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1章 你吃一個試試
「形勢變了,工作的方式方法也要跟著變。」
李學武給尹滿倉和沈國棟散了煙,剩下的扔給了老九,示意他自便。
老九接了香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同老十等人起身去外面抽了。
十三太保,分散各地,京城最大的便是他了,老九叫戴永興。
他們算什麼?算門徒了。
誰的門徒?
反正不是李學武的,給誰賣命,就是誰的。
「跟不上形勢的,現在又如何了?」
李學武見兩人手裡捏著煙,都沒點,知道是在意家裡人。
「且不說親眼所見的這些,就是聽到的,都夠警醒一百次有餘了。」
「是,我知道——」
尹滿倉捏著過濾嘴,認同地點點頭,說道:「永遠都是,勢比人強。」
「我知道,現在的工作不好干。」
李學武撿起火柴劃著名了,遞到了他的面前,笑著說道:「一定有很多心酸吧?」
「唔——」
尹滿倉先是探著身子點了煙,這才笑了出來,道:「啥心酸不心酸的。」
見李學武給沈國棟點了煙,嘴裡感慨道:「占著便宜了,就別賣乖,是不是?」
「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甩滅了手裡的火柴,隨手丟在了菸灰缸里。
——
晚飯過後,顧寧哄著兩個孩子回了樓上,秦京茹和母親劉茵在廚房收拾。
來給家裡送過冬時物的尹滿倉和沈國棟,同李學武在客廳里抽菸喝茶嘮嗑。
家裡人都知道,尹滿倉來家裡,不全是為了串門,目的是想找李學武談談。
你看在大院的時候,大家互相來往,前後院的上家裡坐坐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但自從李學武結婚後搬到了這邊,家裡親戚或者朋友便很少來了。
除非是有事,比如沈國棟來送米麵糧油柴,或者是於麗帶著文件來。
在意顧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照顧李學武的身份。
現在畢竟不同以往了,真要是門庭若市,李學武做工作也是束手束腳的。
就算是親戚之間串門,正常往來,但在外人的眼裡,這也是謀私的罪過。
更別說一車一車地往家裡送東西了,左右鄰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貪了多少呢。
今年的冬天來得早,山上的氣溫更是比山下要低幾度。
所以土豆子、大白菜、大蘿蔔什麼的,十月中旬便送了過來。
李家不是買不起秋菜,也不是貪圖這一點小便宜,況且這也不是便宜。
沈國棟統一採買,分發給各家的,算是一種福利了。
李學武這邊更齊全一些,塊煤、木柴、引柴,這些都是沈國棟張羅著。
只瞧瞧李學武家裡這幾個人便知道了,要是忙活這些,必然是忙不過來的。
劉茵和秦京茹要照顧兩個孩子,還得收拾家務,秦京茹晚上還得回家呢。
李學武和顧寧更不像是操持家務的人了,你掂量掂量,這倆人誰像會買菜的?
海運倉一號一份、四合院倒座房和李家兩份、回收倉庫一份、三舅媽費善英那一份、王亞梅一份、傻柱家裡一份。
這還得說是自己人、自己的買賣都得照顧到了,還有親戚和關係的呢。
董文學家里、乾媽家裡、供銷社馬主任家裡……
這都是山上的東西,拉到城裡是錢,在山上就不算什麼錢。
但真要送家裡去,那可就是天大的人情了,而且面子上真讓人羨慕。
沈國棟看著就老實,無論到誰家了,要麼叫老姨,要麼叫老嬸,明明街坊鄰居知道是來送禮的,但就是挑不出毛病。
開著小卡車來給送過冬的特產,比拎著兩瓶酒上門,是不是實惠多了?
其實算起來,小半車的東西,都不一定有那兩瓶酒值錢,但勝在心意啊。
你可以不喝酒,還不能不吃大白菜啊?
