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將軍在上,受小人一拜(為盟主「暮流清溪一葉舟」加更)
喜他不喜?
乖女一直低頭,此時抬頭看著父親,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
程萬里只再問:「乖女,你當真是願的嗎?」
換了一個詞,不說喜愛之類的了,心甘情願。
乖女臉上早已有紅,終於也答:「父親,他著實不錯呢,允文允武,能謀事,更能幹事,只說京中那些高門顯貴的浪蕩子,哪個真比得上?」
程萬里看著乖女臉上的紅,聽著這番話語,心下鬆了一口氣,也是這乖女看似任性,其實再懂事不過,就怕太懂事了。
也說:「乖女啊,你若當真是願的,心中真正這般想,那為父也說不得什麼來……」
剛才話說開了,便也少了幾分羞怯,乖女再說:「父親,那蘇武高大威武,人也俊朗,待人也誠,性子裡,便也不是那宵小之輩……」
程萬里點了頭,還有幾分笑:「哦,高大威武,人也俊朗,允文允武,待人也誠……」
「父親莫要取笑呢……我當真認真思索了呢……」話語在說,帶著幾分嬌嗔,乖女已然又是低頭去躲,不免還是羞怯。
「不取笑不取笑,那蘇武啊,你說得也對,高大威武,人也俊朗,還真不是京中那些浪蕩子可比,更是把你兄長遠遠比下去了,真是良人吶。但這事啊,還不能輕易來辦,要通人心,也要通人情世故……」
程萬里不笑了,認真思索起來。
「父親所言何意?」乖女抬頭來問。
「你是聰明,但你活得沒有為父久呢,許多事啊,其實很麻煩,若你真是心中歡喜,願嫁他去,為父便萬萬不能去找他來說此事。」
程萬里幾十歲也不是白活的。
乖女一臉不解,眼中帶著疑問。
父親繼續說:「你看吶,若是為父當著尋他來問,一來是不好開口,二來,開了口,那蘇武聰慧非常,便只當為父是要收買他,興許還覺得為父為了前程,便把女兒送給武夫,他又不是一般武夫,心思機敏得緊,如此不免還教他心中看輕,他即便點頭了,不免心中總有擔憂芥蒂,乃至興許還覺得是為父把他也看輕了,如此,即便事成,豈不也教你們夫妻二人來日難以交心……」
乖女聽得一愣,立馬好似懂得一些了……
卻聽父親又言:「他若是心中還有不願,為父如此去說,他當面回絕,倒也罷了。為父是上官,他定是又不好當面回絕,他若真是個不情不願答應了,你想想,好事就變成壞事了,不僅不是個好事成雙,還是個兩看相厭,他對為父,心中不免也有不忿,只當是為父以權勢壓他……」
「哦……」乖女當真明白了,今日也有長進,當真是人情世故與人心,卻是不免也起擔憂,便問:「父親,他當真看不上我怎麼辦?」
「看不上你還能怎麼辦?那便也是無奈,為父總不能真的以權勢威逼吧?」程萬里搖著頭,其實心中也有這般擔憂。
所以這件事,辦起來還真不那麼簡單,也不能操之過急。
乖女立馬又問:「父親,那這件事該怎麼辦呢?」
「這件事啊,為父自是萬萬不能開口去說,只能尋一個中間之人去試探,這人吶,還不能是一般之人,先試探他的口風,試探他對你如何想,試探出來之後,才好想第二步。」
程萬里也在思索。
「那尋誰人去試探呢?」乖女似乎有些著急,頭前未多想,此時才意識到這件事,不能真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這個人選很重要,既要是年長的輩分,也要是有大臉面的人,如此,既是好試探,進退自如,蘇武便也好實話來答,即便不願,也不好怪罪。若是願了,有這般一個中間之人,便也是做媒之人,蘇武臉上更有光彩。」
