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3章 怎麼就這麼招小姑娘喜歡呢
「現在家家都這樣,不然早晨忙活這一會兒准一身汗。」
秦淮茹剛洗完了臉,在水池子裡倒了洗臉水,瞧見李學武抱著李姝從後院過來便招呼了一聲。
李姝看著院裡各家各戶在院子裡支小爐子炒菜做飯好稀奇。
就連李學武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也就有了秦淮茹的解釋。
「還是得說國棟心眼兒好!」
秦淮茹解釋道:「這鐵皮水桶誰家捨得做煤爐子,他幫忙給工地上要來的油漆桶,裁剪正合適。」
她這邊介紹著,李學武只掃了一眼便知道這玩意兒是啥了。
後世也有,小攤小販支火爐子用鐵皮水桶,裡面紮上水泥,再從一邊摳眼兒做煙道,十分方便。
一塊煤球,或者一塊蜂窩煤,足夠準備一家人早飯的。
「好傢夥,這院裡酸甜苦辣咸,各種味兒全了哈——」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說道:「我看不用吃飯,只轉一圈就飽了。」
「那不真成喝西北風了嘛。」
賈張氏笑著盛了大勺里的炒鹹菜,招呼李學武道:「你們爺倆這是剛起來了啊?我瞧見顧醫生一早就抱著孩子過去了。」
「難得周末沒啥事,睡了個懶覺。」
李學武看了看懷裡的閨女,笑著說道:「昨晚上怎麼都不睡,非要跟著我在倒座房,早晨就沒起來。」
李姝也知道爸爸正說的就是她,所以這會兒也是不好意思了。
「呦呦——瞧瞧,還知道不好意思呢。」
秦淮茹逗了逗她,笑著招呼李姝道:「早晨跟大姑這吃吧,大姑給煮雞蛋。」
「不要,我要跟弟弟一起吃。」
李姝摟著爸爸的脖子,躲了秦淮茹的手,眼睛卻還好奇地打量著院裡早晨。
到時候了,四月份一過,天氣就熱了。
你要說中午這頓飯怎麼糊弄一下都成,畢竟中午大太陽呢,院裡也熱呢。
就著早晨的剩飯剩菜對付一口,怎麼不是個飽啊。
再一個,中午在家吃飯的,多半是老人或者孩子。
不事生產,在生活物資分配上就沒有那麼足。
但一早一晚兩頓飯糊弄不得,上班的和下班的,都要在家吃。
似是秦淮茹這樣從事服務的幹部還好說,擱以前,她家裡就算是再困難,也得保證她吃飽了。
其他工人家庭也是一樣,掙錢的要是吃不飽,這錢還能掙回來?
養家餬口的錢掙不回來,全家都得餓死。
所以,很常見的,只要家裡不是特殊困難的,早晚這兩頓飯,伙食都很不錯。
你也別說炒三個顛兩個,那不現實,但最起碼的熱量是有的。
從後院過來,李學武就瞧見各家都在院裡支爐子,一走一過的,看得出來,今年的伙食質量比去年高。
你要說大學習活動開展後,給老百姓的生活帶來了一定的影響,這是必然的,但那是總體上來說的。
這個總體有幾億人,不是生活在京城,家裡有職工的這一部分人。
雖然大家的工資沒有漲,但市場供應水平有所提升,以前掐在手裡的票有空票的時候。
就是給你發了某種票,但你想買到這種東西千難萬難的那種情況。
進入五月份以後,第一茬暖棚蔬菜開始供應,大大緩解了青黃不接時期老百姓菜籃子的緊張。
再一個,工業經濟是正向發展和推進的,一季度工業指標完成度雖然沒有去年的高,但也是超額完成。