這年月的四九城,對大白菜是有一種特殊情節的。
從廠里回來的路上,李學武便見到了街道兩邊有開始分發大白菜的了。
好傢夥,摞的跟山似的,一車一車地往家裡拉,買多少都不嫌多的樣子。
只有在這個時候,秋菜才是不限量供應的,這是一整個冬天的口糧菜啊。
家裡娘們有會手藝的,這大白菜能換著十八個樣給你做。
要是沒手藝的,上頓吃,下頓吃,吃的你比大白菜還菜。
沈國棟送家裡來的秋菜品種更多一些,除了大白菜、大蘿蔔、土豆子這樣的常規秋菜,還有大蔥、大蒜、胡蘿蔔、干辣椒等等。
特別的心意,尹滿倉還送了只狍子,都是扒好了皮的肉條,特別的講究。
——
「其實今年我們公社還行。」
尹滿倉笑著彈了彈菸灰,胳膊碰了沈國棟一下,道:「不比往年強啊?比其他公社也夠看啊!」
「那強太多了——」
沈國棟點點頭,附和道:「關鍵是紅星公社沒有亂七八糟的事。」
「其實也有,就是離縣城太遠了,上山也是不方便。」
尹滿倉笑著看向李學武,說道:「上山的那條路,我們時不時的還要壞一壞,尤其是有電話來說要檢查的時候。」
「呵呵呵——太損了——」
沈國棟笑著說道:「連特麼自己人都坑的那種,我車還塢里兩回呢。」
「那你還是走運的呢——」
尹滿倉斜瞥了他一眼,道:「二小子他們下了排釘,沒扎著你!」
「他們也是敢了!」沈國棟撇了撇嘴角道:「讓我逮著,非給他們踢壕溝里去不可。」
「呵呵呵——」
尹滿倉一陣輕笑,轉頭對李學武說道:「其實也是特麼被逼的。」
「你就說,掙這倆嗶子兒容易嘛——」
他點了點手掌心,給李學武邊說邊算計著:「論種地,我們是山地,糧食的產量跟下面完全沒法比。」
「就這樣,我們公社年年都要完成公糧的任務指標,你說我愁不愁?」
他呲了呲牙,語氣裡帶了幾分怨氣和兇狠道:「真要讓那些吃人飯不干人事的孫子上山來,我們還活不活了?」
「養雞鴨鵝、養豬狗羊,養兔、養牛,我們不想過好日子啊?」
「誰特麼不想誰是孫子,對不對?」
尹滿倉抖了抖肩膀,抻了一下身上披著的中山裝,對沈國棟問了一句。
「對,那是——」沈國棟點頭附和道:「孫子才不想呢——」
「去——」
尹滿倉叫他給氣笑了,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兩人打交道太多了,又是拐彎抹角的論親戚,所以關係很是要好。
叫姑父,那平日裡是沒少玩鬧的。
如果叫舅舅那就不能亂開玩笑了。
「不過說真的啊,這一年雖然沒得消停,但也真就沒怎麼為難我。」
尹滿倉回頭對李學武認真地說道:「該說不說,衛三團和紅星廠在我們村駐地,真是給我們帶了不少方便。」
「互相幫助嘛——」
李學武點點頭,認可地說道:「衛三團講的是魚水情,咱們講的是真感情。」
「呵呵呵——」沈國棟聽武哥扯淡,覺得可樂,這會兒笑了起來。
尹滿倉倒是沒在意,李學武這話是反著說的,明明白白的利益關係嘛。
但他和李學武之間可不僅僅是利益關係。
就像他剛剛表達的態度,確實是紅星公社借了紅星廠和衛三團的光。
要不是有這兩座大山在公社,區縣裡說不定要怎麼咔嗤他呢。
「咱們自己人坐在這了,嘮實在磕兒啊——」
尹滿倉點了點沙發扶手,講道:「一年起了十幾座大瓦房,不叫人眼饞啊?」
「磚窯、瓦盆窯、蔬菜大棚蓋了一片,不叫人眼藍啊?」
他點點頭,道:「對不對,我們心裡有數呢,誰對我們好?誰眼饞我們?」
「我在村委會上就講,誰家不想住磚瓦房,誰家不想娶媳婦兒要孩子,那你就跟我較勁,跟村里人較勁,對不對?」
「老姑父啊,今年也不容易。」
沈國棟點點頭,認真地介紹道:「上面的壓力大,下面的壓力也很大。」
「以前窮的時候還好說,大家都光著腚,下地幹活聽組長安排就是了。」
他雙手拍了拍,說道:「現在呢,兜里有倆糟錢了,有腦子的蓋房子、蓋豬圈了,沒腦子的開始踅摸歪門邪道了。」
「這賭是一大害啊——」
李學武理解他說的意思了,破財敗家三大事,這年月值錢的也就賭一個了。
畢竟其他兩樣一個進不來,一個不值錢,沈國棟想說啥,不言而喻。
「嗨,人心似海,堵不住。」
