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麼的美麗,逝去的終究逝去。
無論多麼的殘酷,將至的依舊到來。
命運總是喜歡開這樣惡劣的玩笑,總是樂此不疲地展現出令人窒息的殘忍,它會讓人在最美好的瞬間領悟到失去的痛苦,在最殘酷的現實中體驗到更深沉的絕望。
就像季節更替般冷酷且堅定。
在這妖精國的世界盡頭,奧克尼這個寧靜安穩的國度,僅僅在須臾之間,就已然被無垠烈焰席捲而沒,轉瞬化為了熾熱慘烈的煉獄景象。
即便是雨之國的王宮,也未能倖免於難。
綿延的宮殿與建築群迅速的燃燒起來,被熊熊烈火所吞噬。
儘管雨之國的妖精們也是拼死抵抗,然而本就不是以戰鬥見長的他們,要面對的卻是四大氏族聯手組成的龐大聯軍,且後者幾乎是傾其所有,發動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閃電突襲。
即使雨之氏族一直保持警惕,也無法抵禦這如天崩地裂般的滅頂之災。
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有雨之國的妖精在飄搖的夜雨中死去。
那悲憤的咆哮,痛苦的慘叫,伴隨著抵抗力量的逐漸消減,以直觀且無法忽視的速度急速衰弱下去,只是取而代之的是,那血腥味愈發的濃烈了起來。
而且不僅僅是血的味道……
熊熊烈火與翻騰黑煙相互交織,縱使雨水連綿不絕也無法將其撲滅,隨風播散開來的,更有那源自肉體被熾熱火焰炙烤所釋放的獨特氣味……
在這一派混亂的景象之中,夏至憑藉自己此刻不被薇薇安所觀測的特性,猶如幽靈般悄然升騰至高空,從高處俯瞰四周的戰況。
——實際的狀況比他預想的更為嚴峻。
他的一顆心也隨之沉入谷底,一眼便斷定雨之氏族的命運已成定局,敗亡無可避免。
敵軍如猛火燎原,來勢洶洶且迅疾無比,從混亂與騷動乍起至今,不過在短短時間內,整個奧尼克就已然陷入了一邊倒的潰敗境地。
雨之氏族的妖精們根本就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便只能任憑單方面的屠戮,轉瞬之間,戰火甚至蔓延至王宮腳下。
從開戰到現在,才過去了多久,就已經被敵方推到水晶了。
面對如此懸殊的戰鬥力對比,自己這一邊想要扭轉乾坤,又談何容易。
——太快了。
——真的太快了。
只能夠說,怕是閃擊波蘭都沒有這個速度。
夏至自認為在對待妖精國的局勢時已持有足夠的審慎態度,儘可能往嚴峻的方向去評估現狀,然而此刻看來,卻還是遠遠不夠,低估了妖精國的殘酷程度。
儘管接觸的時間還很短暫,只有這短短的一天,但他憑藉薇薇安的敘述、王妃的緊張反應,以及雨之氏族中瀰漫著的緊繃氛圍,敏銳地捕捉到了某些潛藏的跡象。
聯想到薇薇安似乎肩負著某種沉重的使命,他心中也隱約預感到可能會引來某種駭人的危機。
然而無論多麼敏銳,他也確實未曾料到這場危機竟會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就在今夜就直接爆發了出來,以一種近乎野蠻霸道且令人窒息的方式。
而結果也是毀滅性的,將徹底覆滅整個雨之國。
抱著沉重的心情,夏至急匆匆的來到那坐落在王宮的一隅,薇薇安的住所前。
甫一抵達,他即刻察覺到那敞開的大門,以及屋內空寂無聲的景象,不見半個人影。
夏至迅速的掃視四周,發現其中陳設依舊井然有序,乾淨而簡潔……思緒如電轉,他立即便將視線投向王宮中心的方向,揣測著薇薇安或許已往那邊去了。
這就糟糕了。
他最擔心的就是這樣的情況。
皺著眉頭,夏至正想要再度利用自己目前的臨時buff升空,但是馬上發現沒有任何的反饋。他的反應也是極快,立刻就明悟過來,薇薇安肯定就在附近。
…………
…………
「走!聽我的,立刻離開這裡!梣!」
交織著焦急與緊張的聲音,正是那位很溫婉的王妃所發出的,聽得出來她正在極力抑制著情緒,即使內心同樣被恐懼和絕望撕扯,卻仍以不容置疑的堅定口吻命令道:
「拿上你的杖,現在馬上離開奧尼克!不要戀戰,不要回頭!」
「我可以幫忙的……我可以幫得上忙的……」薇薇安的聲音帶上哭腔,像是在哀求。
「不需要!沒有意義!我專門趕過來就是為了阻止你做傻事……此刻,你只需離開奧尼克就好,逃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千萬不能落入他們手中!!」
「我……我不行的,我做不到……」少女破碎的哽咽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你一定可以的,梣,聽我的話!」王妃緊緊握住梣的手臂,語速急迫卻堅定,「我們已經引開了他們的視線,這是絕佳的機會,你一定要把握住!」
「等等,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少女似乎猛地意識到了什麼,她哀求著,聲音透出無盡的絕望。
「來不及了,梣!你知道的。」在這個時候,王妃的聲音反而變得無比冷靜且決絕。
這個溫婉的女人輕輕的攬過抽噎的少女,仔細的端詳著她,然後露出一個很好看的笑容,即使那白皙的臉龐上沾染著敵人的血,那份溫柔依然如初。
