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賽里斯,斯拉夫與韃靼
到底是給專利費好處多,還是不給專利費好處多?
那當然是,不給專利費好處多啦!
因為中華遠離歐洲,根本不可能像英法等國那樣,形成良性的科學互動。
目前的新技術從西方影響到東方,時間往往是以年為起步。
都過這麼長時間了,如果你還拘泥於所謂專利法繼續乾等,或者等待對方允許你使用專利。
在這種國家間激烈競爭的時代,那就是一步落後,步步落後了。
所以不用擔心你不遵守專利,別人也會不遵守你專利的情況發生,因為雙方大概率是不會互相尊重的,而是想盡辦法先壯大自己,然後再來解決這些細枝末節。
且雙方隔得這麼遠,交通這麼困難,通訊基本靠吼,根本無法判斷別人用沒用你的專利。
英法隔著一條英吉利海峽還經常因為這個滿地雞毛,這西方和東方中間隔著整個亞洲,就更沒法授清。
跨國官司那更是別指望了,後世那麼發達,各種通訊手段稱得上無所不有,跨國官司都是大難題,更別提這個時候了。
是以,就算你嚴格遵守專利,如何落實也是極大的問題。
而且由於此時的發明,都處在始祖階段,就好像大樹才開始長主幹,很多東西根本沒法繞過,更論彎道超車。
譬如瓦特的蒸汽機,他把改進後的活塞、安全閥、節氣閥、壓力表這些最基礎的改動等等全部給註冊了,你真要百分百遵守專利法,那這些你都不完全不能用。
這還怎麼繞,完全繞不過。
這種情況下,還嚴格遵守專利法,那麼得益於先發優勢,歐洲人,特別是英國人只要拿捏住這些主幹道,就能把中華活活給憋死。
於是,這就考驗莫子布和中華能力水平的時候到了。
首先,不能表現出一點也不尊重專利,以免挫傷國內發明熱情。
比如王貞儀此前不敢把她認為極大可能是符合莫子布要求的高壓蒸汽機拿出來,就是沒有律法保證她利益的體現,莫子布還想在國內開始推廣專利法呢。
但是,如果莫子布表現出過於尊重專利法,那麼也不行,因為這會讓英法列強發現,從而這上面開始專門拿捏中華。
所以,必須要取一個平衡點,這也是莫子布非得讓英國人把瓦特邀請過來的重要原因。
除了讓瓦特過來演講,分享知識,促進國內科學氛圍以外,就是要親自上陣,與瓦特達成交易。
用這種纖尊降貴的方式取得瓦特同意之後,然後再反過去用國力脅迫英格蘭王國,迫使他們在蒸汽機的專利上為中華的行為背書。
七月,英國使團以及詹姆斯.瓦特和他的重要合伙人馬修.博爾頓離開新港,繼續北上。
王貞儀聞言,為免打草驚蛇,直接不回廣州了,繼續在廣南下龍灣設計高壓蒸汽機。
她的理論沒問題,但是高壓蒸汽機面臨的安全和密封問題,比她想像的更難。
一是高壓蒸汽機的活塞環需要重新設計,二是靜密封需要用到紫銅,而且還只能用一次,每次拆機檢查之後就要重新更換。
這可是紫銅啊!
