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先把那不會做飯的廚娘帶回新家,然後留了一些銅錢,只讓她自己上街去買一些生活用品,也讓她自己先填飽肚子。
然後三人便往衙門裡回。
只走到半路上,就看到一處不小的院子門前,正圍著一圈人,裡面吵吵鬧鬧,顯然又是治安案件。
身為陽穀縣罪惡克星,蘇武又豈能迴避,便往人群里去。
想來也是家長里短的事,先聽個基本了解才好出手。
人群之中,就看一個老漢正在宅院門口跺腳捶胸,破口大罵:「孟玉樓,你這個克殺親夫的天殺人,你只躲著不出來,你想霸著我妹夫這萬貫家財,想都別想,便是我日日在這裡守著,這宅子裡出去了一樣值錢東西,我便與你誓不甘休!」
蘇武聽懂第一個細節,遺產糾紛。
卻忽然想起「孟玉樓」這個名字,這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那老漢接著罵:「別看我那短命妹夫去得早,也別看我那妹夫胞弟不過十歲,這楊家的產業,那就是楊家的,一分一毫也不會讓你這個克夫之人帶走。」
蘇武聽來,關係好像也理清楚了,再結合一下情況,便猜,這個孟玉樓是本地有名的布商楊宗錫的老婆?
楊宗錫死了?
應該是死了,年紀不算大,就這麼死了,好似也沒留個一兒半女的。
但留了個十歲的弟弟,罵人的老漢是楊宗錫的妻兄,也就是舅子,那肯定應該是楊宗錫頭前老婆的哥哥。
這關係還真複雜。
主要問題就是楊宗錫太有錢了,就看這家宅,便不是一般人家。
按理說,這罵人老漢也沒資格繼承家產,但他這麼奮力來罵,想來也不外乎想分一杯羹。
楊宗錫也是個倒霉催的,偌大一份家業,死後,無兒無女,弟弟十歲,留個妻子孟玉樓,還真就是留了一塊好肉等群狼。
那老漢還在罵:「你若是敢背著偷漢子,看我不打死你這個破爛貨……」
蘇武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這事,怎麼聽得這麼熟悉?
一個布商留了一個遺孀,一個年紀輕輕的富婆滿身是錢,這事剛好又發生在這個地界,這個地界裡還有一個西門慶。
蘇武立馬恍然大悟,這不是西門慶的發家之路嗎?
這孟玉樓最後不是被西門慶騙去了嗎?
西門慶不就是這麼一步一步吃人血饅頭,才真正崛起成一方豪富的嗎?
罪惡克星蘇武已然開口:「那漢子莫要當街廝罵,成何體統!」
只待眾人回頭來看,原道是陽穀縣的蘇都頭,眾人連忙讓路,讓蘇都頭走進去。
那罵人老漢也是立馬閉嘴,與蘇武躬身一禮:「見過蘇都頭。」
「你喚個何名啊?何故在此廝罵?」蘇都頭問道。
「小人張四,便是為了守住去世的親妹一份家財,所以才在此廝罵。」張四答得挺好。
「這裡是楊員外家?」蘇武明知故問。
「正是正是,正是此事啊,可憐我那妹夫,說去就去了,無兒無女,唯有一個胞弟年幼,這份家財,若是不守,只怕落入旁人之手了。」
張四那是一個急公近義。
蘇武看了一眼那大宅,大宅里真是沒有一人出來應答,只讓這張四在此一通罵,也是院裡的人招架不住這般老漢罵街。
蘇武看著張四,說道:「你這罵得也太難聽了,好端端一條漢子,如那潑婦一般,看起來,像是你在欺辱人。」
張四連忙躬身:「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卻見那宅子門口忽然出現一個童聲:「都頭,就是他欺辱人,欺辱我嫂嫂,他就是想要錢,我嫂嫂不給他,所以他無事就上門來罵……」
蘇武看去,宅門邊處露出一個小腦袋,是一個小男孩,大概就是楊宗錫留下的十歲胞弟,也就是孟玉樓的小叔子。
張四立馬說道:「都頭,小孩子不懂事,他只管讓那克夫之人哄騙得團團轉,卻不知誰是好人了。」
「都頭,張四舅就是壞人,嫂嫂是好人。」小男孩又把頭露出來說。
蘇武左右看了看,對著看熱鬧的人群說道:「都散了去吧,此事既然鬧得如此難看,某自也要過問一二,張四啊,你隨我進去,當面分說。」
「啊?」張四愣了愣。
「怎麼?你如此好心好意,急公好義,當面分說清楚,自也不叫人誤會了,有何不妥?」蘇武問道。
「好好好,那便一齊進去,與那孟玉樓當面對峙。」張四點著頭。
說著,蘇武一身公衣,帶著武松與董堅,先入宅去。
就看那門後探頭探腦一個小男孩,正一臉好奇看著蘇武。
