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號五級風帆巡航艦上,莫子布見到了鄚天賜口中的番僧皮埃爾。
與想像中的囚犯不一樣,皮埃爾身穿紫色帶十字架花紋的傳教士長袍,沒有那種被監禁者的狼狽,反而看起來中氣十足。
他身高並不高,比莫子布足足矮了一個頭還多,人非常富態,胖乎乎的臉和短而圓的鼻頭,讓他看起來很具親和力。
「尊敬的勳爵閣下,來自巴黎外方傳教士團的皮埃爾,向您致敬!」皮埃爾很主動的先上來向莫子布見禮,語氣也很謙卑。
此時怎麼說呢,中華兩千年在西方人那裡形成的富庶、文明、強大固有印象還沒有完全消退。
此時的西歐人非常熱衷把中國人看成和他們一樣的白種人。
且明明人種差異很大,但大量的傳教士還是異口同聲的說:
『中國人非常高大白皙,他們富足有禮,是和我們一樣的文明白種人。』
注意,這不是西歐人在誇讚中國人,而實際上是西歐人在往自己臉上貼金。
因為幾千年來,西歐人的固有印象,就是中國人是高大白皙的文明種族。
那這種高大白皙的文明種族和我們長得一樣,豈不是反過來證明我們就是高大白皙的文明種族嘛。
至於後世中國人被冠以蒙古人種,被稱為黃種人,當然得益於滿清政府後期這六七十年的瞎整,國格、民族地位,全面丟光帶來的惡果。
所以在此時,伯多祿看莫子布,並不是一個白種人在看黃種人,而是兩個同樣的文明人在對話。
而鄚天賜的港口國在歐洲是至少能有一個大公國規模的,莫子布身為大公的合法子嗣(非妾生),雖然沒有爵位,但一個勳爵稱呼是擔當得起的。
既然別人都這麼有禮貌,莫子布也沒理由惡語相加。
「也向你致敬,不遠萬里而來的傳教士,我在會安就聽說在河仙有一位名為伯多祿的傳教士聲名遠播,那是你嗎?」
伯多祿對莫子布用的是粵語,莫子布對伯多祿用的則是標準法語。
兩人同時相視一笑。
「如果這位伯多祿指的是在河仙的聖伯多祿教堂主教的話,我想那正是我。
主告訴我面對別人稱譽不要太過驕傲,但是今天面對勳爵的稱讚,就像是被烏雲籠罩的天空,終於出現了一縷陽光一樣。」
伯多祿這個詞的原義是堅如磐石一般的人,耶穌的大弟子,也正是名叫伯多祿。
所以這是一個信教者內部對於皮埃爾的尊稱,類似中國人稱呼同道為當代子貢,當代顏回一般。
而放到眼前這個傳教士這,歷史上他的伯多祿稱號被所有人知道,還是他為阮褔映拉來了大量的援助,使得阮褔映打敗西山軍復國有望之後。
在阮氏朝廷機器的宣傳下,才開始廣為人知的。
而現在能知道他伯多祿稱號的,必然只能是深入接觸過基督教的。
是以,伯多祿才對莫子布叫他伯多祿這麼激動。
眼看這個傳教士如此激動,莫子布心裡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想法。
從歷史上看,伯多祿與落難王子阮褔映一拍即合,不計一切代價,費盡一切心思替阮褔映復國,很可能是因為這傢伙真的相信他是那個堅如磐石,傳教連命都不要的伯多祿。
這樣的傢伙送到你手中,你不忽悠,那簡直都對不起上天的安排。
是以,在伯多祿期待的眼神中,莫子布揮手讓身邊的人散開,只留下陳光耀和他從榮市帶走的安南大鬍子武文勇為護衛。
「主教先生知道我們此去是要幹什麼嗎?」莫子布面朝大海,雙手背在背後帶著幾分縹緲的語氣問道。
伯多祿沉吟了片刻,「公爵大人並未明說,但我想來應該與開拓河仙到金德訥格爾的貿易有關。」
莫子布搖了搖頭,「我在順化的時候,每當進入睡夢中時,總有一個聲音在呼喚我。
他告訴我,這個世界將有恐怖的戰爭發生,災禍會遍及中南的每一寸土地。
我還隱約看到一頭巨大的白象,正在四處肆虐村莊和城市,我還聽到了它恐怖又得意的嘶鳴聲。」
說著,莫子布還緊了緊衣裳,好像有些怕冷,也有些畏懼一般。
巨大的白象,肆虐整個中南,指向性不要太明顯了。
中南?中國之南嗎?倒是很貼切,伯多祿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聽到莫子布這麼說,伯多祿有些欲言又止。
在他看來,莫子布是一個擁有很大權力的勳爵,他想把話往上帝那方面去引,但是又怕適得其反。
這些年他向華人大人物們傳播上帝福音,然後被惹惱的華人抓起來綁樹上抽鞭子的經歷可不少,伯多祿已經有點怕了。
莫子布說完後停頓了一下,見伯多祿竟然沒有上來接話,以為自己暗示的不夠明顯,於是趕緊再下點狠藥。
「於是我一直在想,要如何化解這個場劫難的時候,冥冥之中就在會安遇到了馬紐爾.波恩船長。
他告訴我緬人的國王被尊為白象王,英勇善戰卻又好戰,應當與我夢中看的景象相符合。
而這位白象王有兩根最為鋒利的象牙。
一根是他麾下戰無不勝的緬人士兵。
一根是他麾下以布魯諾中校為首的法蘭西奴隸炮兵部隊。
所以我決定帶著敢於和魔王搏鬥的勇士,去折斷白象王這支最鋒利的象牙之一,將被他俘虜的法蘭西炮兵救回來。
傳教士先生,你是與神接近的虔誠者,你說這個聲音,究竟是佛祖釋迦牟尼的召喚,還是我未曾接觸過的神明之啟示?」
伯多祿猛然瞪大了眼睛,身體都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天主教既討厭出現神啟,但又喜歡出現神啟。
討厭神啟,是因為害怕那些下等人利用這個事情搞事。
喜歡神啟,是因為當莫子布這種人身上出現神啟的時候,他們可以很快從一片耶穌基督的荒漠中,看到教義如綠洲般快速成長所需的天來之水。
傳教嘛,從來就是搞定了上層人,被統治者就很好搞定了。
伯多祿嘴巴一張就要說這肯定是我主耶穌的啟示,但多年把事情搞砸然後被驅逐的經歷,讓他硬生生的忍住了。
「尊貴的勳爵,如果你是想要救出被白象王俘虜的法蘭西炮手的話,極有可能是他們的虔誠祈禱起到了作用。」
「也許,這也許是有可能的。」在伯多祿極為期待的眼神中,莫子布陡然剎車,然後順滑的轉變了姿態。
「等我到達阿拉干王國的時候,或許真相才會揭示,而現在,主教閣下,請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伯多祿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他剛進入高朝呢,莫子布就停下了動作,不上不下的特別難受。
正在這時,裴大兄一陣風一樣的跑了過來,「龍頭,金山堂李堂主派人送來急信,洛坤港燃起了大火,好像有人在攻打洛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