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今天的限定是生日主題PLAY。真會玩!今天有誰過生日?」
「是不是慶祝景區非遺街落成?」
「生日就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你們懂不懂藝術……孫大師是藝術大師。」
「來來來,舉起手裡的限定款錄個視頻——一起念哈!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所有的人一起跟著喊起來。
陳家嫻站在月色里,看著四周的人們歡呼雀躍,微微笑了起來。
她想,她知道是誰給孫伯出的主意。
是關晞。
她握住身上舊包的帶子。
關晞待她,幾分真心,幾分馭下,都不重要。商業社會,真真假假,誰能說得清?人是複雜的,可以在有利益衝突的同時,也擁有善意。
人性不可能百分百完美。人生在世,難得糊塗,論跡不論心。
她低頭髮微信給關晞:「謝謝。」
她頓了頓,又發了一條:「我很快樂。」
關晞回復很快。
「不客氣。」
陳家嫻收起手機,盡職盡責地維持秩序,直到負責這條街的同事趕到接班,才繼續向前走去。
「煙火表演八點開始。」有人說道。
「還能再排一個鍾。」
「我先過去煙火表演那邊搶前排位置!拜拜嘞~」
遊客們的說笑聲沒停過,忽然遠處一陣陣鑼鼓聲響起,歡快高昂。
人們停下說笑聲看過去。
「這是又整什麼活了?」東北大哥問。
一群人抬頭看過去,就看見不遠處忽地圍攏密密麻麻的人群,很快,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從裡面傳出。
「粵劇?」有人喊道,「粵劇不是搶不到票嗎?」
「從劇場裡出來公演啦!」
「大大看過的粵劇!搶不到票的小夥伴!沖啊!」
自從國家領導人來過長樂坊以後,這個小小粵劇館就一票難求。如今為了遊客,竟然就這麼站在街上公演了嗎?
作為機動崗,周亦行和陳家嫻很自覺地過去維持秩序。只聽四周的人議論:
「我聽不懂,這唱的是個啥?」
「五女拜壽!講的是慶祝生日的故事……」
「今天是什麼日子,長樂坊到處都是生日快樂啊?」
「你不懂,這是藝術概念……」
陳家嫻停下的手上的動作。她回過身,和粵劇演員們撞上視線。
人群中的江伯和金阿婆看著她,對著她招手、微笑。其中一個粵劇演員忽而轉向她這邊。
陳家嫻清楚地聽到四面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和拍照聲。
演員笑著,遙遙對她拱了拱手:
「牡丹競放笑春風,
喜滿華堂中國紅。
事事如意獻給你,
願你長樂與吉祥。」
嘩的一聲,陳家嫻面前的人們嗷嗷尖叫起來:
「啊啊啊對著我唱的!!這也太寵了吧!!!」
東北大哥的聲音很有辨識度:「真熱情啊,來且了,真是有啥都往外掏啊。」他很自來熟地對陳家嫻說,「這嗓子,快吊到天上去了,和太陽肩並肩,是不?」
陳家嫻笑彎了眼睛,點點頭。
「你們越城的非遺街生日確實有排面。」東北大哥還在繼續夸。
周亦行很友好地問:「大哥,您哪裡人啊?」
東北大哥說:「我是爾濱人。」
周亦行說:「哈爾濱吧?」
爾濱大哥說:「爾濱已經被遊客攻占了,我憑本地身份證打不到車、玩不了項目,豆腐腦還放糖!我哈不出來了,所以我來你們這玩。」
四周一片笑聲。
人群越來越多地涌過來,周亦行捅捅陳家嫻:「這首長樂坊生日歌已經被刷滿小紅書了喔!」她很遺憾,「可惜我們現在有緘默令,不能發視頻,不然你高低能蹭一波熱點。」
陳家嫻看著前方油妝重彩的扮相,說:「已經夠了,我真的很開心。」
周亦行點頭:「當然開心啦!真的好巧,你今天生日,能聽見這樣的生日歌!」
陳家嫻點點頭:」真巧。「
她笑著繼續向前走。
身後,粵劇唱段結束,餘音漸漸消散。人群四散來開,很多人還在回味這首別出心裁的生日歌。忽然爾濱大哥嘹亮的一嗓子:「你們快看!又整新活了!真能整!」
一條紅色的獅子騰空而起!
