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0章 說好的反目成仇呢?
「讓我們盪起雙槳~」
「小船兒推開波浪~」
「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牆——」
「哈哈哈——咯咯咯——」
大湖不大,但也有幾隻木船在湖面上蕩漾著,是清潔隊的工具船。
李學武當然不會沒溜地帶著閨女去劃這種船,只是早晨遛彎的時候教她唱歌罷了。
李姝小不點,走路像小鴨子一樣,嘴裡奶聲奶氣地跟著爸爸學歌唱。
只是唱著唱著,她的目光便要被路邊的野花、湖裡的蛤蟆、蹦起的螞蚱吸引去了注意力。
再回頭見爸爸看著她,微笑地等著她跟唱的時候,她就會發出幸福的笑聲。
「唱的真難聽——」
「謝謝誇獎,」李學武沒在意老頭對自己歌唱技術的評價,反口就是一句:「你釣魚技術也很一般。」
老頭已經習慣了,手裡的釣竿都沒抖,很顯然養氣的工夫又精進了。
李姝跟老頭也熟悉了,笑著叫了聲爺爺,踮起腳扒著魚簍看了看,「還是空的——」
呱——
「這湖裡的蛤蟆真多。」
老頭瞥了一眼李學武強忍著笑意的表情,憋出了這麼一句,他不要面子的呀!
李學武也是沒想到閨女的殺傷力這麼大,沒見魚漂都哆嗦了嘛,老頭這是在給自己找補呢。
「要不老話怎麼說,選擇比努力更重要呢——」
他蹲下身子,把閨女圈在身前,用手絹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嘴裡逗著老頭道:「您要選擇逮蛤蟆,早就大獲豐收了不是?」
「蛤蟆還用逮嗎?」老頭不甘示弱,轉頭瞥了一眼李學武,哼聲道:「眼巴前不就有一隻嘛。」
「瞧見沒,閨女?」李學武笑著對李姝教育道:「這就叫指桑罵槐,陰陽怪氣。」
「教你閨女點好的吧!」
老頭破防了,再也維持不住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超然物外,轉過橫眉冷懟李學武。
「爺爺——」李姝仰頭提醒道:「蛤蟆、蛤蟆不能吃,蛤蟆是好……是好蛤蟆!」
雖然還沒到上幼兒園的年齡,但顧寧已經在教她學拼音和數字了。
有兒童畫報和雜誌,秦京茹白天哄著她認識各種小動物,學習兒歌。
李學武倒是沒想過閨女長大以後多麼有出息,只要別當土匪就行啊。
「瞧瞧,李姝都比你有學問!」
老頭的橫眉冷眼只給李學武,面對李姝的時候嚴寒都化作了春日暖。
他笑著對李姝說道:「娃娃都知道蛤蟆不能吃,是不是啊?」
「是——」李姝很滿足大人的表揚和肯定,挺著胸膛嘰嘰喳喳地說著蛤蟆吃蟲子的話。
李學武並未反駁老頭,只笑著看閨女講話,喜歡她勇敢的表達,更希望她樂觀開朗。
「聽說你們廠出事了?」
老頭直等李姝說完了,看著她被螞蚱吸引了目光,這才抬起頭問了李學武一句。
隨後,也不等李學武回答,便感慨道:「時局維艱,多事之秋啊。」
「退休了就好好休養。」
李學武目光盯著閨女,嘴裡卻是回懟道:「又不差了你吃喝,管恁多閒事幹啥?」
「怎麼?不甘心?」
他搶了閨女手裡的螞蟻,遞給她一根樹棍兒玩,嘴裡繼續問道:「要不我給你找點事做?」
「你有這麼好心?」
老頭的目光也在李姝身上,小孩子的世界總是那麼的純真,美好。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算了吧,就像你說的,又沒短了吃喝。」
「我說也是,哪裡有那麼多壯志未酬。」
李學武蹲在閨女身邊,眼裡是溫柔,嘴裡是刀子:「就算十年飲冰,也早就胃寒致死了。」
「難涼熱血.千載暗室,嗤——」
他嘴角輕撇,語氣不無嘲諷地說道:「時代過去了,現在不講究一燈即明了。」
「是是是,我們都是老古董,早就該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送去東郊的火葬場。」
老頭僅有的那點兒心氣也被李學武一泡尿給呲滅了,這會兒全是冒著煙的牢騷。
他轉過身,扶著魚竿,負氣也好,無奈也罷,滿臉惆悵地繼續修身養性,裝死去了。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
臨近7月底,事情越來越多,工作越來越忙。
紅星廠最近的大動作挺多,全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一副腳打後腦勺的忙碌景象。
李學武配合谷維潔掀起機關的紅蓋頭,推著羞羞答答的人事變革坐到了喜床邊上,念叨著早生貴子,一帆風順。
什麼叫人事變革啊?