秦淮茹現在說請李姝來家裡吃早飯,吃煮雞蛋,這話以前她可不敢說。
不僅僅是以前她家裡沒這個條件,就是雞蛋她也掏噔不到。
六五年,李學武回來的那一年,想要給李姝買雞蛋補營養都很困難。
市面上不能說沒有,可等你去的時候攤位上早就賣完了。
除非你有特別情況,憑票、憑特殊證件才能買得到。
僅僅過了兩年,市場形勢就有了很大的改變。
現在你要去市場上找雞蛋,不能說隨處可見吧,但只要你早起早排隊,絕對能買得到。
雞蛋僅僅是生活市場豐富和繁榮的一個縮影,其他包括肉食和蔬菜也在不斷提升供應水平。
工資不變,物價不變,供應量增加了,商品的虛擬價值就降低了。
說白了,雞蛋不就是用來吃的嘛。
需要它,是因為它的營養價值。
可當物資緊缺的時候,這種營養價值被無限地放大了,也就出現了一蛋難求的情況。
當物價回歸本真,再回頭看看那枚雞蛋,不吃它,不也活過來了嘛。
這種影響趨勢和市場價值的波動,很能看出當前經濟的發展狀況。
你要說李學武只是早晨起晚了,從家裡出來這一路閒著沒事瞎晃悠,心裡瞎尋思,就看各家吃早飯還整一套一套的。
世事洞明皆學問,李學武不是地方幹部,關心街坊鄰居的飯碗子、菜籃子不是關注民生經濟。
在計劃經濟體系範圍內,工業經濟是重要的一環。
這院裡就算是個小社會了,啥樣人都有啊。
幹部、工人、臨時工。
老人、孩子、大小子。
就是這幹部和工人,都分了紅星廠的工人和其他廠工人。
李學武要看看紅星廠的工人生活水平怎麼樣,再比比其他廠、其他工人的生活水平怎麼樣。
紅星廠里有專門的部門會調查這個,地方也有統計部門整理報告。
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這種數據坐在辦公桌後面看,跟走在群眾和職工身邊了看,完全是兩碼事。
「呦——七嫂,早晨吃的可夠好的啊!」
李學武抱著閨女過了三門,正瞧見著老七媳婦兒跟門庭外頭做早飯呢。
棒碴粥、炒小白菜,還有一盆醬豆腐。
這些當然不算硬菜,也當不得李學武夸一句吃的好。
再往鍋里看,蒸簾兒上碼著泛著黃的白面饅頭,還有三顆鹹鴨蛋。
白面饅頭當然是白色的,泛著黃色不是李學武眼花了,是攙和了棒子麵。
喝稀的、吃乾的,一冷一熱還有鹹鴨蛋。
「你笑話我呢是吧——」
老七坐在三門庭迴廊里,面前擺著小飯桌,桌子邊圍了一圈的孩子。
他笑著給李學武打招呼道:「就這飯菜兒,還能入得你眼?」
「七伯、七娘——」
李姝小嘴兒可甜了,尤其是跟老太太在這院裡兒玩的時間長了。
東北人帶孩子,出門最後的叮囑便是:「見著人叫人啊,別跟啞巴似的。」
不扒瞎,都這麼說,帶孩子出門,要是孩子不叫人,可丟大人臉了。
要說混的明白,這院裡李學武都沒他閨女混的好。
老七和老七媳婦兒聽見這一聲叫,立馬喜笑顏開,只覺得大大的有面子。
老七媳婦兒伸手從剛起鍋的饅頭上揪了一塊硬塞給了李姝。
李姝倒是懂事兒,只推辭著說不要,可給老七媳婦兒整不好意思了。
「七娘給的,拿著吃。」
「謝謝七娘吧——」
李學武見閨女手裡抓著饅頭看著他,便笑著點了點頭,教給她說謝謝。
李姝學著爸爸的話,看著老七媳婦兒說道:「謝謝七娘——!」
「哎——這謝啥!」老七媳婦兒笑著說道:「嘗嘗七娘的手藝,香了七娘再給。」
