後,卻是異常平靜。
他轉過頭,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這個自己寵了十多年的妹妹,「念嬌,沈綰梨真的推了你嗎?」
沈念嬌微微一愣,眼裡逐漸蓄滿淚水:「二哥是懷疑我陷害綰梨姐姐嗎?三皇子和祖母當時都在場,你大可以問他們。」
沈暮玠一看到沈念嬌哭,又心疼,覺得他不應該被那莫名其妙的聲音影響。
他從袖子摸出個碧璽花簪,摸了摸她腦袋,「好了別哭了,二哥相信你,這是二哥今日用贏的銀子為你買的簪子,你看喜歡嗎?」
沈念嬌這才用手帕輕抹去眼角淚水,破涕為笑:「二哥好厲害,回回都能贏銀子。你又沒敗家,小賭怡情,娘不該那麼責罰你的。」
這話沈暮玠聽著舒坦,「還是妹妹懂我。」
沈念嬌把玩著碧璽花簪,笑著問:「二哥待我真好。對了,二哥沒給綰梨姐姐送簪子嗎?姐姐看到二哥只送了我簪子,會不會生氣啊?」
沈暮玠捂了下還疼的屁股蹲,冷哼:「她生氣就生氣,每回去賭場都要被她像個老媽子一樣嘮叨,想必她也是不屑收我用賭資買的簪子的。」
沈念嬌唇角微微勾起。
雖說娘偏愛沈綰梨,但好在,哥哥們還是站在她這邊的。沈綰梨是鬥不過她的。
「好了,祠堂寒氣重,你早些回去歇息,莫要讓風寒加重了。」
沈暮玠打發走沈念嬌後,獨自在祠堂裡面壁思過。
牌位森森,燭光搖曳,四周濕寒。
他百無聊賴地坐在案邊吃著供桌上的糕點,腦海里總在回想那仙女說的話。
起初在賭場的時候,他是相信仙女說的話的。
但是後來仙女說的都太過荒謬了,他都不敢相信了。
瀏陽郡主平日裡對他這個未婚夫都謹守男女大防,何等端莊守禮,怎麼可能背地裡去南風館夜會小倌?難不成他堂堂侯府二公子還不如小倌?
沈暮玠咬著個供品糕點,吊兒郎當地抬頭看向那堆牌位:「祖宗們,這肯定是假的對吧?」
然而這時,一陣風吹來,他爺爺的牌位忽然掉了下來,砸到了他腦袋上。
沈暮玠:?!
……
沈綰梨被謝氏帶去了主院用晚膳。
謝氏患有頭疾,常年服藥,剛進屋沈綰梨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
似乎是注意到沈綰梨微蹙的眉頭,謝氏以為她嫌藥味難聞,於是吩咐丫鬟:「暖桃,把窗戶打開,散散藥味。」
沈綰梨連忙阻止:「不必了,我從前在南村也採藥,也聞慣了藥味。娘親體弱不宜見風,還是關著窗的好。」
說起南村的事,謝氏就忍不住心疼地將沈綰梨摟進懷裡,「梨兒,這些年苦了你了。當初是娘疏忽,才害得你被賤人調包,流落鄉野多年。」
沈綰梨輕嘆了口氣:「娘,不是你的錯,都是小人算計。」
「那南村寡婦好大的膽子,竟敢調包侯府千金,可恨老太太為了顧全沈念嬌名聲,竟還瞞下此事,放過了她!」謝氏氣得頭疼。
沈綰梨伸手幫她揉了揉太陽穴,緩緩注入了些靈力幫她緩解頭痛。
心下卻是嘆息:【柳氏哪是什麼寡婦啊,她是姑丈衛國公養在南村的外室,當初在寶雲寺,若沒有衛國公幫忙,柳氏怎能如此輕易買通侯府的穩婆調包孩子?】
謝氏剛想夸沈綰梨按得舒服,可話到嘴邊,聽到女兒的聲音卻忽地愣住。
那南村的柳氏怎麼會是衛國公的外室?一個外室怎麼會養在村里?
綰梨好像又沒開口,暖桃和寒梅好像也沒聽到女兒說柳氏是外室的話,莫非這是綰梨的心裡話,而只有她這個娘親能聽到?
謝氏覺得這想法荒謬離奇,說出來怕是會被人以為,她頭疾漸久連神智都錯亂了。
她繼續怒斥:「也不知道那柳氏一介村婦,怎麼敢生出這樣的非分之想!」
沈綰梨只是按著謝氏的太陽穴沒說話,她所知道的那些事都來源於前世,如今無憑無據,說出來也難以讓人信服。
【柳氏可不是普通村婦,她從前是教坊司舞姬。而教坊司的女子,多是罪臣之女。曾經鐘鳴鼎食,又怎甘願賣藝陪笑度日,所以她才勾搭上了年輕的衛國公。
只是那時候衛國公尚未承襲爵位,想要借侯府的勢成功襲爵,所以才向聖眷正濃的襄平侯府求親,娶了姑姑沈敏。柳氏罪臣之女和舞妓的身份,便是做妾也進不了衛國公府,而京中權貴又對教坊司的姑娘眼熟,所以衛國公才將柳氏送到了寶蘊山下的南村。
柳氏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樣身份卑賤,恰好得知母親孕期與她相近,所以才動了歹念,與衛國公策劃了這場狸貓換太子的戲碼。如此,沈念嬌才從一個不被承認的國公府外室女,成了身份尊貴的侯府嫡女】
沈綰梨在腦海里復盤了一遍上輩子死後才知道的事情,她想得投入,完全沒注意到謝氏已怔在原地,心底驚駭。
謝氏本以為柳氏只是一時起了貪念,沒想到她竟然是蓄謀已久,而且竟然還有衛國公的手筆!難怪衛國公對沈念嬌這個侄女寵愛有加,甚至勝過小姑子生的女兒。
她忍不住回想起當年,太醫原本為她預測的孕期還有半個月,小姑子忽然約她去寶雲寺祈福。那時候侯爺在外征戰,一路上還是衛國公接送的她們。可偏偏就是那時,她早產了。
所以這一切都是衛國公和柳氏的圖謀嗎?她和小姑子都被蒙在其中。
謝氏雖不知道女兒如何得知這些事情的,但對她就是有種血脈相連的天然信任,這種感覺是她在沈念嬌身上從未感受過的。
只是這些事情都還要證據,若她說出自己是聽女兒心聲才得出這樣的結論,怕是會被侯爺和小姑子當成瘋子。
「喲,妾來得不巧,夫人在和大小姐敘舊呢。」
聽到簾外傳來這聲音,沈綰梨腦海里頓時拉起了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