就是數學題啊,很簡單的,一加一減罷了。
隨著工業生產秩序調整,各生產單位向專業廠調控併攏,人事工作也在有序調整中。
一些不必要的崗位要精簡,一些考核不合格的人員要調崗,一些新的崗位要增設和布局。
生產、後勤、人事、財務……等等,就像一塊塊拼圖組成了蓬勃發展的紅星廠。
木桶理論其實不用總結,干機關工作的又有幾個不懂。
落在實處上,便是各自的工作跟不上總體進度,主管領導的管理缺失,項目推進緩慢,因素太多太多。
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一個人從中協調,居中調配資源,引導和激發各部門協同發展,步調一致。
一般來說,常務副總或者常務副主任會配合管委會主任執行這一工作。
紅星廠沒有常務副這一崗位,老李也沒有這個意願和準備,所以提了李學武上來幹這個工作。
位卑權重,形容的就是現在的李學武。
李懷德心眼小,捨不得變革初期的發展紅利,集權代表了決策的快速反應和實施。
雖然有違組織根本原則,但在高速發展的經濟和生產工作中,這一情況已經被掩蓋了。
上面也缺少必要的精力和影響力來干預紅星廠的發展和作為。
造成了紅星廠目前的組織生態格局。
領導少,事兒就少,工作就好干。
尤其是機關人事變革以後,一大批已經失去了工作熱情和人生理想的「老」人下去,一大批充滿激情的年輕人上來。
基層填補了基礎崗位,機關補充了新鮮血液,在管理和執行層面有了新氣象。
很明顯的就能看出,機關大樓里進進出出的年輕人多了,會議上發言的聲調高了。
就連李懷德都在講,看著年輕人干工作,他都年輕了幾歲不止。
那確實,要是看著年輕舞蹈演員干……工作,他更年輕!
機關里早有流言蜚語,周苗苗在設計處的那位絲毫不在意有婦同享。
至少機關人事變革,那位還提了副科,你能說人家虧了還是賺了嗎?
你要問周苗苗虧了還是賺了,那就更不好說了。
嘎嘎新的小摩托,進口手錶和身上背著的包,談婚論嫁的男朋友,蒸蒸日上的文藝表演事業,經常請客的榜一好大哥,你說她虧了還是賺了?
周苗苗虧不虧先不說,最近都在問周小玲虧不虧。
——
「裝修的事也要來問我?」
李學武抬眼掃了宣傳科和工程科的負責人,語氣很是不耐地問道:「你們第一天上班嗎?」
「那個……領導,事情是這樣的,」宣傳一科長微微躬身示意桌上的文件解釋道:「畢竟是在城裡,對吧,我們還是覺得應該聽聽您的意見。」
「主要還是風格不好把控,」工程業務科科長遲疑著附和道:「在舞台應用上我們還是徵求了文藝宣傳隊的意見,這些都沒問題……」
「想法忒多——」李學武聽明白兩人啥意思了,鋼筆敲了敲,便也沒再為難他們,「文藝宣傳,重點還是要放在宣傳上面。」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文件上做了批示,「外貌上要符合時代特徵,但也要給發展做出留白。」
「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咱們現在都講究內在美。」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兩人一眼,道:「所以在工程設計上要為藝術做好服務工作,這樣藝術才能服務宣傳,服務大眾嘛。」
看著他推過來的文件,兩人對視一眼,還是宣傳一科長主動接了過去。
文字很簡練,跟領導剛剛說的不太一樣,又好像沒什麼差別。
不過兩人都是老機關了,只掃了一眼便都看懂了,笑著點頭應是,各自道謝出去了。
——
「毛病多——」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掃向了對面坐著的岑輔堯。
岑輔堯是鋼城聯合工業管理處的處長,與京城三產工業管理處和津門貿易管理中心同級別。
這是紅星廠經濟貿易領導小組的三駕馬車,他與莊蒼舒和王羽正是領導小組的三個馬車夫。
李學武是領導小組主管組織協調的副組長,這次回京,岑輔堯特來做工作匯報,同時也聆聽李副組長的指示。