「混蛋玩意兒,咋不知道叫人呢!」
瞧見李學武教孩子,聽著李姝主動叫人的乖巧勁,再看看自己家的幾個崽子,一個個的悶頭搶飯吃,老七隻覺得沒面子了。
他一巴掌扇在了自己家老大後腦勺上,不滿地訓斥了一句。
老大早習慣他爹的突然襲擊了,沒在意挨了一下子,皮了嘎滋兒地抬起頭,笑著跟李學武叫了叔。
李學武答應著,點了點老七道:「我可聽人說了,八車間的楊老七牛了,今年的技能頂級一把過。」
「那是——你也不看看咱是啥手藝!」
楊老七家裡的伙食標準猛地提升,跟他工資等級晉級有絕對的關係。
這事兒其實早就過了風頭,他前兩個月沒少在院裡吹。
只是現在李學武又提起了,他覺得倍兒有面子。
「在車間裡,我要說沒問題,這件到我手裡絕對手拿把掐,我要是幹不了,主任找誰都幹不了。」
「瞧給你能的——!」
老七媳婦兒對自己爺們那是相當尊重和敬重的,你看她現在謙虛著,那是話往反了說的。
這年月沒人理解凡爾賽是啥意思,但老七夫妻兩個的配合,絕對堪稱凡爾賽經典組合。
李學武自然知道他是啥德行,邊抱著李姝往外走,邊給他說道:「行,今年晉了四級,也算骨幹了,回頭有任務找你啊。」
「沒問題,沒問題——」
老七聽見李學武的話,興奮地站起身擺手道:「我隨時準備著!」
「傻娘們兒,你咋這麼摳呢!」
目送著李學武過了垂花門,老七這才重新坐下,嘴裡低聲訓斥了媳婦兒道:「我不是給你使眼色了嘛!」
「使眼色咋了?」老七媳婦兒不滿地嗆道:「給塊饅頭就行了唄!」
「人家稀罕你這饅頭啊!」
老七瞪了媳婦兒一眼,撿了籠屜里的鹹鴨蛋磕了,嘴裡嘀嘀咕咕地說道:「就這倆玩意兒,還支眼皮了!」
「你不稀罕你別吃——」
老七媳婦兒可是個厲害的主兒,這會兒嗆嗆道:「這是我媽給孩子們捎帶來的,叫你拿去做人情啊?」
「再說了,他就是擱話兒溜你兩句,你還真上頭啊!」
「什麼叫溜我啊?什麼叫上頭啊?」
老七不滿地說道:「人家稀罕逗著我玩兒啊,我算哪根蔥啊,值得人家拐彎抹角地誇我!」
「既然人家都說了是聽來的,就說明我這技術是真的好!」
「嘚嘚嘚,少扯閒蛋了。」
老七媳婦兒撇嘴道:「我不知道你,你自己還不知道你自己?」
她瞅了一眼後院道:「要不是趕上一大爺考核你們組,你能撿著這便宜?還一把過!」
「自己院裡說說得了,別說的自己都信了。」
「哎——你這傻老娘們,你胡咧咧什麼呢!」
老七被媳婦兒戳中了軟肋,氣呼呼地罵道:「我那是正兒八經找一大爺考下來的,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照顧了!」
——
前院兒老七家裡熱鬧,並未引起鄰居們的注意。
因為這一早晨,從五點天大亮的時候開始,就不缺少喧囂和吵鬧。
就算是家長叫孩子起床的嘶喊聲不鬧騰,這鍋鏟子跟鐵鍋吵架的聲音也足夠吵鬧的。
倒座房每天早晨也有一大群人吃早飯,可做飯的地方仍舊在廚房。
傻柱是主廚,他說在哪做飯,就得在哪做飯。
院裡人找沈國棟幫忙,買了些廢舊的鐵皮桶做火爐子,沈國棟還問了傻柱要不要回收站也做幾個。
傻柱的意思是,在廚房裡,正經灶台上顛勺炒菜做飯,是對飯菜最起碼的尊重。
整一火爐子往院裡支火去,這不跟要飯的似的了嘛!
