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山島。
「告訴你們你大當家的,就說故人來訪!」
殷開南神色疲憊的說道。
自從當日在南通州吃了敗仗後,他就過上了東躲西藏的日子。
南京六部的官老爺們發了狠,不僅動用水師對他們進行追殺,還發動了海商們的力量,對他們圍追堵截。
搞得他連群英會的旗幟都不敢掛,唯恐被人看到,招來滅頂之災。
如果不是江南水師突然被調離,給了他喘息之機,搞不好現在已經被抓回去斬首示眾了。
見識到了官府的力量,殷開南一下子醒悟了過來。
朝廷在海上的力量薄弱,不等於那幫官老爺,就真拿他們沒辦法。
想要從事海上貿易,註定少不了和官府打交道。
海商、海盜,這兩個看似遊歷在朝廷之外的群體,實際上都要受到朝廷影響。
大部分海商世家同樣也是東南士紳集團中的一員,就和之的鹽商集團一樣。
做買賣和當官不矛盾,只有家族子弟當上了官,買賣才能夠做的更好。
南京六部的存在感再低,那也是備份小朝廷,在官場上擁有不小的影響力。
六部的官老爺們發了話,海商世家們多少要賣幾分面子。
用他們這些海盜的命,換取這些大佬的一份人情,怎麼看都是血賺。
「你是誰啊?
咱們掌柜的,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
青年海盜頭目,一臉不屑的說道。
以貌取人,在任何地方都存在。
長時間在海上風餐露宿,殷開南的個人形象,早就遙過的沒法看。
「群英會」的十幾條船,在經歷了一系列的大戰之後,也只剩下最後兩艘。
人員更是從巔峰時期的兩千,縮水到了現在的不足兩百。
這樣的實力,在海盜的世界,已經是底層的存在。
就算出去劫掠,也只能挑落單的商船下手。
遇上大點兒的海商,誰搶誰都是一個未知數。
若非嵊山島是海盜銷贓的窩點,按照海上的規矩,所有人不得在這片海域動手。
群英會這種弱雞,沒準什麼時候,就被人給兼併了。
「讓你去,你就趕緊去。
老子和你們兩位當家是同鄉,從祖上都是老交情了。
耽誤了大事,後果你們承擔不起!」
殷開南當即怒罵道。
海盜的世界不流行謙讓,越是表現的強勢,越容易獲得尊重。
面對氣場全開的殷開南,青年海盜頭目,不由自主的後退兩步。
剛才的囂張氣焰,一下子不復存在。
內心深處,他對殷開南的話,已經相信了幾分。
如果沒有依仗,這麼囂張的來找自家老大,那就是在找死。
理論上嵊山島禁止動手,但有人主動挑例外。
「你且在這裡等著,待我過去通報之後,看當家的是否見你。」
青年話剛說完,就見後方傳來一個聲音。
「發生了什麼,為何在此爭吵?」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殷開南面色一喜,終於碰上正主了。
「師弟,可還記得為兄?」
殷開南一開口,立即喚醒了周子傑久違的回憶。
「你們在四周守著,五十步以內,禁止任何人靠近!」
周子傑當即下令道。
同是天涯淪落人,大家的處境,還是各不相同。
殷家覆滅是一瞬間的,事先根本來不及進行任何準備。
殷開南能夠逃過一劫,純粹是靠運氣。
周家的情況就要好上很多,收到殷家覆滅的消息之後,就安排了後路。
同樣是流亡海外,周家兄弟身邊不僅帶上了族中死土,還有家族準備好的幾條大船。
各種武器也是一應俱全,還接手了家族從事海外貿易的團隊,
靠著老班底支撐,他們在海上創業,要順暢的多。
沒費多少功夫,就在海上立了足。
相比一心想要報仇的殷開南,周家兄弟明顯要佛系的多。
就連做海盜,都不是那麼熱衷。
雙雄會名義上是海盜,但主營業務卻是海上貿易,搶劫只是業餘兼職。
因為遭到朝廷通緝,他們沒敢從陸地上拿貨,平常都是從海盜手中收購戰利品。
嵊山島,就是他們的日常活動據點之一。
在這種銷贓點交易,要給幕後東家交保護費。
雙雄會賺錢的利潤,並不是很高。
好在經常和各路海盜們打交道,在海盜世界的知名度很高。
大部分海盜都會賣他們一個面子,一般不會動他們的船隊,算是有得有失。
「上一次一別之後,沒有想到再次遇上殷兄,居然是這種場合!」
周子傑忍不住感慨道。
曾經他們一起在江南書院求學,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本以為會順風順水的金榜題名,然後進入官場,盡顯這一身的才會。
怎奈天有不測風雲,皇上欲進行鹽政改革,兩淮七大世家站在了朝廷的對立面。
一著不慎,給自己招來了滅頂之災。
「是啊!