「基層的工作不好干。」
岑輔堯笑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似在為兩人說情,實則話裡有話。
「干好了是義務,干不好是責任,一個領導一個想法,怎麼幹,幹什麼,多有束縛。」
「看來你是嫌領導多了?」
李學武洒然一笑道:「得了,回頭我跟廠里說說,你們就不用回京述職了。」
「別人我是不管的,」岑輔堯笑著打哈哈道:「我一定是要來匯報工作的。」
他放下手裡的茶杯,半是認真地講道:「對工業發展脈絡的掌握,全紅星廠挑人與您比較,無出其右。」
「我可不是當著您的面恭維您,您也用不著我恭維。」
岑輔堯笑呵呵地翻開筆記本說道:「鋼城工業要是沒有您參與規劃和設計,也沒有今天的輝煌和成就。」
「這就算是拍馬屁了——」
李學武點了點他,放下茶杯說道:「我不是不喜歡聽恭維的話,我是想聽真話啊。」
他坐直了身子,看著眼前的報告問道:「羚羊什麼時候能實現量產?有計劃了嗎?」
「最遲不過十月,試生產狀況良好,車輛工程研究所的同志正在做最後的補充和調整。」
見李學武談正經的,岑輔堯面色認真了起來,匯報導:「依照摩托車生產線的生產反饋,王鋼同志的意見是再穩一穩。」
「我不是在催你,工程師的意見還是要充分考慮的,」李學武看了他一眼,提點道:「量產不是目的,有規劃和計劃的生產才是核心目標。」
他點了點手裡的文件,道:「你能看得出來,下半年廠里會在政策和行動上對汽車工業有所傾斜,這是你的機會,你得把握住啊。」
「我明白您的意思,」岑輔堯認真地應聲道:「在遵照科學發展和技術為先的基礎上,我們會充分協調產能,配合廠里做好調控……」
「銷售處那邊正組織專業人才培訓班,著重培養貿易和銷售管理人才。」
李學武手裡的鋼筆點了點桌子,看著他說道:「不要等著廠里給你餵食,自力更生啊同志。」
「客車廠、轎車廠、工程車廠,今年僅汽車工業就上馬這麼多項目,你有幾隻手啊?」
岑輔堯額頭見了汗,沒想到李學武的消息這麼靈通,或者是有人告狀到了這邊。
「廠機關在搞人事變革知不知道?」
李學武放下手裡的鋼筆,看了他一眼,似是意有所指地說道:「我不信你聽不到消息。」
「是,我聽人說起過……」岑輔堯抬起頭看著李學武,遲疑著問道:「您的意思是?」
「你就沒想過廠里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學武眉毛一挑,輕笑一聲道:「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啊?」
「別耍小聰明,這點手段太低端了,太上不得台面了。」
招呼辦公室的秘書給對面的岑輔堯續茶,嘴裡則是提醒道:「眼界要開闊一點,目光要放長遠。」
「管理處只是一時妥協的產物,最終的目的是要促成專業廠的成立。」
他敲了敲手邊的文件道:「這份匯報我就不看了,我相信領導也不願意看。」
把文件推了回去,繼續講道:「汽車工業要發展,電子工業和五金工業也在發展。」
「今年六月份董主任提交上來的電子工業報告就很有前瞻性嘛,相信你也看到了。」
他看著臉色有些僵硬的岑輔堯說道:「機電公司是個大項目,景副主任和董主任都有意促成這件事。」
「兼併幾個電視機廠和收音機廠,再收購幾個無線電廠,引進更為先進的電子技術……」
李學武講著董文學提交的那份報告上主要的內容,對面的岑輔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目的是要組建更大的電子工業生產線,你不會認為這是小項目吧?」
「當然……當然不會,可是……」岑輔堯猶豫著問道:「電子廠已經在生產洗衣機、冰箱、風扇……」
「還不夠,懂不懂我的意思?」
李學武的語氣變得嚴肅了起來,目光銳利地掃了岑輔堯一眼,問道:「中國有多少家庭還沒用上手電筒和電風扇的?」
「你有沒有考慮過電子代工和電子產品出口的優勢啊?」
看著岑輔堯皺眉思考著,他頓了頓,這才提醒道:「不要算計碗裡這點事,太小家子氣。」