早前乞丐蹲大街上挨家挨戶要飯,剩飯剩菜剩菜湯啥的,收集回來都涼了,不能直接往肚子裡灌啊。
三塊磚頭,半啦砂鍋,逮著犄角旮旯的哪方便往哪攢了。
填上柴火把要來的飯菜懟股在一塊兒熱了,吃點熱乎的身子不冷。
就這麼個要飯的在外面做飯吃。
你看傻柱給人家做活去,紅白喜事啥的,要在外面支火爐子,那也得是磚砌的,沒有水桶拎的。
小燕兒她們都說傻柱是窮講究,死鴨子嘴硬。
這一大早晨的,廚房裡生了火,做十幾、二十幾個人的早飯,光是那一大鍋窩窩頭都夠熱的了。
傻柱偏較真兒,多熱他都受著,說當廚子就是這個事。
他還拿廠食堂說話,食堂那麼熱,也沒見他們廚師班把廚房傢伙什兒搬外頭炒菜做飯的。
所以,一進倒座房,明顯能感覺到門口走廊這溫度高,蒸汽也多。
「吃啥呢?給我吃一口!」
沈國棟就跟鬍子似的,瞧見李學武抱著李姝進來便湊了過來嚇唬了一句。
他就是故意的,李姝正捏著饅頭往嘴裡送,被他抽冷子差點嚇一跳。
於麗從後面過來拍了他一巴掌,罵了他當叔叔的沒溜兒,這才把李姝從李學武的懷裡接了過去。
李姝倒是不怕這個,學著小姨瞪了國棟叔一眼,嘰嘰喳喳地說道:「我不怕你——!」
「你不怕我?」沈國棟揚起手嚇唬她道:「我打你一頓你就知道怕我了!」
「再逗,都逗皮了——」
劉茵擺擺手,不叫沈國棟再給逗了,李姝現在都不怕嚇唬了。
一個沈國棟,一個傻柱,逗孩子、稀罕孩子都是沒輕沒重的,給孩子逗得都不怕他們了。
「誰給的饅頭啊?告訴小姨,香不香啊?」
於麗用手絹給李姝擦了擦小嘴兒,笑著問道:「咋還走一道吃一道呢?」
「七、七娘給的——」
李姝吃了嘴裡的饅頭,喳喳著解釋了,隨後將手裡剩下的饅頭都塞小姨嘴裡了。
她捨不得給逗她的國棟叔吃,倒是可捨得跟小姨分享好吃的。
於麗可不饞這一口饅頭,但卻是李姝給的,吃的可香了。
「從三門過,老七媳婦兒硬塞給她的。」
李學武笑著說了一句,往長條餐桌邊上坐了。
跟昨晚一樣,吃早飯的還是這麼些個人,還是昨晚的位置。
於麗抱著李姝坐在了他的對面兒,笑著問道:「看沒看出來,老七媳婦兒又懷孕了。」
「啥玩意?又有了?」
李學武聽見這個消息,比聽見於麗懷孕了都要震驚。
他驚訝又好笑地問道:「這兩口子想幹啥,都快生一個班了,還要生?」
「老七說了,多子多福。」
於麗玩笑道:「他說生孩子就像種地,你不知道哪根莊稼結的果好,那就多種幾根兒壟。」
「這個想法很奇特啊!」
李學武撿了筷子和碗,打趣道:「他有沒有想過地里的肥是有限的,莊稼多了不長個啊——」
「去,別瞎說——」
劉茵笑著說了他,從廚房裡出來,給幾個帶孩子的一人一個雞蛋。
費善英和迪麗雅還要客氣,卻被她擺擺手制止了。
李家都習慣了,一天三頓飯都在這邊吃,趙雅芳吃雞蛋,怎麼好意思自己一個人吃啊。
平常在家裡餵孩子吃雞蛋黃,自己吃剩下的也就算了,今天趕上來這邊了,誰都不能落下。
李姝還得著一個呢,是奶奶遞給她的,由著小姨幫著扒了雞蛋皮。
早飯也很簡單,只是人多,伙食多,顯得熱鬧。
炕桌和地桌上,分別擺著兩個大盆,棒碴粥和甩袖湯。
李學武不是很餓,所以沒動棒碴粥,用勺子給自己舀了一碗雞蛋黃瓜湯。
可是吧,這一盆湯看著雞蛋和黃瓜都挺多的,真喝到嘴裡,味道並不是那麼濃。