蘇武抬手一揮:「去吧,把你嫂嫂請出來,就說縣衙蘇都頭來了。」
「哦,我知道你,你把景陽岡上的吊睛白額大蟲給打了,他們都說你是英雄好漢,我嫂嫂這回可不怕了,你們去廳里坐,我去叫嫂嫂來。」
小男孩還真是個聰明伶俐模樣,這幾句話,還真就把蘇武誇得挺像回事。
幾人往廳里落座,張四卻站在一旁。
只待片刻,就看一女子蓮步款款走來,故事裡也有話語來說:
長挑身材,粉妝玉琢;模樣兒不肥不瘦,身段兒不短不長。面上稀稀有幾點微麻,生的天然俏麗;裙下映一對金蓮玉足,果然周正堪憐。二珠金環,耳邊低掛;雙頭鸞釵,鬢後斜插。但行動,胸前搖響玉玲瓏;坐下時,一陣麝蘭香噴鼻。恰似嫦娥離月殿,猶如神女下瑤階。
蘇武打眼看去,只覺得這孟玉樓還有一種端莊大氣之感。
「見過蘇都頭,見過張四舅。」孟樓玉福禮在拜。
張四已然開口:「都頭可都瞧見了,偌大家業,屋裡除了幾個下人,就是一個孩童與她,外頭可還有布莊與染坊,這般家業,小人豈能不上心看著些?一個不慎,可不知落誰人手裡去了。」
蘇武去看孟玉樓,孟玉樓只是個低頭:「張四舅何必這般作賤人來?」
這事吧,其實簡單。
蘇武又左右看了看,忽然開口一喊:「張四!」
「小人在呢。」張四渾身一震。
「要讓你往後不來撒潑罵人,多少錢?」蘇武直接問。
「啊?小人……小人……」
「直白說,這裡也不是門口街面,也無旁人了,你每日來罵也是辛苦,我幫你把錢要到不就行了?」
蘇武說著,轉頭又去問孟玉樓:「上次他來是要多少錢?」
孟玉樓便也就答:「回都頭話語,四百貫。」
蘇武一聽,從座位上站起:「你這老漢,真是好大的口氣,你要這麼多錢做棺材板呢?這楊家便是再怎麼著,與你一個前妻娘舅有何干?你若說留了個外甥也還罷了,外甥也無,人家楊家也還有香火,你便開這麼大的口子,當真是欺負人來的?」
「這……這……小人只是嚇唬他們而已,便是不想讓這娘們哄騙小叔,敗了家業。」張四連忙找藉口。
蘇武又看了一眼站在孟玉樓身後那個伶俐小子,說道:「這樣吧,你總歸是想弄些錢財去,如此才能心平,你妹妹也是嫁到楊家來的,我做個數,你看行不行。」
「都頭說說看……」張四已然面有喜色,終歸是弄到錢了。
「五十貫,夠你攢好幾年的留存了,往後莫要再上門欺辱長嫂幼叔了。」
蘇武還是想把這件事解決,合理合法合情的手段來解決。
蘇武也問孟玉樓:「你覺得如何?」
孟玉樓似也不敢多看蘇武,只是點了點頭:「只要張四舅往後放過奴家與小叔,五十貫就五十貫吧……」
只是那張四舅喜色稍稍退了去,五十貫是多,但著實沒到他心中滿意的數額,這妹夫家業可不是這麼點雞毛蒜皮。
「怎麼?你不願?」蘇都頭面色開始黑起來了。
「都頭,能不能加點?小人感激不盡,若是多加點,小人定當重謝。」張四拱手說著。
「張四,你好大膽子!當真貪心不足,我蘇武何許人也?縣裡哪個不知我蘇武向來公正?你竟是還想賄賂與我,我看五十貫都多了,今日,你要麼拿錢走人,要麼,拿下大牢,你選一個吧。」
這般潑皮,還是要來點硬的。
張四看了一眼蘇武怒起來的模樣,便是面色發白,這位都頭,近來可了不得,景陽岡打虎且不說,今日更是沸沸揚揚在傳,連雲參軍的胞弟也被打得屁股血肉模糊……
只看張四嚇得連連點頭:「五十貫足夠,足夠足夠了,多謝都頭。」
蘇都頭左右看了看:「取錢來,當面見證,還要立個字據,簽字畫押,如此,若是還有此事,定不輕饒。」
張四一臉苦色,卻是一句不敢多說,連看都不敢多看蘇武。
再看那孟玉樓,先起身,又拍了拍身後小叔子的肩膀,她先福了一禮:「拜謝都頭。」
身後小叔子也上前來行禮:「我就知道,蘇都頭肯定是個好人,嫂嫂以後再也不怕了。」
蘇武笑了笑:「快去取錢吧,紙筆皆帶來。」
只等雙方一手交錢,一手簽字畫押。
張四拿著錢,卻又不那麼苦了,臉上又有了喜色,終歸也是一筆巨款,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錢,趕緊先走。
蘇武也起身:「孟娘子,我們也走了,若是還有此般事,你只管差人到衙門裡來報。」
孟玉樓先是一福,幽幽來了一語:「都頭辛苦,要不吃杯茶再走?」
「對,吃杯茶。」小叔子也高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