「能放手就放手,你不給下面的人機會,上面哪裡有機會給你啊。」
「是,我明白了,」岑輔堯深吸了一口氣,猶豫著看向李學武問道:「董主任那邊……」
「干工作,憑的是一份公心,你在搞什麼?」
李學武皺眉瞪了他一眼,輕拍了桌子訓斥道:「你還敢跟景副主任頂牛,紅星廠擱不下你了?」
「別跟我講那些有的沒得,回去後抓緊整改,該上的上,該下的下。」
「明白了,領導,」岑輔堯示意了桌上的匯報,道:「回去後我再準備一份……」
「先把事情處理好——」
李學武面色不善地看著他,嘴角動了動,這才緩和了語氣,道:「不要不識好歹。」
「景副主任主管財務、銷售和調度,還是經管組的副組長,你分不清大小王了是不是?」
前面說的是公事,談話自然要講究和氣和團結,現在說的是感情,李學武罵起人來不帶髒字,但足夠岑輔堯膽戰心驚。
「明白了,回去後我就做分工調整,跟廠里申請基層幹部支援,做好人才培養……」
「去吧去吧,」李學武端起茶杯點了點頭,目光看向了窗外,在對方出門前,還是提點道:「別忘了去谷副主任和景副主任那請示一下。」
「謝謝李副主任——」
這一句岑輔堯是真心實意的道謝,有些話很少能從李學武這裡聽得到,一般人想要李學武提點和訓斥還沒這個資格呢。
——
「領導?忙著沒?」
周瑤見秘書室彭曉力不在,便主動來了李學武這邊。
她笑著打了個招呼,見領導點頭便走了進來,「我都聽他們說了,您在罵人。」
「那你還敢來?」
李學武笑著挪開手裡的文件,由著對方把遞過來的文件擺在了他面前。
周瑤站在李學武的身側,微微弓著身子解釋道:「分局那邊出結果了,我這不是冒險來跟您匯報嘛。」
「嗯,這也算罪有應得了。」
李學武看著通報上的處理結果,嘴裡問道:「怎麼這麼快就下來了?」
「特事特辦,影響很大。」
周瑤輕聲解釋道:「分局那邊早有意壓一壓最近掀起的勢頭,一直都沒有合適的機會。」
「那算咱們倒霉?」李學武抬起頭瞧了她一眼,道:「我都覺得屈得慌。」
「分局的意思是借這件事的影響力,擴大戰果,持續推進治安維穩工作。」
周瑤介紹道:「近期分局應該就會下文,督促各工廠單位組織治安專項整頓工作。」
「突破口放在這了,」李學武點了點文件,上面就有關於這次整頓工作的理解和部署,他倒是很支持周瑤做工作的。
「結合先前的治安管理工作和經驗,按照您的意見我們探究討論一下,還是覺得多管齊下為好。」
周瑤探著身子示意了具體的實施辦法,匯報導:「加強思想教育和治安宣傳;配合人事處做好制度規範和管理;協調工會展開聯誼活動;最後就是嚴厲打擊和清除不穩定因素。」
「嗯,挺好,目標明確,有具體的行動指導性,」李學武翻看著手裡的文件,點頭道:「但要注意方式方法,注意輕重緩急。」
他用鉛筆在關鍵位置做了意見批示,尤其是關於最後一條,關係到太多人的工作和生命。
「多跟其他部門溝通學習,尤其是工會,儘量得到他們的支持和理解,你們的工作才好順利開展。」
李學武從來沒有小看過工會的力量,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他在文件的最後,用鋼筆又做了批示,要求對近期治安類案件嚴肅處理,追查追究相關責任人。
「您給這次行動起和代號吧,」周瑤笑著提議道:「聽說您以前組織行動都會用個貼切的代號,我也學習學習。」
「好啊,沒問題,我想想啊。」
李學武抬起頭,看向辦公室門口,見李雪進來,便笑著說道:「就叫『驚雷』吧。」
——
「你領導沒給你放假啊?」
看著嫻靜地坐在對面的妹子,辦公室里安靜了好半晌,李學武才開口問了一句。
把手裡的文件看完,他站起身去茶櫃拎了暖瓶給自己續水。
彭曉力代他去了紅星訓練場,一是看,二是問,三是查。
秘書嘛,李學武不會給他太多的權利,但也不會限制他成長,給他鍛鍊的機會。
李雪也是一樣,景玉農雖然會鍛鍊她,可也不會給她太多的權利。
「看來你沒跟對領導啊。」
見妹子不說話,李學武笑了笑,逗她道:「怎麼,要不要換個領導?」
「你二哥我啊,現在正在管委辦,還算有那麼一點點方便。」
「好呀,要不我給你當秘書得了,絕對比彭曉力做的好。」