「對不起,從今天開始你就要孤身一人了,以樂園妖精的身份踏上你的旅程……」
「這一定是一段很艱難的旅程,但是我們沒辦法陪在你身邊了,不過沒關係,你會邂逅到更好的命運,只要有那雙眼睛,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合適的、可以信任的夥伴……」
「所以……所以……」
說到這裡,王妃停了下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將少女用力的推了出去,仿佛要將其推向新的旅程起點——
「快走吧!不要再管我們了!」
「不要讓我們的犧牲變得沒有價值。」
「你一定要實現你的夢想,拯救不列顛!!」
————
————
時間:未知。
地點:未知。
貝里爾·伽特如夢初醒,茫然地揉搓著睡眼,環顧四周後愕然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一個莊重而宏大的廳堂之內,而非先前那片荒蕪的曠野。
巨大如廣場的地面,猶如未經識辨的銀白金屬整體鑄就而成,光潔如鏡,映照出空靈的景象。
四偌大的空間內寥寥無幾,唯獨正前方設有一尊瑰麗非凡的玉座。
玉座的後方是十二支奇異的「槍」,排列有序,蓄勢待發,一致指向廳堂後方牆壁那豁然洞開的區域,仿佛在警惕著外面的什麼隱匿的威脅。
在這靜謐而莊重的氣氛中,一道銀髮藍眸的身影端坐於玉座之上,以一種俯瞰眾生的姿態凝視著地上的貝里爾·伽特,眼神冷冽而深邃。
「哇哇哇,真令人驚奇……這是發生了什麼?你做了什麼,摩根?」
貝里爾以他一貫的輕佻腔調驚嘆不已,嘖嘖稱奇,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感到萬分驚訝。
原本的任務是前往不列顛異聞帶剷除空想樹,然而抵達此地後,他所目睹的卻是一片死寂的大地,那棵空想樹也早已在遙遠的過去枯萎凋零,這讓貝里爾的興趣瞬間跌至谷底。
所以在召喚出Ruler職階的摩根之後,他就直接找了個地方休息,不管不顧的睡了一覺。
然而,誰能夠想到——
僅僅只是一覺睡醒之後,他眼前的世界完全不同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這一切必然與摩根的行動有關,貝里爾自然而然地這樣推斷,饒有興趣地從地上站起來,滿臉笑容地注視著高坐在玉座上的摩根。
下一刻——
察覺到危險的他瞳孔驟然緊縮,試圖本能地做出應對,然而卻發現四肢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捆綁,恍若瞬間化身為他人手中的提線木偶,失去了自由。
思維的運轉在剎那間變得滯重艱難,仿佛老舊齒輪因鏽跡斑斑而難以轉動。
言語的功能亦隨之喪失,連同意識邊界也漸趨模糊。
於是,他甚至連象徵性的掙扎都未能實現,四肢便被突降的光矛穿透,釘在了地上,血花飛濺四散。然而即使是這劇痛,也無法穿透那已緩慢如遲暮之年的思維感知。
在意識逐漸模糊的迷離瞬間,他好像看到了王座上的身影搖了搖頭,平淡的說道:「本就是準備的「酷似之人」,重新創造出來也只是為了防止矛盾,免得動搖現在的歷史……」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沒必要太在意。」
她好像是在向一個看不到的人,解釋著自己的用意。
貝里爾在混沌中捕捉到這一思緒,同時也近乎直覺般領悟到了更為駭人的真相:
那個真實的自我,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時刻消逝?
而如今這個自己,難道僅僅是摩根一手策劃的複製體?
被重新創造出來也只是為了進行「存在」的證明,以確保某些「歷史」不會發生變化?
——她做了什麼?
——這個瘋女人做了什麼?
自己就睡了一覺,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貝里爾憋屈的想要掙扎,但是奈何思考變得越來越慢,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就像是被凍結了思維一般,又像是將一切都拋開了一般,慢慢的就沒了感知。
那銀髮身影面對此情此景,卻顯得淡然而無動於衷,她只是輕輕地轉過身,將目光投向玉座另一側,似是對某個無形的存在傾訴,又仿佛在獨自低語。
「……昨晚我又做了個夢,又夢見了義母,還有好多好多人……」
「……一開始的時候,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麼和她們說,我放棄了樂園妖精的使命……」
「……但是雨之國的大家都沒有指責我,反而都很關心我,問我有沒有實現夢想,自己的夢想……」
說到這裡,她稍稍停頓了一下,不復平日裡那層若冰霜般的表情,然後才輕聲問道——
「我的國家如何?是個美麗的國度嗎?是個如夢似幻的國度嗎?如果你這樣認為,我將感到無上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