「舞獅!今天果然是長樂坊的大日子!賺大了!」
遠處剛剛排完手打銅、看過粵劇唱段的人,和準備看煙火表演的人,都紛紛涌了過來。
「恭喜發財!」
伴著一聲喊,音樂響起!
「恭賀你福壽與天齊,恭祝你生日快樂!」
「年年都有今日!歲歲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在震耳欲聾的《祝壽曲》中,陳家嫻驚訝地看著一紅一黃兩頭獅子從遠及近地舞到眼前,盤旋著,騰挪著,來到她面前。
獅嘴忽然張開,猛地噴出一支禮炮,亮晶晶的彩帶飛得漫天都是,落在眾人發頂。在一片歡呼混亂中,陳家嫻站在原地,怔怔地伸手去摸,摸下一根紅色的亮絲。
周亦行有些不確定地看著陳家嫻:「今天怎麼這麼多慶祝生日的?不會都是來賀你的吧?」隨即她又笑起來,「嗨,這種景區表演怎麼可能單單為了一個人,我在想什麼啊哈哈哈!」
另一邊,潘喬木對照著時間,等得心焦。正等著,微信收到一條消息。
和會所合作的媽媽桑發來的:「潘總,請了兩隊舞獅。陳主管很喜歡。」
照片/照片
潘喬木看了眼,瞪大眼睛。
他很克制地發了個「?」過去。
媽媽桑:「潘總,不要見外,我們給陳主管送點生日浪漫,您就告訴她,說是您安排的。爭取早日抱得美人歸哦。以後多合作!」
潘喬木的臉瞬間燒紅,手忙腳亂地回覆:「不是,你聽誰說的?!」
媽媽桑:「潘總,我做哪一行的?您放心,我清楚你們集團的規定,會保密的。嘴唇/飛吻/以後請多介紹客人給我們,保持合作!抱拳/」
潘喬木的回覆增增刪刪,還沒來得及發送,對面又發來一條。
媽媽桑:「潘總,我是專業的,請聽我一言。您要主動點,眼睛往下看,身段放低,烈女怕纏郎,好女怕賤人。追女仔這種事,您不能講理,也不能要臉。」
賤人。
潘喬木深吸一口氣,按住太陽穴。他想起自己正在海上漂泊的鑽石,又想到陳家嫻苛刻的條件,最後想到自己被全面拉黑的悲慘現狀。
」您大概誤解了,我是有原則的……」潘喬木憤怒地打字,又全部刪掉。他咬了幾次牙,最後煩躁地收起手機。
其實原則和底線什麼的,不是不能讓一讓,都能談,哪有談判一上來就掀桌的?
他嘴硬一點,怎麼了,男人不要自尊的嗎?
憑什麼要他放低身段?
他還要怎麼放低身段?
潘喬木悲憤地看了眼時間,逼近8點。焰火晚會很快就要開始,陳家嫻等一眾工作人員也即將抵達。
潘喬木左右瞥了幾眼。夜色半明半暗,遊人如織,附近也沒有熟人。
他迅速打開著手機前置攝像頭,對準自己,打量片刻,伸出手,解開一顆襯衫扣子。
他看著手機里的自己,左右晃了晃脖子,唇角繃得緊緊。
片刻後,面無表情地又解開一顆。
寒風嗖嗖刮,繞了個彎,竄進他敞開的領口。
潘喬木打了個寒戰,冷著臉把手機再次丟進西裝口袋。
但沒系扣子。
想讓他放低身段?
開什麼國際玩笑,他是慣女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