李雪翻了個白眼,手拄著下巴,看著二哥說道:「這樣我是不是天天都能放假了?」
「那不是你給我當秘書,是我給你當秘書了!」
李學武走到辦公桌旁,順手彈了她一個腦瓜崩,笑著問道:「怎麼不來家裡,不知道媽想你了啊?」
「媽都不要我了,」李雪扯了扯嘴角道:「現在她的眼裡只有大孫子和二孫子了。」
「哦,對了,還有大孫女!」好像才想起來似的,她瞪著二哥說道:「有了李姝以後,媽對我就沒那麼關心了,都怨你——」
「這你都能怨著我?」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笑著說道:「你現在是翅膀硬了的小燕兒,飛出窩以後就不想家,不想爸媽了。」
「我倒是想了,你把我媽還給我吧……呀——」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又挨了二哥一個腦瓜崩。
「你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呢!」
李學武瞅了一眼妹子,提醒她道:「十七歲了,大姑娘了,再過一兩年該找婆家了。」
「咦——」李雪咧了咧嘴,瞪著二哥道:「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這點事是吧?」
「啥事?」
李學武故作不知地問道:「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我就是想你了。」
「你猜我信不信你的鬼話?」李雪歪著腦袋盯著二哥的眼睛道:「你知不知道,每當你胡說八道的時候都會很正經?」
「是嘛?我都沒注意到!」
李學武探著腦袋在壓著辦公桌的玻璃上看了看自己的臉,擠眉弄眼地說道:「沒有啊?」
「討厭了你——」李雪氣的伸手拍了二哥的腦袋,哼聲道:「你就故意逗我!」
「嘶——」李學武故意裝作很疼的樣子,捂著腦袋說道:「說到你心眼裡去了吧!」
「哈!我心眼哪有你多啊!」
李雪才不信打疼他了呢,抱著胳膊哼聲道:「要說我領導有沒有給我放假,你最先知道對吧?」
「什麼意思?」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看著妹子問道:「你都把我問糊塗了。」
「我看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李雪嘟著嘴問道:「廠里都說你跟我領導反目成仇,我看著咋不像那麼回事呢?」
「哎!影響團結的話不要說嘛!」
李學武擺了擺手,強調道:「我跟景副主任只是工作上有意見分歧,哪裡至於用仇來形容。」
「那應該用什麼詞來形容?」
李雪扯了扯嘴角,問道:「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怎麼樣?」
「嘶!你這是跟我說話呢?」
李學武故作不高興地說道:「在單位就要有個大姑娘的樣,你當過家家呢?」
「那請你也把我當個大姑娘看待,別這麼關心我的感情問題行不行?」
李雪只敢跟二哥虛與委蛇,冒一點點尖,讓她甩手離開,她是萬萬不敢的。
甭說在單位了,就是在家有父母寵著,她也是不敢跟二哥耍態度的。
當然了,這會兒也是被二哥給逼急眼了,不然也不會用心裡的小秘密防守反擊了。
「我都沒問誰跟你告狀岑輔堯在鋼城搞小動作的事,你就不能饒了我?」
李雪說完這一句就有些後悔了,可還是倔強地偏過頭去,看著窗外說道:「廠里的意向他知道,鋼城的小動作廠里不知道……」
她心裡有很多話想說,但在沒想明白之前又不想說了。
比如領導回來以後精神煥發,比如暴躁的脾氣突然溫和,比如……二哥在單位帶班?
他怎麼就知道自己沒去家裡呢,自己去的時候他也沒在家啊。
保衛組的領導帶班啥時候排到他的頭上了,正巧趕上景副主任回來。
要說有工作談,她還沒懷疑什麼,景副主任在鋼城了解到一些情況,是得說說。
只是回來的這幾天廠里傳的和她了解的對不上啊!
說好的反目成仇呢?