程萬里想得很認真,人情世故,也不是小事,不然好事真能成壞事。
「那誰人合適呢?那通判宗澤合適嗎?」乖女連連在問,便是關心則亂,只管跟著想辦法,心中顯然也急起來了。
程萬里搖著頭:「宗澤不合適,為父心中倒是真有一個人選,只是暫時還不能當真去說,得過上一段時間再說。」
「啊?父親,誰人吶?」乖女立馬又問。
「嘿嘿……說出來嚇你一跳!」程萬里故作神秘,卻是一臉寵溺在笑。
「誰?」
「樞密院相公!」程萬里其實想得很多,這件事要做得光彩,做得風風光光,誰人心中都能好,那就得這麼辦。
若是童貫來日出面行此事,那自然就是進退自如,臉面也有,蘇武心中定然不生芥蒂,若成,程萬里也只當是被動接受童貫安排。
若不成,程萬里也假裝不知。
如此,所有人的臉面與名聲都顧上了,雙方也就能真正回歸到婚姻這件事的本質上了,而不是利益之念。
這才是一樁好姻緣。
程萬里這麼去謀,更也是為了乖女當真有一場好姻緣,而不是因為利益相合,如此,才有幸福。
程萬里為了乖女兒的幸福,那已然是絞盡了腦汁。
乖女一聽樞密院相公,也是愣了愣,這事還得讓樞密院相公出面呢?
「父親,你想得可真深遠呢,女兒明白你的用心良苦。」乖女兒豈能不感動?
「嘿嘿……這件事啊,你就別操心了,只待為父慢慢來辦。」程萬里如此安慰,卻也知道這件事還急不得,還得等一等。
至少等到蘇武能見到童貫的那一日,也是蘇武暫時,還見不到童貫。
程萬里也知道,到時候,只需要與童樞密一說,童樞密心思通透非常,自然明白其中。
就聽乖女兒又來問:「父親,那萬一……萬一……蘇武年歲也不小了呢,那萬一有人先與他說親……可如何是好?」
程萬里哈哈大笑,當真就是取笑閨女了:「你啊,真是關心則亂,你這麼聰敏的人,東平府第一謀士,何以到得這件事上,就不靈光了呢?」
「父親!」乖女兒臉上裝出幾分惱怒。
「哈哈……不說不說了!有為父看著,這東平府里,他蘇武能說什麼親?放心,定然說不了!」
程萬里大手一揮,也是安慰閨女,這事在程萬里心中,其實已經成了十之八九。
就看自家乖女,模樣出眾,俊俏非常,還聰慧無比,他蘇武怎麼能看不上。
只要把事情按照預想一步一步來辦,這事,跑不脫去!
「父親,那……那我去了。」這時,乖女滿臉,只有嬌羞,理性不在此刻,感性占滿身心,小小姑娘,怎一個嬌羞了得?
「這就走了?墨還沒磨呢。」程萬里難得逮住機會取笑自家乖女。
「父親自己磨吧……」
哪裡還有身影,只有遠遠的聲音。
程萬里苦笑搖頭,那就自己磨吧……
蘇武啊蘇武……倒是近來真沒多想,一個不慎,你還成我女婿了,嘿嘿……
再定了定了神,要錢要糧要器械,還要禁廂編制,得多要,不是為別人要,是為自己女婿要,更是為自己的前程要。
一時間,程萬里忽然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幹勁,這前程,有奔頭!
還得多叮囑那蘇武,再剿賊,可萬萬不能身先士卒了,不能真讓自家閨女成了寡婦。
蘇武此時在做什麼?
軍營里,有一間屋子,昔日關過林沖。
今日又關兩人,一個石秀,一個時遷。
石秀趴在地上,屁股後背,上滿了藥膏,便是動彈不得。
時遷雙手也有包紮,脖頸掛著幾十斤的大木枷,坐在一旁,也是垂頭喪氣。
門一開,蘇武進來。
時遷抬頭來看,石秀也慢慢轉頭來瞧,一看是蘇武,時遷連忙站起,躬身大禮,卻不敢多言。
石秀面色也是大驚,避了視線,只是低頭。
要問兩人認不認得當面是誰?