他捏著窩窩頭,回頭看了一眼炕桌那盆湯,同樣如此,便問道:「這兩大盆湯,你打了幾個雞蛋啊?」
「還幾個雞蛋?想啥美事兒呢——!」
傻柱做完了早飯,端著一二大碗棒碴粥,手裡捏著窩窩頭笑著說道:「今兒也就是周日,趕上你來了,我才跟財務處長申請了一顆雞蛋。」
他手指了指炕上吃飯的小燕,道:「就這,陳處長都給我好一頓埋怨,說完產資階級思想冒頭,要做長期的想思學習。」
「一顆雞蛋?真假啊?」
李學武看了看盆里的黃瓜蛋花湯,抬起手給傻柱比劃了個大拇指。
他說道:「真屈才了,就你這樣的手藝,當初要是在我們部隊,擱後勤炊事班,最少也得是三等功啊!」
「哈哈哈——!」
傻柱聽著李學武的調侃也是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
沈國棟嘗了一口湯,嘿笑道:「可不是嘛,一桶水,半根黃瓜一顆雞蛋,愣是做出了二十人的份量!」
他擠眉弄眼地看向李學武說道:「最少也得是二等功啊!」
「三等功就夠他受的了!」
李學武撇著嘴,好笑地說道:「像他這樣的,能活著從炊事班退伍都算他命硬抗打。」
「別說風涼話——」
傻柱扒拉幾口棒碴粥,用筷子夾了河蝦炒鹹菜,嘴裡強調道:「我這可是為了咱們回收站全體人員負責。」
「你是不知道啊,陳處長多次跟我強調,咱們的後勤壓力很緊張!」
他怪模怪樣地說道:「我身為回收站廚房的最高管理者,有責任和義務把後勤工作做好,一顆雞蛋要做出十顆雞蛋的成績嘛!」
「柱子哥,你就寒磣我吧!」小燕坐在炕上樂得都要吃不下飯了,她嗔道:「我什麼時候這麼說給你了!」
回收站的帳本和財務權利,現在都還在姥爺的手裡掐著。
小燕只是負責物資的採買,或者日常花銷的管理。
傻柱就是故意開玩笑的,說小燕是回收站的財務處長,回收站哪有這個職務啊,廚房也沒有什麼最高管理者。
「我看啊,一顆雞蛋都有點多了!」
李學武逗了他說道:「回頭半顆雞蛋蒸一海碗雞蛋羹,雞蛋羹更好吃。」
「你弄死我得了——!」
傻柱沒好氣地說道:「黃世仁都沒有你狠啊!」
「哈哈哈——!」
——
「呦——學文回來了。」
「哎,嬸子您出去啊。」
李學文推著自行車進了大門,笑著給鄰居們打了招呼。
一大爺從垂花門出來,見著李學文推著車子愣了一下,隨後笑著問道:「咋沒存西院去?」
「還說呢,西院大門都沒開啊——」
垂花門正對著倒座房的窗戶,李學文一邊回著一大爺,一邊往倒座房裡看了,沒有人。
「早晨還熱鬧呢,學武回來了,一家子都在這吃飯來著。」
一大爺也是看了一眼,點頭道:「問問西院兒去,我剛過來,你家裡也沒人。」
這四合院就這樣,沒啥隱私。
李家這邊向陽,窗明几淨的,從院裡一走一過都能瞧見家裡有沒有人。
李學文點頭應了,這便推著車子從外院過屏門,往西院走。
他嘴裡還嘀咕道:「往天這會兒大門都是開著的呢。」
直到過了西院的門,這才瞧見人都在西院這邊曬洋洋呢。
「我還說呢,早晨沒見著你,還以為你這周不回來了呢。」
趙雅芳坐在凳子上,抱著李唐給李學文打了聲招呼。
她的身邊是抱著孩子的顧寧、傻柱和費善英,以及劉茵和老太太她們。
是不是這群人里混進來什麼奇奇怪怪的人了?