「誰的小動作廠里不知道?」
李學武沒再訓斥妹子,而是坦然地解釋道:「他能知道的也只是廠里願意讓他知道的,聰明反被聰明誤。」
「飯菜都還沒上桌呢,他就想先叨一口,要不是看在董主任的面子上……」
「這麼說,你們都屬意讓他接手電子工業?」李雪皺眉看著二哥,問道:「那誰去汽車工業?那可是個……」
「不會是你吧?不對!」
小丫頭在機關跟著景玉農學習了大半年,終於有了職業素質,也學會用機關的思維思考問題了。
她打量著氣定神閒的二哥,思索了好一會兒,這才瞪大了眼睛脫口說道:「是丁主任!他得給你騰位置!」
「怪不得……」李雪一下子就想通了,喃喃自語道:「蕭副組長去了奉城,主持一機廠的改制工作……董主任……」
「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你跟彭曉力是怎麼回事了吧?」
李學武毫不關心妹子對這些人事關係的猜測,他只關心自己家的菜園子裡進沒進來豬。
「什麼怎麼回事?」李雪沒想到二哥還在揪著這個問題不放。
她很淡定,也很坦然地回答道:「我們倆啥事都沒有。」
「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得他的照顧,比較一般的同事關係,算有那麼幾分友情吧。」
「這就奇了怪了,」李學武打量著妹子,見她不似說謊,便講道:「那天你回來……」
「我就不能交個朋友了?」
李雪有些無奈地解釋道:「我們真的沒什麼,他就是跟我打聽了一下工作上的事。」
「呵呵呵——」李學武輕笑著喝了一口熱茶,道:「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咱兄妹倆就別藏著掖著了,我不信你看不出他對你有意思來。」
放下手裡的茶杯,李學武淡淡地說道:「我並不反對你交朋友,更不反對你處對象,但作為你二哥,我是有建議義務的。」
「你要信得過我,感情上的事儘管跟我分享,我算是幫你把把關。」
他很坦誠地攤了攤手,道:「你要是信不過我,我也不會強加干預,但你以後別上我跟前哭來。」
「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彭曉力對你並不合適,我不是說他人品不行啊。」
李學武擺了擺手,很直白地說道:「你找對象看不看門當戶對我不管,他再有權和錢,在我這都不在乎。」
「我只給你說一樣,你找的對象得在我面前能站直了跟我說話,不然你一輩子都不會幸福的,懂了嗎?」
李雪有些懵懂地看著二哥,心裡想著他的話,好像是懂了,好像又沒懂。
她倒是沒糾結彭曉力,只是站直了說話……
「你這麼愛給別人介紹對象,回頭等我想處對象了,找你就行了——」
李雪被二哥關心著,心裡已經感動,但嘴上依舊不服軟,「連大嫂都說你給趙雅軍找了個會燒火的對象……」
「找打是吧——」李學武沒好氣地嚇唬了妹子一下,又哭笑不得地解釋道:「這姑娘差點毀了我保媒率百分之百的記錄。」
——
七月的最後一天,經歷了將近一個月的培訓學習後,赴日考察團終於成行。
當最後一刻公布小名單的時候,有人興奮有人愁。
興奮的人自然是得機會隨團出國考察學習,回來後必有重用。
憂愁的人當然是經歷了一個月的閉門學習,還是沒趕上這個機遇。
都是年輕有為的佼佼者,都是相關技術領域的潛力股。
李學武陪同李懷德親自送了考察團上飛機,最後還跟帶團的負責人強調了安全事項。
隨團一起出發的還有保衛處的兩名幹事,其中一個就是趙雅軍。
趙雅軍也是爭氣,訓練和學習表現優異,在出國前還同組織匯報了自己的感情情況,做了備案登記。
一個是肩負重任,隨團擔任保衛任務的後起之秀,一個是曾經鬧出笑話的關係戶。
趙雅軍和王露在一起的事很快便在廠里年輕人圈子中傳開了。
廠機關說大也不大,年輕人就這麼多,中午吃飯的工夫啥消息都能傳開了。
趙雅軍能被選為隨團保衛幹事,明眼人都知道咋回事。
而他選擇了王露卻是讓好多人大跌眼鏡。
一個敢跟外國人處對象的姑娘,這會兒終於把對象送出國了?
合著王露摽著膀子非要沾點洋味是吧!