豈能不知呢?
梁山之上,聚義堂前,那麼多英雄好漢,劫得蔡太師生辰綱的晁天王也好,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宋公明也罷,哪個說起此人來,不是面上有那幾分藏不住的驚懼之色?
梁山那麼多人,卻是這東平府,只敢悄悄而來,生怕驚到了眼前這人。
江湖上,誰又不知,雙槍將董平被他打殺?
誰又不知,燕順花榮等人當初在青州,便是被這人殺得抱頭鼠竄?
唉,落到他手中,還能如何?
他站在那裡,開口說話了:「楊雄,該償命,不論是朝廷律例,還是江湖恩仇,他都該償命!」
時遷石秀,自是不接話,興許是不敢接話,興許也是理虧無言。
「江湖上,便是忠義二字,某蘇武知道,你石秀,最是心中有忠義。楊雄,死在他自己手中,怪不得任何人,你也不必來怪某,換個別的官,不免也是這麼個下場!」
蘇武此時,語氣上有了幾分和緩。
卻也看到,石秀又微微抬了頭來看。
那時遷,躬身在旁,此時卻又一聲細若蚊蠅的嘆息。
卻看蘇武看向時遷:「你叫時遷,江湖人稱鼓上蚤,慣於偷竊,偷竊的手段著實不凡,翻牆過院,樑上藏身,技藝高超,這般技藝,用來偷東西,倒是浪費了,斷了這兩指,也看得楊雄慘死,便是教你知道,往後,偷竊之事,萬萬再做不得了,這一場禍事,皆因你偷竊而起,你自思索著。」
時遷已然躬身更低:「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顯然這時遷,也不是一朝就有這般本事,以往裡技藝不甚高明的時候,必然也被人抓到過,這請罪的模樣,想來以前也練習過。
倒是那石秀,依舊一語不發。
「時遷啊,你呢,如今梁山那條路,必是絕了,便是放你從這裡出去,你上那梁山從賊,那些人必也信不過你,甚至他們損失了這麼多人手,還會怪罪在你,想那晁蓋更容不得你這般雞鳴狗盜之徒了。某這軍中,倒是要一個你這般技藝之人效用,你自想想。」
不等時遷有什麼反應,蘇武繼續說:「石秀啊,你呢,有拼命三郎之名,有忠義在心,最是軍漢模樣,那些什麼江湖好漢,倒是你最像個好漢,向來恩怨分明,心有是非對錯,楊雄與你有恩,你也報過恩情。此番惹下如此大禍,某卻還保你一命,便是看重你這些,你何嘗又不欠某的恩情?你本罪人,從軍來,為朝廷效力,也不過是戴罪立功,一身本事一身忠義,也有個正道去走。話語至此,盡也!」
蘇武只管說,他要說的話,反正今日都說清楚,至於效果如何,這兩人不比林沖,當初林沖他都殺得下手,何況這兩人?