尹滿倉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反正是跟聯防隊的說了,逮著了往死了揍。」
「還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
李學武稍稍勸了一句,問道:「今年山上的幾個項目開展的怎麼樣?」
「跟我們村有關係的,也就蔬菜、果林和磚瓦廠了。」
尹滿倉撓了撓鬍子,又想起什麼來,補充道:「哦,對了,還有中藥材。」
「你爸勸我們找空餘地兒種點藥材,這玩意兒值錢的是真值錢。」
他歪了一下腦袋道:「不過這玩意兒伺候起來也得精心,衛三團是要搞的。」
「我們還是覺得種果樹和扣蔬菜大棚實在一些。」
「果樹主要是供應罐頭廠,蔬菜除了供應山下,還能做鹹菜。」
沈國棟給李學武解釋了一句,看向尹滿倉說道:「其實中藥更掙錢,姑父。」
「我不知道嗎?」
尹滿倉嘆了一口氣,微微搖頭說道:「可就我們公社那些眼皮子下淺的,有幾個有耐心掙這個錢的?」
「我們啊,活該受大累。」
——
「滿倉姑父來是為了啥啊?」
夜沒深,尹滿倉和沈國棟等人只坐了一會兒,兩根煙的工夫便告辭離開了。
在這屋裡抽菸喝茶都放不開,同李學武說話也是一樣。
早就覺得親家的二小子不會是池中之物,只才兩年,便是給他帶來壓力的人了。
今天來也來了,話也說了,就行了。
晚上是不回去的,明天一早,同回收站拉白菜的車一起回山上。
「一個是為了串門,媽畢竟在咱們家呢。」
李學武躺在了床上,晃了晃腦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看著顧寧坐在梳妝檯前攏著頭髮,繼續解釋道:「再一個是山上那點事。」
「來問你意見的,還是請你幫忙的?」
顧寧沒太關心這個,只是隨口問了一嘴,提醒他道:「吃飯的時候我看他欲言又止的。」
「心裡不踏實吧,」李學武拿起床頭柜上的書翻看了起來,隨口說道:「這人啊,驟然得到一些東西,首先會懷疑自己的能力。」
「懷疑什麼能力?」
顧寧站起身,看了眼小床里的李寧,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李學武翻了一頁,道:「懷疑自己能不能使用這些東西的權利。」
這話說的不明不白的,是玄妙還是胡扯呢?
顧寧回頭看了他一眼,搓了搓手上殘餘的手油,擰著身子躺了下來。
「我還以為找你幫忙的。」
「嗯,不算是,怎麼了?」
李學武歪頭看了她一眼,問道:「媽跟你說什麼了?」
「沒有,媽能說什麼——」
顧寧躺在枕頭上看著天花板,道:「我是在想,你遇到請託辦事的,應該怎麼處理和拒絕。」
「有人找你辦事了?」
李學武知道她一貫是不理會家裡人情世故的,突然問起一定是有原因的。
從認識到現在,尤其是結婚以後,他手把手地教過顧寧幾次。
但她的心思就沒有那麼靈巧,更沒有人情世故的念頭。
所以有所改變,但不多。
多是同家人的相處,能讓人說不出失禮的話來,再多她就不願意了。
家裡的親戚朋友關係,一切都有李學武想著,逢年過節走禮也都是李學武去。
這些都能應對,唯獨工作上的關係。
在李學武教給她,或者幫助她緩和了科室里的關係後,她在工作上也有了更多的人情接觸。
這年月也有單位同事份子錢,他們結婚的時候,醫院的同事就有來吃席的。
對應的,同事們辦事情了,顧寧也得去。
這可苦了她了,就算這個時期風聲緊,可大家該辦事情還是要辦的。
老是隨份子不出席,人家也是不願意的,畢竟差的不是一份禮錢。
什麼叫捧個人場啊,大喜的日子,熱熱鬧鬧的,飯菜都預備齊了,人要少了,那面子往哪擱啊。
可只要是坐席了,那說的可就多了。
在科室里,在醫院裡,很多不好開口提的事,在席面上就能用玩笑的語氣講出來了。
你說不答應他,好日子大家都沒臉,多尷尬。
可你要答應他,那便蹬鼻子上臉,追著你辦事情。
滿醫院的數,誰不知道顧寧的背景和關係。
你說爹媽和兄弟不在京城了,關係早沒了,可誰信啊?