誰也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裡相見,
朝廷下手真夠狠的,一出手就斷送了我們幾家的百年謀劃。
想想也是可笑,為了些許稅銀,搭上了全族的性命。
如果先輩們泉下有知,恐怕都要悔青了腸子!」
殷開南自嘲道。
很多事情光說沒用,只有親身經歷過,才會知道厲害。
鹽業本就是暴利,給朝廷的那點兒鹽稅,還沒有他們每年揮霍的多。
甚至推到前台的那些鹽商,拿到的利潤都比朝廷多。
從來沒有人覺得有問題,一直天元帝掀翻桌子,他們才意識到自己錯的多離譜。
「先祖家訓中,就有一條戒貪。
可惜後輩子孫不孝,沒有領會先祖的意思,才有今日之禍。
倘若見好就收,提前從鹽業中抽身而出,我們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副田地。
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
殷兄在南通州的行動,可是替我們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不過這種事情,干一次就足夠了。
相對於朝廷來說,我們的力量太過渺小,正面對抗太不理性。」
周子傑隱晦的拒絕道。
雖然殷開南尚未表明來意,但他是真不想摻和。
從族中逃離之時,家中長輩就再三叮囑,萬事以延續家族血脈為重。
復仇,這種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事,他才不去干。
「朝廷勢大,確實不宜正面對抗。
小弟就是吃了年少氣盛的虧,才有今日的狼狽。
周兄明人不說暗話,我這次過來是向你求助的。
南通州之事太大,那些權貴是不會放過我的,現在小弟都不敢冒頭。
就連進入嵊山島,也是冒著大風險。
出了這麼大的事,東南沿海是待不下去了,小弟決定先離開這裡。
我知道周兄的人脈廣,這次過來,希望您能幫我買下幾條船。」
殷開南坦言道。
最初他確實想拉著周家兄弟,一起幹大事。
見到周子傑之後,他就知道沒希望了。
這兩位手中的實力雖然不弱,卻沒有向朝廷復仇的想法。
光憑他自己這點兒力量,不趁著江南水師主力外出趕緊跑路,後面想要離開都難。
「買船的事情好說,不過殷兄現在急要,價格怕是要貴上不少!」
周子傑笑呵呵的回答道。
讓他和朝廷對著幹,他沒那膽子。
可暗地裡添堵,還是可以有的。
殷開南現在幹的事,正是他想干,又不敢幹的事。
提供點兒方便,能讓他的念頭更加通達。
「周兄放心,錢不是問題。
小弟這次帶來了八萬兩白銀,希望可以購買十艘大海船。
最好是千噸級別的,八百噸的也能接受。
需要為這些船配備火炮,威力越大越好。
鳥、鉤鐮槍、砍刀、標槍、藥弩、弩箭等武器,也要採購一批。
如果錢不夠的話,小弟可以再想辦法去籌集。」
殷開南把姿態放的很低。
對海盜來說,採購武器裝備,一直都是最難的。
很多時候,不是想買就能夠買到的,
海商世家在放任海盜橫行的同時,也在想方設法限制這些海盜做大。
最先進的船舶,一直都屬於非賣品。
他現在想要購買的船,雖然算不上非賣品,那也不是誰都能夠買到的。
尤其是他這種做下過大案的,更是被各方視為不穩定份子。
別說是去買船,估摸剛露面,就被人家給賣了。
「各大船廠對大型船舶的控制,一直都非常的嚴,
不光定下了高昂的價格,還要審核訂購者的身份。
不瞞周兄,我自己魔下,都沒有十艘千噸以上的船。
如果你真想要的話,那就先降低預期。
按照你的預算,能夠買到什麼船,就算什麼船。
真要是想訂購大船,那就船廠排隊,最快也要等上兩年。
我能夠買到的,多是一些海盜出售的戰利品。
這些船舶雖然局部受損,但能夠開過來,就證明船舶的主體完好。
一些船還有五六成新,找人修補一下,還是可以用的。」
周子傑搖了搖頭說道。
如果是覆滅前的周家,自家就有單獨的造船廠,解決這個問題自然不難現在不一樣,想要船全靠買,只能按人家的規矩來。
海盜嘛,有船可用就不錯了,哪有挑剔的資本。
「好!」
殷開南一口答應道。
急用船,沒有辦法。
現在海上貿易繁榮,各大船廠的生意都不錯,手中哪有什麼現貨啊!
揚州大營。
望著牆上懸掛的海圖,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標註,李牧就覺得頭大。
每一出被標註的地方,都代表看有海盜盤踞。
幾乎每一座能住人的島嶼,都插上了海盜的旗幟。
初略數了一些,大虞朝大大小小的海盜加起來,居然有八百家之多。
這還只是統計到的,有多少漏網的,誰也不清楚。
畢竟,海盜團體的生存周期,普遍都不高。
幾乎每天都有海盜團伙消失,也有新的海盜,不斷從海上崛起,
從數據上看,就知道這年頭從事海上貿易,究竟有多麼兇險,
難怪朝廷遲遲抓不住群英會的人。
有這麼多海盜掩護,混跡在海盜群中,隨便換一個新馬甲上線,誰知道他們是群英會的人啊!
「參將大人,您最近一直盯著海圖看,莫非想要出兵圍剿海賊?」
蘭林傑疑惑的問道。
為了打擊海盜,自大虞建立以來,就多次出動水師對海盜進行圍剿。
前期的效果非常顯著,許多海盜都遭到滅頂之災。
隨看朝廷的衰落,情況就顛覆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