說完,蘇武轉頭就走,門也在關。
只聽得身後時遷已然開口:「將軍在上,受小人一拜。」
「放他出來!」蘇武頭都不回,只是一個抬手。
時遷出得屋來,便奔到蘇武當面,跪地再說:「小人願為將軍效死!」
不談其他,倒是這人心人性,大概如此。
蘇武也不多言,只管抬手一指:「給他去了枷鎖,你自回那屋去,什麼時候那石秀也出來拜了,某軍中便收了你。」
時遷立馬又起身,只待左右去了枷鎖,立馬又回那屋子裡去。
蘇武腳步就走,自是先去忙自己的。
屋內,時遷在嘆:「石秀兄弟,都怪我呢,是我不該偷那隻雞。」
石秀此時倒是開口:「怪你作甚?那雞,咱們三人,哪個沒吃呢?」
石秀這人,就是忠義過頭了。
「唉,石秀兄弟,那蘇將軍所言也在理,就算咱們從這裡出去了,那梁山如何還容得下呢?你頭前也與我說了那梁山的事,說你們一去,那晁蓋就要斬殺你們兩人,此番梁山為咱們損兵折將,只怕更是容不得了。」
「唉……時遷啊,楊雄兄弟死得何其慘烈?你我何以還能在這東平府從軍效力?」石秀臉上已然就在落淚。
「嗯……」時遷一時也是無語,頓了一會兒,才說:「只說何處還去得?那蘇將軍又豈真能放咱們去嗎?難道就這麼死在這裡罷了?」
「死就死吧……」石秀搖著頭。
「死也罷了,只是楊雄兄弟死前,還在為你我二人求一條生路,那蘇將軍也只把那八條人命的罪責放在他一人身上,如此,你我一心求死在此,豈不是讓他白死了?」時遷又道。
「時也命也,時也命也,一路走得這麼久,好好的都走來了,何以在這東平府地面,發生了這種事……」
石秀嘆息不已。
時遷自又是連連告罪:「是我是我,都是我,我不該偷那雞,不偷那雞,就沒這麼多事了。」
「雞,咱們都吃了,明明已然逃脫了去,楊雄兄弟,非要且住持刀,唉……」石秀只得又嘆,嘆了又嘆。
世間之事,何其複雜,怪誰呢?往誰去怪呢?
石秀這人,若真是個黑心賊寇,那也罷了,偏偏又不是那般性子,非要多幾分忠義正直。
「石秀兄弟,咱們當對得住楊雄兄弟,咱們先活著再說,行嗎?」時遷如此,已然是相求了。
若是沒有活路了,那倒也罷了,明明眼前有活路了,怎麼能不走呢?
便是又說:「石秀兄弟,咱說不定真能在此謀個正經前程呢?有何不好?本也是無奈從賊,如今更是惡了梁山,咱求個正經的前程去,楊雄兄弟九泉之下,當是為你我開心才是……」
石秀滿臉是淚,時遷連忙幫他去擦,石秀慢慢開口:「我起身不得,你喊人吧,就說我願效死。便是我一心求死,你想要活,也不能害你不活,先讓你活著……」
終究是石秀人性人品如此。
「好好好,石秀兄弟,咱們一起活著,奔個前程!」時遷連忙起身,對外就喊:「請稟告將軍,就說我二人願意在軍前效死,還請將軍恕罪!」
自有那軍漢奔走而去。
不得片刻,蘇武就來了,打開門去,看得兩人。
時遷躬身一禮,連忙去看那石秀,一臉希冀。
石秀低著頭,有話語:「罪人石秀,拜見蘇將軍!拜謝蘇將軍活命之恩。」
石秀這話語一出,時遷心中一定,長長舒了一口氣去,便是命保住了。
「好,軍中正缺你這般忠義敢死之輩,只要你一心為公,定少不了你的前程。」蘇武如此一語。
石秀看了看時遷,也答:「多謝蘇將軍抬舉看重!」
卻是事情哪裡會這麼簡單,蘇武是何等手段之人?只當真是低頭一句話就能保住命去?
就看蘇武往後一抬手,有軍漢押著三人進來。
便是那夜裡擒的三個活賊。
只聽蘇武開口:「這三個賊人,乃是梁山之人,一個個五大三粗,壯碩非常,那夜來的人,都是山寨里精悍之人,其中更是許多頭目,石秀,你去過梁山,與他們都有照面,更是同路去了那祝家莊,你來認一認,這裡面,哪個是賊人頭目?門外還有十五具屍首,當也再要一一辨認清楚,倒是這三個活賊,命大命硬,想來本事不小,定有頭目在其中。」
就看三個活賊押跪當場,本一個個垂頭喪氣模樣,此時皆去看那趴在地上的石秀。
時遷已然又是心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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