娘家的關係是沒了,丈夫這邊的呢?
現在求她辦事的人,不少都是奔著李學武來的。
在地方有面子,在衛戍區有兼職,還是紅星廠的領導。
最近關於紅星廠的話題可是越來越多了,尤其是關係到教育上。
無論哪個時期,孩子的教育問題都是家長的頭等大事。
紅星聯合學校的名額有多難弄,京城多少人碰了滿鼻子灰。
拐彎抹角的,知道李學武身份的,一個個的玩起了曲線救國。
顧寧臉嫩,嘴笨,幾個人用話架起她了,只要答應一個,後面就好說了。
哪怕是花點錢,送點禮呢。
「傻,有事怎麼不跟我說呢?」
李學武聽了她的講述,合上手裡的書本,點了點她的鼻尖,道:「是不是傻?」
顧寧拍開了他的手,無奈又鬱悶地說道:「他們都那樣說了……」
「哪樣說了?」
李學武回頭放好了書,拄著胳膊側身躺在了她的身邊,道:「你就那麼的在乎他們說什麼啊?」
「以前的冰雪醫生哪去了?」
他故意逗著媳婦兒道:「你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呢?」
顧寧鼻息逐漸加重了,瞪著李學武不說話。
她真要生氣了,讓她同科室里同事緩和關係的是他,這會兒逗弄她的還是他。
怎麼說都是他有理了對吧?
「我教你怎麼說啊,」李學武右手拄著腦袋,左手搭在了顧寧的肚子上,問道:「不過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暴打你嗎?」
顧寧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大手,瞪著他提醒道:「把孩子弄醒了,你哄啊!」
「你要是把這個狠勁用在人際交往上,至於被這些人情世故所困擾嗎?」
李學武絲毫不畏懼媳婦兒的威脅,打量著她說道:「再有人請你辦事,你就爽快地答應他,不過別說的太實在了。」
「同事之間難免的,你幫幫我,我幫幫你,這都很正常。」
他揉了揉媳婦兒肚子,說道:「有些請求並不觸犯原則,隨手為之的,可以辦。」
「那觸犯原則的呢?」
顧寧側了一下腦袋,認真地看著他問道:「比如請你幫忙辦理入學手續的。」
「我教你了啊——」
李學武笑著說道:「答應他,但別把話說死了。」
「什麼事都是一樣的,沒有人喜歡被拒絕,談話中儘量不要有『不』這樣的否定詞,可以婉轉地表達你的為難。」
他教給顧寧道:「有人請託辦入學,你就把相關的材料告訴我,大不了再讓他們參加一回考試和面試罷了。」
「準備的充分了,合格了,皆大歡喜,」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要是依舊沒合格,你就說有調查組的人在。」
「真有調查組的人?」
顧寧愣了一下,看著他問道:「是來查這種事的?」
「瞎編唄,我們廠自己的學校,充其量也就是調研組,哪來的調查組。」
李學武說謊話都不用打草稿的,隨意地說道:「你說有,他還能追著查啊?」
「這樣也行?」
顧寧瞪大了眼睛,猶豫著問道:「會不會有點假啊?」
「嗯,你要這個表情就有點假了。」
李學武抿著嘴角點點頭,說道:「其實事情沒辦成,人家就知道你沒幫忙了。」
「可在請託的時候你答應的好,話又沒說的那麼滿,他總不能怪罪你吧?」
他拍了拍媳婦兒的臉,說道:「再說了,他怎麼想都是猜測,面子上過去了,他就算不承你的情,也不會記恨你的。」
「不過在回復他的時候,一定要用惋惜和無奈的表情,話語間要透露出理解和遺憾的意味。」
「這樣嘛……」
顧寧微微蹙眉,琢磨著他教給自己的這些技巧。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李學武趁著她思索的時候,手也開始不老實了。
用知識換來的,怎麼了!
就是這麼硬氣,怕了吧!