在本就非常缺銅的中華,此時紫銅比白銀還貴,要是就這樣設計出來,
造價那就太高了。
除了特定的軍事上以外,高壓蒸汽機將不具備一丁點推廣的可能。
「王姐姐,我必須要去廣州了,因為英格蘭的使團,需要我去接待,而且很可能這一去,我就很難再回到廣南了。」
阿森很有點傷感,倒不是他對王貞儀起了多少愛戀之意,因為他不只是捨不得王貞儀,也有些捨不得羅胖子、伯治兄岑宣南等等一堆參與高壓蒸汽機研究的夥伴們。
對於阿森來說,人生前十三年中,他的身邊只有三種人。
強大到讓他時刻仰視的父親。
嚴厲到讓他有點想要逃避的母親。
第三種就是出於各種目的接近他,巴結他的人。
說句殘酷一些的,阿森就沒有正常接觸過多少同齡人,對於朋友這個位置,他是非常缺乏體驗的。
雖然王貞儀、岑宣南這些人也在巴結他,但這些人年輕有才華,多少還有點自矜。
同時,他們對於能跟未來皇帝結交可以獲得的好處有多恐怖,沒有一個具象化的感覺,跟無比明白這一切的勛貴文武大臣及其子弟們並不一樣。
所以,他們能以一種相對沒有那麼巴結,功利性沒有那麼強的態度與阿森接觸。
這種感覺,讓阿森非常放鬆和珍惜,他覺得自己真正交到了朋友。
未來會不會變質不知道,但此時,他們的小小友誼,還沒到變質的時候。
反而到了此時,王貞儀很有點捨不得阿森了。
皇貴妃陳依珍雖然過於嚴厲,她的教育手段,不管是否粗暴,但還是起到了作用的。
十三歲的阿森性格沉穩,情感上能推己及人,有遠見,有學識,對新事物有很高的接受度。
對於女性拋頭露面從事各種工作也相對比較支持,加上強大的家世,已經是王貞儀幻想中的頂配至尊寶了。
「殿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用最大的努力,儘快完成高壓蒸汽機的改進,到時候,我們就在南京相見了。」王貞儀有些捨不得的說道。
阿森則點了點頭,隨後非常鄭重的對王貞儀和岑宣南說道:
「我南下之時父皇對我說過,目前國內主要從事蒸汽機研究者,錢鐸其實是被趕鴨子上架的。
錢家需要出現一個新時代的大儒,所以把他推了出來。
但錢鐸的強項其實是在丹化,這是他們家族醉心於道家孫陶派所致,對於機械和格物,並不擅長。
吳文耀則不一樣,他沒有錢鐸那麼迫切需要穩住家族傳承的需求,且在機械設計方面,是很有天賦的。
那麼對於你們來說,錢鐸與吳文耀到了廣南之後,應該聯合吳文耀,讓他於我不在廣南的時刻庇護你們。
至於蒸汽機的賞格,我會親自與吳文耀商議,你們無須擔心。」
「多謝殿下恩典,殿下愛護之意,我等感激不盡。」王貞儀他們聽懂了阿森的話,頗為感激的下拜。
阿森這話背後隱含的意思,乃是錢鐸是江南士紳豪商集團推出來爭權奪利的工具,他背後支持的人多,等著分蛋糕的也多。
所以萬一這個高壓蒸汽機項目被錢鐸插一手,王貞儀這些人恐怕就要被吃干抹淨了。
吳文耀則不一樣,他身份高,父親是南洋第一封臣宋城侯吳讓,親舅舅是新高伯莊春德,追求過王貞儀的莊利善就是吳文耀的親表哥。
可以說,吳文耀生下來就在羅馬,還是在羅馬殿堂中。
他的起點就是好多人一輩子也摸不到的天花板,是以沒有錢鐸背後那麼重的期望與負擔,更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同時,吳文耀擅長的機械設計,正好可以彌補王貞儀與岑宣南的短處。
唯一的問題,就是吳文耀雖然出身高貴,但是宋城侯的爵位,卻沒有他的份,因為他上面還有個異母兄長吳文輝。
