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也是這麼認為?」
「認為那些米糧是朕私藏?那些水是朕堵住了井口?」
李凌蔚冷聲對著朝臣問道。
一時間。
大殿當中落針可聞。
沒有一人應答。
但這沉默振聾發聵。
他們不言,即是相信。
就像之前,有人質疑皇命非天賜的時候一樣。
「張通,朕來問你,那些米糧你之前可曾見過?」
李凌蔚強壓著怒火,對著張通問道。
「這……臣確實沒有見過。」
張通一愣,連忙搖了搖頭。
這些米糧他看過、喝過,顆粒飽滿,晶瑩剔透,米香濃郁,生平未見。
「朕再問你,那些細鹽我們西涼可曾有過?」
李凌蔚繼續問道。
「這……未曾有過。」
張通的額頭上滲出了不少細汗。
那些細鹽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包裹,明明只有薄薄一層,卻撕扯不動,不小心被火波及,還會瞬間變成黑煙消失不見。
一度被眾人驚為天物。
「既然都是未曾有過之物,朕若是私藏,又是從何處而來?」
李凌蔚緩緩站了起來。
掃視了一眼群臣。
這一句話,直接問住了大殿中的所有人。
是啊,陛下從沒有離開過京都。
宮廷一切御用之物,也都是內務府採購入宮。
若是有如此大的儲備,一定會有所痕跡和留存,更會有不少人知道。
怎麼可能如此悄無聲息,就存下了這麼多米糧?
「咳咳!」
正當朝臣無言以對的時候。
丞相令狐季緩緩上前。
「陛下既然說是神明所賜,那就一定是真的。」
「老臣信得過陛下,相信諸位臣工也跟老臣一樣。」
「但對於城中愚拙百姓來說,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若是陛下能夠當眾祈求上天降下糧食,為百姓所親眼目睹,或許才能平息民怨,也能表明陛下皇命天授的事實,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不然,恐怕難以服眾。」
令狐季淡淡說道。
李凌蔚冷冷的看著眼前的丞相。
恨得牙根直痒痒。
從一開始自己當上皇帝,這位三朝丞相就一直陽奉陰違,雖然明面上沒有頂撞,卻好幾次讓自己下不來台。
李凌蔚自己也知道,西涼建國是倚靠敦煌大族,都在朝廷擔任要職。
而令狐季與他們交好,自己不得不一次次忍讓。
現在如此逼迫,意欲何為?!
西涼淪喪,他們有什麼好處?
李凌蔚很是不解。
很是失望。
「報!」
「陛下,城外聚集了大量百姓,他們——」
「他們——」
這時,一個御林軍急匆匆跑了進來,看了看大殿的群臣。
欲言又止。
「說!」
李凌蔚臉色一沉。
「他們說,之前陛下在宮中藏了糧食,但沒有及時救災,導致他們親屬餓死,他們要問陛下討一個說法。」
「並且讓陛下把宮內存糧全都拿出來,供應所有人吃飽。」
那御林軍跪下說道。
「什麼?這可如何是好?」
「這是要激起民變了啊,若是百姓發難,城中可有數萬之眾,僅憑現在城中的兵馬,根本沒法抵抗。」
「城外還有大軍圍城,若是他們知道城內百姓叛亂,定會趁機攻城,到時候就完了。」
「除非拿出其餘的糧草,才能止住民憤,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妄言!就算陛下私藏,又能私藏多少,還能滿足全城百姓所需?」
「……」
聽著禁衛軍的稟報,朝臣們也紛紛議論了起來。
李凌蔚的臉色也漸漸陰沉。
現在的局面惡劣到了極點。
如果這背後沒有人攛掇,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現在不是找出人的時候,如果不能順利解決目前都城的民變,恐怕比城破還要危險。
皇權岌岌可危。
「臣等叩請陛下,當眾祈求神明賜糧!」
「以正帝尊。」
丞相令狐季帶頭跪下。
「臣附議!」
「臣也附議!」
「叩請陛下當眾祈求神明賜糧!」
「維護帝威帝尊!」
「臣附議!」
「……」
在令狐季的帶領下,群臣紛紛對著李凌蔚跪了下去。
李凌蔚臉色鐵青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逼宮!
在自己繼位之初。
朝臣對自己一介女流當皇帝就頗有微詞。
她知道,他們口口聲聲說著祈求神明賜糧,恰恰是因為他們不信有神明,卻一直吆喝自己皇命非天授。
他們口口聲聲說著以正帝尊,就是告訴自己,自己的帝尊不正!
真是可笑!
在這一刻,李凌蔚終於明白父皇臨死之前告訴自己的那句話。
天家無親!
孤家寡人!
不要輕易相信身邊的任何人!
好在自己還有神明!
經歷過這麼多次神明的搭救,她相信神明是不會放棄她。
「好!」
「去神殿!」
「朕親自祈天!」
李凌蔚朝著外面走去。
既然你們要看,那朕就讓你們看!
你們不信這天命,朕就偏偏要用這天命,讓你們啞口無言!
……
大殿之前。
所有的殿門和窗戶都被打開。
從外面可以清楚的看見,大殿當中空空蕩蕩。
李凌蔚恭恭敬敬的站在最前面。
身後站著的是文武大臣。
再後面,則是都城當中篩選出來的百姓。
他們有些是商賈,有些是貴族,有些是窮苦百姓,有些是戰士家屬,幾乎涵蓋了都城百姓的身份範圍。
「朕,西涼皇帝李凌蔚,承蒙上天垂憐。」
「現我西涼都城被圍,還望神明再次賜下糧食,解我等困境。」
「朕代表西涼,代表文武百官,代表西涼百姓在此立誓,定會心懷虔誠,世代供奉。」
李凌蔚恭恭敬敬叩頭了下去。
下面的朝臣和百姓也都跟著跪了下去。
但過了許久,前面的大殿裡面仍然空空蕩蕩,周圍也沒有任何回應的聲音。
「你說會不會有神明?」
「胡說,怎麼可能?若是有神明,我之前燒香磕頭那麼多,怎麼還沒有升官?」
「是啊,若是有神明庇佑,怎麼還被北虜柔然圍困都城?」
「再說了,神明賜糧,總不至於那麼摳摳搜搜吧?上次給糧食就那麼點,粥都是稀湯寡水的。」
「但是那天的河流和魚怎麼解釋?皇宮裡面總不能還有個湖吧?皇宮裡面的水也早就沒了。」
「不是聽說,皇上讓人故意把幾口井給堵起來了嗎?」
「……」
見遲遲沒有動靜,大臣們也都紛紛議論了起來。
前面幾個六姓官員,悄悄朝令狐季使了個眼色。
令狐季默默點了點頭。
嘴角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