「哎——」
顧寧被他弄的一激靈,雙手掐住了他的大手,提醒道:「我那個來了。」
「真的假的?」李學武懷疑地看著她問道:「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去你的——」
顧寧表情充滿了惋惜和無奈,用自覺的是理解和遺憾的語氣說道:「是真的。」
「顧寧,你學壞了——」
李學武瞪了瞪眼睛,氣哼哼地說道:「我教你這些是讓你用來對付別人的,不是用來糊弄你愛人的!」
「你也太不把我當回事了吧,剛從我這學完,就用我身上了?」
「你!呀!孩子醒了——」
——
周日這天家裡忙著積酸菜,母親劉茵和秦京茹忙活著,顧寧帶孩子。
李學武是要去俱樂部的,先往四合院這邊轉了一圈。
在鋼城看到報紙上的新聞,就猜到了大哥大嫂一定著急了。
當然,也包括在山上的老三。
關於複課這件事,家裡人著急,李學武卻是沒著急的。
工作關係一時半會兒的不會清除掉,重要的是捋清楚現在的情況。
「呦——這誰回來了?」
雨水從倒座房裡出來,見穿著一件黑色毛領皮夾克的李學武進院,嘴裡忍不住地調侃道:「穿的跟熊瞎子似的,難看死了——」
「礙你事了?」
李學武瞥了她一眼,問道:「你哥呢?」
「打熊瞎子去了!」
雨水翻了翻眼珠子,哼了一聲便往西院走去。
李學武打量著這大妞的背影,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
好好的姑娘,怎麼就長了張嘴呢。
毛領皮夾克就是熊瞎子,那毛領大衣算什麼?
你還別說,他真有毛領大衣。
皮夾克是自己訂做的,廠里三產就有皮革廠,一監所李師傅正經的好手藝。
毛領大衣不是,這次回來帶的行李里就有一件,是周亞梅送的。
據說是毛子貨,哪來的,怎麼來的,李學武沒問,問了她也說不清楚。
這玩意兒只有一個渠道,那就是「私自走過來的」。
你說不可能,這年月關係不睦,不可能有這種貿易。
其實吧,國與國之間的關係,不要簡單地用一兩個事件去判定,更不要人云亦云。
後世你說中棒兩國之間的關係如何?
那可是正經的戰略合作夥伴關係啊。
咱們連續20年位居棒國第一大貿易夥伴國,這意味著什麼?
每年要買咱們三千多億的商品,你說這是關係不好的國家?
反觀北毛,在這個時期冷則冷矣,但並沒有像川普那樣建國境牆。
你說關係緊張,還能緊張到把白象揍的換了首府那樣緊張?
看問題一定要多角度,有獨立的思維去思考,去辨析。
這玩意兒只要有市場,掏洞它都能自己個兒走過來,你信不信?
對應的,你說這個時期形勢不好,可老百姓的日子不還是該咋過還咋過嗎?
「這大白菜可真不錯——」
李學武走進垂花門,瞧了一眼蹲在牆根收拾白菜堆的三大爺。
他笑著打招呼道:「要買這麼些?」
「今年的白菜大豐收,你沒看報紙吧?」
閆富貴手裡拎著菜刀,正在削爛掉的白菜葉,小心謹慎的跟特麼雕花似的。
他很怕把好的部分削掉了,那可太心疼了。
「買多點自己吃個飽,也能給合作社做貢獻,你說是不是?」
「還是您有覺悟啊——」
李學武新奇地看著他,點點頭說道:「街道怎麼沒安排報社來採訪您呢?」
「這太不應該了。」他對著走過來的一大爺說道:「像是三大爺這樣的優秀典型,我認為應該大書特書啊!」
「不過要說上報紙,您這形象可不咋地。」
李學武笑著嘰咕嘰咕眼睛,逗他道:「那鋼筆得卡上,耳朵上這捲菸就不能有了,換跟鉛筆……」
「去你的吧——」
閆富貴甩了一條白菜葉子過來,氣笑道:「逮著寒磣我了是吧?」
「他是瞧著你這身衣服啊,怪可惜的——」
易忠海笑著打量了他,誇獎道:「這前兒就做新衣服了?」
「哪兒啊,淑琴給做的。」
閆富貴一臉自得地解釋道:「我也是剛換上,正準備出門呢,這不來活了。」
他示意了手裡的白菜,道:「趕著今天收拾出來,曬上幾天就上凍了。」