吳文輝可不是一個簡單人,歷史上吳讓在馬來半島的那個地盤,就是吳文輝做大做強,一度強大到滅了北大年,能跟柔佛蘇丹國手腕地步。
是以,哪怕在普遍人才輩出的大虞朝第二代勛臣中,吳文輝都是能力非常突出的那種。
目前不過二十三歲,就已經能統御數千人作戰,獨立主持對高麗南部的改易了。
而有一個這麼厲害的兄長,吳文耀基本就被判無法繼承爵位了。
所以,莫子布給出的一個內臣伯爵與一個親藩伯爵,也就是華人南洋封臣伯爵,對吳文耀的吸引力是相當大的。
而這個問題,將由阿森出面解決,無疑就解決了王貞儀他們的大難題。
在大量資本和大貴族都因為皇帝的壓力,真正準備進軍這一領域之後,
選擇吳文耀這樣的來保駕護航,是阿森走後最好的選擇。
「大人,這裡應該就是賽里斯的首都了吧,真是一座恐怖的工業之城啊詹姆斯.瓦特坐著小船,逆著看起來不那麼健康的珠江水往廣州城而去。
這一路上來,他看到了跟倫敦一樣,恐怖到讓人不適的場景。
巨大的煙囪,往天上排著濃濃黑煙,黑乎乎的污水從每一個地方,嘩啦啦的匯入了珠江,以至於珠江岸邊河水與河中央的顏色都不太一樣。
等到下了船,目之所及所有人都匆匆忙忙的,到處是車夫與力夫,各色人等川流不息,沿街叫賣的聲音,爭吵打鬧的聲音,就跟倫敦的小愛爾蘭區一樣,嘈雜的讓人頭疼。
在瓦特想來,一個強大國家的首都,也就是這樣的了吧。
「肯定是的,我們從新港到這裡,足足航行了一個月,如果這裡還不是賽里斯的首都,那就太誇張了。
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帝國,即便他是賽里斯。」馬修.博爾頓也附和著說道。
小威廉.皮特快被這兩鄉巴佬給煩死了,但想到還需要瓦特的專利,來為英格蘭王國達到一些目的,他只能忍住不爽,耐心回答道:
「廣州可以算是賽里斯的首都之一,但是皇帝一般不會呆在這裡。廣州城由兩位大公爵坐鎮,他們通常是皇帝陛下的兄長。」
「那賽里斯真正的首都在哪裡?」馬修.博爾頓感覺人生觀都被震碎了,真的有國家大到首都都要安排幾個才行的地步嗎?
「如果是冬季,賽里斯的南京離這裡步行過去需要一個半月,如果是夏季,皇帝陛下會到北京去避暑,那我們就至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才能趕到。
而我們,很可能會被要求去北京,哪怕是坐船,到達北京也還需要一個半月。」
「耶穌基督啊!」馬修.博爾頓聽完,驚訝的差點沒昏過去。
瓦特則比這位商人嗅覺更敏銳一些,他有些難崩的看看小威廉.皮特,
『大人,英格蘭王國,真的能跟這樣堪稱天國的國度競爭嗎?他們不會有一百個英格蘭王國那麼大吧?我們真的能在這種敵人的虎視耽耽之下守住印度嗎?」
小威廉.皮特這會也有點繃不住了,如果有點選,誰願意跟這樣的怪獸帝國競爭。
他無奈的搖頭嘆了口氣,「我們總不能現在就跪下來做賽里斯皇帝的奴隸吧。」
而就在小威廉.皮特等人到達廣州,準備再次休整一下前往北京的時候,俄羅斯帝國的特使葉卡捷琳娜.羅曼諾夫娜.達什科娃,也已經到達了葉尼塞河上游的阿穆哈拜商。
這裡距離漠北的唐努烏梁海已經只有一百多公里了,距離北海(貝加爾湖)邊的伊爾庫茨克,也只有一百公里上下,是俄羅斯帝國在東鮮卑荒原最重要的據點之一。
這是一場極為辛苦的旅程,按照以往的慣例,俄羅斯帝國如果需要派人到東方的話,寧願選擇走海路,也不會走陸路。
因為此時從烏拉爾山到鮮卑荒原是極為兇險的,甚至一不小心都會迷路,是那種再也無法回到人類社會的迷路。
但是達什科娃堅持下來了,一路上克服了風餐露宿和各種土著部落帶來的風險,順利達到。