沒錯,傻柱榮升奶爸之後,混的圈子一下子調整到了奶媽群里。
他們家何壯,那是名副其實的壯,快到二十斤了,何雨水抱了一早晨就告饒了。
回收站這邊大姥早就不做木工活兒了,家具生產都由著茶淀那邊統一成規模的負責。
不過西院還存著一些桌椅板凳,倒不是大姥做的,也不是二手的,而是有瑕疵的,從車上甩下來的。
大姥心疼這些家具,便利用空閒時間修補打磨,重新規整好了再銷售。
這會兒傻柱賣力氣,把四張八仙桌拼在了一處,就跟大舞台似的,或者叫娃娃擂台也行。
因為幾個孩子都被放在了八仙桌上學著爬,學著坐著,方桌周圍站了一圈的家長,只看著孩子樂。
李學文每周都會回家,不過只趕著周日早晨回來,周一早晨走。
他捨不得一監所里那麼優秀的看書環境,更捨不得那些勤學好問的「學生」。
該說不說,不論基礎,不論素質,他在一監所里主持的那個培訓班裡的學生,是他見過的,學習態度最好的一屆。
真的,但凡學不會,跟不上進度,那些「學生」都能急的哇哇哭。
從電子培訓班裡結業,就等於進了一監所的電子廠,也就意味著他們能幹輕巧活兒,吃得好,睡的好。
別的不敢保證,從一監所電子培訓班裡結業的學生,出來後負責一個家電門市部絕對沒有問題。
李學文甚至想過,如果所有的學生都如一監所里那些犯人刻苦學習和努力,這天下是不是就沒有文盲了?
當然了,再捨不得那些書、那些學生,他最捨不得的還是自己兒子。
「這胖小子,誰回來了?」
李學文支好了車子,走到方桌邊上,找到自己兒子叫了兩聲。
可李唐還小呢,認識人倒是認識人,只是今天的孩子多,他看花眼了,來不及看他爸爸了。
這會兒叫了幾聲,李學文最後沒法,硬把孩子從桌子上抱了起來稀罕著,惹得大家笑出了聲。
「今天怎麼都來這邊開茶話會了?」
李學文看了一眼,聚在這邊的可不止自己家人,更不止有小孩子的,一些老太太也來這邊坐著曬太陽了。
八點多快九點了,這會兒的太陽可厲害,小孩子是要曬太陽的,可最多也不能超了半個小時。
他回來這會兒,大家都要散了。
傻柱站在這也是有些尷尬的,好不容易見著李學文了,便也就解釋開了。
「你回來晚了,國棟他們昨兒收車就在大倉庫那邊,今天都搬過去了。」
他示意了這院裡的倉庫道:「今兒人多,他準備把這些倉庫里東西收拾收拾,能賣的賣,不能賣的都處理了呢。」
「這就搬走了?」
李學文倒是聽說過這件事,看了一眼院裡,問道:「學武也跟著去了?」
「去俱樂部了,說是有事。」
傻柱點點頭,說道:「大庫房那邊更方便,我還去看了,大院比這邊敞亮的多。」
「我說今天不開門呢,敢情車都不在這邊了。」
李學文看了一眼大門口,問道:「以後這邊不存廢品了,說沒說幹啥啊?」
「存門市部收上來的東西,也存門市部賣的東西。」
傻柱介紹道:「具體幹啥玩意兒國棟那邊還沒確定呢,我也是一聽,還說要跟你借徒弟,搞電子電器維修和組裝呢。」
「跟我借徒弟?啥意思?」
李學文沒聽明白,抱著兒子稀罕著,問道:「電器不都是跟一監所修嗎?」
「可能不方便了吧,那邊沒給你說嗎?」
趙雅芳接了話茬兒,道:「劉光福不是回來了嘛,說是學了一身的手藝,國棟相中了,覺得開個被服廠也不錯。」
「他咋想的?」李學文笑著問道:「就想著從一監所刑滿釋放的人員里招人做事?」
「街道給的任務,這不是一舉兩得嘛。」
趙雅芳就怕傻柱和李學文說話說禿嚕嘴了,這邊坐著的,可不都是信任的人。
她把話茬兒接過去,這說的就穩妥多了。
「街道不僅僅要管待業的青年,這些勞教結束釋放的人不也得管著嘛,真有個小集體願意接收,他們樂不得的。」
「異想天開了吧?」李學文是抱著懷疑態度的,他搖了搖頭道:「這管理環境都不一樣了,能管得住那些人嗎?」
「沈國棟怕這個?」