不過這話以前他們還敢胡說,當趙雅軍同組織報備的那一刻,這話就只能私下裡小聲地偷偷嘀咕了。
當眾胡說八道,保衛科不找他,保密科也是要找他談話的。
王露這個有些憨直的姑娘,在回到保衛組上班以後,再沒有人敢非議她了。
廢話,有個廠領導舅舅,現在又有了個廠領導二哥,誰敢招惹她?(點你家房子信不信!)
中午飯機關的人總比車間的人先到食堂,機關的人也比車間的人能扯閒話。
現在辦公室管的嚴,很少有機會扯閒蛋,就指著中午這頓飯的時間聊閒篇呢。
而當王露出現在食堂的時候,多少雙眼睛飛到了她的身上。
其實這一次赴日考察團的成員親屬都在保密科的「保護」當中。
只是其他人沒有王露這般吸引人的故事,所以嫉妒也好,羨慕也罷,流言總是剎不住的。
好在她心大,這點事她還沒放在心上,該吃吃,該喝喝。
「瞅啥呢?」瀟瀟捅了一下周小玲的胳膊,提醒她道:「別這麼直勾勾地盯著成嗎?」
「我就是想看看,看看她有什麼不一樣。」
周小玲聲音很平淡地說道:「你真覺得我悔不當初,後悔莫及啊?」
她收回了看向王露的目光,對瀟瀟說道:「你信不信,就算當初我答應了趙雅軍,我也不會是今天的王璐?」
「什麼意思?」瀟瀟皺眉道:「不是他追的你嗎?」
「那又怎樣?」周小玲吃著飯,含糊地說道:「你覺得我能進他家門?」
「你是說……」瀟瀟好像理解了周小玲話里的意思,驚訝道:「是他不同意?」
「那他為什麼……你們倆……?」
「我倒是想了,」周小玲白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咬著饅頭,解釋道:「他當然不會願意趙雅軍跟我處對象,可也跟他沒有什麼關係。」
「那為什麼……」
瀟瀟眼裡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嘴裡小聲問道:「你追他,他不要你,還不允許你答應趙雅軍的追求,這是什麼道理?」
「你想哪去了——」周小玲很灑脫地點了點瀟瀟的腦門,糾正道:「他並沒有不許我,只是讓我知難而退罷了。」
「我本來也沒相中趙雅軍,他看起來像塊木頭——」
「咦——」瀟瀟咧咧嘴,捂著嘴小聲嘀咕道:「像周坦那樣的你就喜歡啊,甘心周苗苗給他戴帽子……你不會也想這樣吧!」
「去你的——」
周小玲瞪了她一眼,解釋道:「王露有個好舅舅,我有嗎?」
「這件事我一點都不後悔,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這是兩碼事!」
「所以你死磕那位?」
瀟瀟眉毛一挑,眼底帶著笑意地提醒道:「聽說他妹妹回來了,你就沒想著約見好姐妹?」
「哼——」
周小玲使勁兒咬了一口饅頭,氣呼呼地說道:「曲線救國的策略失敗了,他妹妹心眼比他一點不差,他們家心眼子都多。」
「唉——只能徐徐圖之,另待時機了。」
「我倒是有個建議,你自己考慮一下行不行。」
瀟瀟湊過去低聲問道:「廠里收購了五家劇院的事你聽說了吧?」
待周小玲點頭,她便繼續說道:「聽說咱們團還得擴編,到時候難免要分組的……」
她戳了戳周小玲的肉包,提醒道:「你想接近人家,總得做出成績來,讓人家提攜你,你才有機會『回報』人家對吧?」
「做出成績?」周小玲看著瀟瀟,拍開了她玩鬧的手指,認真地問道:「怎麼做?」
「就算是分組,舞蹈隊也是周苗苗擔任隊長,出了成績也是她的啊?」
周小玲不傻,吃了這麼多年的虧,團里這些小婊砸都是個什麼德行,她能不知道?
吃虧就都躲開了,吃肉就都圍上來了。
「你傻啊——」
瀟瀟嘰咕嘰咕眼睛,提醒道:「一輩子都想留在舞蹈隊咋地?」
「分組了,當然是爭表演隊的隊長!」
她很是認真地說道:「你去跟指導員講,再去找李雪講。」
「追她二哥不可以,姐妹情深行不行啊?她在紅星廠干工作,就不需要人脈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