而她之所以這麼堅持,不單是因為走陸路的時間更短,還因為她肩負著使命,她要替女皇陛下評估俄羅斯帝國在東邊的真正實力。
此時的俄羅斯帝國,也還處於青少年時期,他們剛剛乾翻了一直奴役他們,把他們當奴隸賣到奧斯曼去的克里米亞汗國一個讓人驚掉下巴的事實是,在非洲人被當成黑奴販運之前,俄羅斯人作為白奴,已經被靶人的克里米亞汗國賣到奧斯曼乃至整個地中海沿岸,
前後持續三百年了。
在這三百年中,俄羅斯人估計被劫掠走了近五百萬人,在數量上少於黑奴,但也十分觸目驚心,且遭受到的苦難,一點也不比黑奴少。
達什科娃眺望著遠處,西西伯利亞總督克里琴科.尼古拉耶維奇,正在向這位女皇的閨蜜匯報。
「自從賽里斯皇帝推翻韃靶人的統治後,他迅速收服了原本臣服於清帝國的人。
現在,那些韃靶人不斷開始越界,將原本臣服於我們的衛拉特人吸引去了南邊,據說賽里斯皇帝正在組建一支由韃靶人組成的近衛輕騎兵。」
「這真不是一個好消息。」葉卡捷琳娜.羅曼諾夫娜.達什科娃嘆了口氣。
「局面正在向最壞的方向發展,作為同樣被韃人奴役的民族,賽里斯人沒有選擇像我們斯拉夫人這樣,把韃人打翻在地變成奴隸,而是寬恕了他們。」
「,不對,這個形容不準確。」達什科娃搖了搖頭,推翻了自己的剛才的判斷。
「賽里斯皇帝這不是寬恕了那些人,他是想成為一下個成吉思汗。」
克里琴科總督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實際上,人對賽里斯的統治非常短暫,第一次只持續了不到一百年。
第二次也就是滿清,他們實際上不是韃人,而是更東邊的賽里斯蠻族與叛軍糾合而成的叛亂集團。
就算籠統的把清帝國算作韃人,那麼這兩次統治,給賽里斯造成的苦難,也遠遠沒有斯拉夫人遭受的那麼重。
而在歷史上,賽里斯人與草原上的各種韃人,甚至更久遠的匈奴人,
一直在激烈爭奪東方世界的主導權。
殘酷的戰爭,留下了傷疤,但也促進了他們互相學習與融合。
他們互相沒有承受我們斯拉夫人那樣連初夜權都保不住的苦難,反而彼此更像是悍悍相惜的對手。
特使閣下,我很高興您能認識到賽里斯人與韃人之間特殊的關係。
但願您能讓我們在歐洲的所有斯拉夫人都能認識到,賽里斯人與人不是生死仇敵,更像是結了仇的親戚。
如果有一個強力的領袖,能讓兩方都認同,他們是有可能聯合的。
就像是幾百天年的賽里斯人的天可汗,蒙元帝國的薛禪汗,清帝國的英明汗那樣。」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在西西伯利亞總督任上幹了八年,不斷組織哥薩克和斯拉夫強盜往外興安嶺侵擾的俄羅斯冒險家。
克里琴科總督有些地方認識不太準確,但大體上還是摸清了漢人和草原民族的關係。
「真是該死!」達什科娃倒吸一口涼氣,有些煩躁的罵了一句。
因為他聽出來了,現在的賽里斯大皇帝,就有這種能彌合草原與賽里斯本土的能力。
至少是正在朝著這個地方,飛速前進。
「如果我們不能處理好與賽里斯的關係,剛剛從韃人手裡獲得解放的斯拉夫人,就要有麻煩了!」
說著,達什科娃對克里琴科總督擺了擺手,「不要準備護衛隊了,直接通知那些臣服於塞里斯的部落。
我是俄羅斯帝國和葉卡捷琳娜女沙皇的特使,正式要求塞里斯帝國負責我的安全,讓他們護送我前往北京。」
說完達什科娃咕啵了一句,「別已經到了塞里斯,卻被人給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