趙雅芳站起身,招呼了大家往院裡走,說是再曬下去,孩子都曬黑了,逗得大家呵呵笑。
她找了機會給李學文叮囑道:「這些事你可別攙和!」
「國棟他們手多黑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有街道給撐腰辦小集體,誰敢跟他們來勁,弄不好還得人送回一監所去。」
——
「你真叫劉光福往西院去上班了?」
於麗給李學武遞了一杯茶,問道:「你不怕他再給你惹禍啊?」
早晨出來的時候,她是見著劉光福了的,只是不知道劉光福啥時候回來的,更不知道劉光福一回來就來西院上班了。
「不算上班,西院哪有班給他上」李學武看著手裡的帳本,道:「回收站,誰有能耐誰掙這份錢去。」
「那三輪車是國棟給安排的?」
於麗提醒道:「好多人都排隊等著安排三輪車呢,他一來就得了,小心讓人不服氣呢。」
「沈國棟也不是他爹,憑啥一上來就給他安排三輪車啊。」
李學武抬起頭瞅了於麗一眼,解釋道:「那三輪車卻是他爹給安排的,下血本了。」
「劉海中給買的?真的假的?他能捨得給兒子身上投資這個?」
於麗也是覺得好笑,坐在李學武的對面,好奇地問道:「劉海中怎麼跟你說的?你怎麼想著答應幫他了?」
「一個院裡住著,又不是殺人放火」李學武隨口解釋了一句,抬起頭打量了於麗,端起茶杯,一邊喝茶一邊問道:「你怎麼突然關心起他們家了?有仇啊?」
「沒仇,我能有啥仇——」
於麗抿著嘴角,伸手在桌子上用指甲敲了敲,小聲問道:「前兒晚上劉海中跟門房那遇著我了,你知道他跟我說啥嗎?」
「說啥?說喜歡你啊?」
李學武見於麗瞪著他,撇著嘴角笑道:「我也不是算卦的,我猜的著嘛!」
「他跟我說,要給我介紹對象。」
於麗意味深長地看著李學武,問道:「你知道他給我介紹的誰嗎?」
「嗯,他還真是喜歡你啊!」
李學武眼眉一抬,只一瞬間便猜到於麗話里說的是誰了,笑鬧著說道:「女大三,抱金磚,我看正合適。」
「你能不能正經點——」
於麗嗔怪著瞪了他,道:「你說說他咋想的,我就那麼便宜的沒人要了?」
「也不一定,這事兒說不上誰吃虧呢——」
李學武靠坐在了椅子上,晃悠著右腿說道:「真給你找一個十六的,你不得偷著樂啊。」
「你再這麼說,我生氣了啊——!」
於麗氣呼呼地看了他,站起身說道:「你小心點吧,引狼入室,悔之晚矣!」
「哎——!真生氣了?」
李學武看著小氣包似的離開的於麗,笑著喊了一嗓子,沒給於麗喊回來,倒是把周小白喊進來了。
「你啥時候回來的?又沒回家?」
「咋了?你不歡迎我?」
周小白也品出來了,跟李學武相處,你就不能太矜持了。
大大方方的,越直白越好,喜歡就沖,衝上去就啃,啃了他他也不敢跟你動手,更不能罵你打你。
所以,一進屋,她也沒在意李學武的態度,繞過辦公桌墊著腳就坐在了桌子上。
李學武無奈地抿了抿嘴,用手裡的鉛筆敲了敲桌面,提醒道:「姑娘,你可穿著裙子呢,就這麼對著我?」
「你是正人君子,你又不會看」周小白晃悠著小腿,調戲著李學武說道:「除非你承認對我有非分之想。」
「我承認,我想掐死你。」
李學武抬手推開了這倒霉孩子的大腿,從下面抻了文件出來繼續看著,嘴裡問道:「津門的事怎麼著了?」
「你問的是哪件事啊?」
周小白一隻胳膊撐在桌子上,低頭看著李學武手裡的文件,也不管看不看得懂,或者方不方便,主打一個鬧騰。
「吳老師的事?還是楊召的事?還是回收站派駐機構的事?」
「嗯,你是有備而來啊!」
李學武聽見周小白說了回收站的事,頭也沒抬,但話語裡有了幾分調侃,道:「怎麼著,有沒有膽戰心驚、如坐針氈、如履薄冰的感覺?」
「得了吧,就那麼幾個人,幾條槍,您比胡傳魁都不如」周小白低頭看著李學武說道:「你就因為這個謹慎小心的?」
「嗯?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李學武抬起頭,看著周小白說道:「紅星廠是紅星廠,回收站是回收站,我是我,你是你,懂了嗎?」
「懂——我非常的懂!」
周小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李學武的頭髮,關心地說道:「哥,你太辛苦了。」
「你有病吧?」
李學武皺起眉頭,靠坐在椅子上,像是看傻子一樣地看著周小白,問道:「你看著啥了,或者誰跟你說啥了?」
「沒人跟我說,都是我自己想明白的。」
周小白雙手撐在大腿兩邊的桌子上,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李學武,問道:「你搞那什麼海鮮供應鏈,什麼回收站,都是為了我對吧?」
看著李學武驚訝的目光,她抬手點了點李學武,一副被我猜中了的表情道:「我就知道是這樣的!」
「你安排吳老師和楊召他們去津門幫我,就是想鍛鍊我,教我做事,對不對?」
「嘶——周小白,你什麼時候學的這麼聰明了?」
李學武被這一驚一乍的孩子嚇了一跳,還以為她看出什麼來了呢,沒想到她咋呼半天就看出來個這!
「我一直都很聰明——」
周小白嘴角彎彎的,但很是認真地看著李學武說道:「你是覺得我太年輕,太幼稚,做事沒有頭腦,所以才這麼安排的對吧?」
她雙手撐著桌子,突然跳了下來,直接騎在了李學武的腿上,摟著他的肩膀說道:「你就是想讓我快點長大,對不對?」
「……這個,小白,你是不是先下來。」
李學武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了,這姑娘的腦迴路都給他干迷糊了。
「長大的事,咱們有話好好說,你有什麼意見都可以提。」
「我不——!我想好了,我得為你做點什麼。」
周小白攬著李學武的肩膀,很是認真地保證道:「你為了我做了這麼多,付出了這麼多。」
她逐漸靠近了往後退無可退的李學武,輕聲說道:「海鮮供應鏈,你忙前忙後,工資都給了我,現在又怕我辛苦,找人幫我……」
「咳咳——呦,說悄悄話吶?」
門口傳來了打趣的聲音,李學武早就發現了,周小白說著話的時候,黃干就站在門口看熱鬧了。
周小白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騰地從李學武腿上跳了下來。
等見著門口說壞話的是黃干,她這才紅著臉往出走,路過黃乾的時候還嗔了一句討厭。
「嘿嘿嘿——打擾你好事了?」
黃干嘰咕眼睛從門口進來,坐在了李學武的對面調侃道:「真看不出來,你到底哪裡好了,怎麼就這麼招小姑娘喜歡呢。」
「知道打擾我了還來?」
李學武也是見著黃干出現了,這才沒有硬推開周小白,很怕傷了這姑娘的自尊心。
至於說周小白坐自己腿上,叫黃干看見了沒什麼,他很清楚周小白的身份,更知道自己不會越雷池一步。
「看你春風得意的,是家裡紅旗站穩了,還是外面彩旗飄順了?」
「什麼紅旗彩旗的,別拿我跟你比,我可是正經人!」
黃干翻了翻眼珠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開誠布公地跟她談過了。」
「然後呢?」李學武扔了手裡的鉛筆,問道:「以後做朋友?」
「屁——」黃干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她說她恨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