「呦!兒媳婦兒孝敬的啊?」
傻柱從垂花門追了上來,他聽見李學武的動靜了。
這會兒笑鬧道:「真新鮮嘿,您家這節目大團圓了?」
「胡說八道——」
閆富貴一撇嘴,說道:「我們家能有什麼節目,家和萬事興一直都——」
「這話我信!」
傻柱撇著大嘴比劃了個大拇指,說道:「那我跟外頭都說,全院就我三大爺家最和睦了,主要是三大爺正經人啊!」
「嘿!叫你們逮著我了!」
閆富貴放下菜刀,站起身走過來問道:「怎麼,閒著了?」
「來一根?」
傻柱掏出煙,越過李學武直接散給了一大爺和三大爺。
他挑了挑眉毛,道:「我哪兒得閒去,這不是看著學武回來了嘛。」
「怎麼,鋼城的事辦完了?」
「沒完,工作哪有個盡頭?」
李學武雙手插兜,頂著上午這會兒的暖陽,看向他問道:「後院都收拾妥當了?」
「沒啥可收拾的有啥啊?」
傻柱歪了歪腦袋,道:「老太太也沒留下啥好玩意兒,一張床,幾方柜子。」
「破爛我都收拾了,該賣錢賣錢,該扔的扔,得用的我都送人了。」
他抽了一口煙,介紹道:「後屋暫時用不上,我想著盤一鋪炕,這邊有用著的,也不用往外頭找宿去了。」
「能用著幾回啊?」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道:「明年廠里興許就要置換房了,沒想法?」
「柱子敢情了——」
閆富貴在一邊插嘴道:「他自己的三間帶跨間,再加上後院的。」
他看向李學武,問道:「這得能換多大的樓房啊?」
「看看再說吧,還不知道咋回事呢。」
傻柱猶豫著說道:「我是喜歡住平房的,再說迪麗雅還在這呢。」
他回頭看了一眼,又解釋道:「明年要是真能換房子了,就給雨水換套小點的。」
「我說也是,」易忠海點點頭,說道:「樓房我也去過,怎麼瞅都覺得憋屈,倒不如這地房住著方便。」
「嘖——老思想了不是!」
閆富貴手攏在袖頭子裡,也不管是不是新衣服了,嘖聲道:「住樓里乾淨。」
「你瞅瞅這地上糟的破屋爛瓦的,有啥好稀罕的,我要換樓房住。」
他示意了身後小聲道:「我們二小子說了,到時候把置換房的資格許給我,讓我和他媽上樓,他來住我們這屋。」
「怎麼算的啊?」李學武瞧了他一眼,問道:「用他那小屋換樓房?」
「主要是淑琴的資格嘛,」閆富貴哎哎思思地解釋道:「用那套耳房再添點錢,給我們老兩口換一套二十多平米的,足夠住了。」
「如果就您和三大媽,二十平倒是足夠了,」李學武抬眼示意了對門,問道:「兩個小的呢?」
「兒子閨女都不管了啊?」
「嗨,哪能呢——」
閆富貴略帶得意地說道:「二小子想通了,讓我跟他媽上樓享福,他帶著解曠和解娣住這屋,說正合適。」
「這不正好嘛——」
傻柱眉毛一挑,與李學武對視了一眼,嘴裡卻是贊道:「這主意是您想到的吧?準是您!閆解放可沒有這麼聰明!」
「嗨——家和萬事興嘛!」
閆富貴倒是沒否認,只是嘴角壓不住的微笑和得意。
看著他的李學武三人卻是互相對視一眼,心道是好戲一場接著一場啊這是!
當老人的謀算兒子、兒媳婦,也不知道是兒子發了狠,還是兒媳婦不耐煩,這是要給閆富貴上一課了。
你別說,他還在這沾沾自喜呢!——
「怎麼就說起秋衣的事了?」
趙雅芳坐在炕邊,逗著孩子在炕上玩耍,回頭瞅了二小叔子一眼。
李學武卻是和大哥面對面坐著,玩著棋子早就磨的鋥光瓦亮的象棋。
這幅象棋可老早的了,打李學武記事起家裡就有的玩意兒。
小時候沒開始淘氣的時候,他還記得老太太教哥幾個下象棋來著。
只是後來記憶逐漸模糊,更多的歡樂是在外面玩耍的時候。
「跟我顯擺來著,叫柱哥聽見了。」
李學武走了馬,騎在凳子上解釋道:「你想想,他嘴裡哪有好詞兒啊。」
「你走這裡可不對啊——」
李學文提醒弟弟道:「我要吃你的馬,還能將你。」
「哦,那你吃一個試試。」
李學武壞笑著挑了挑眉毛,道:「沒關係,左右就一件皮衣的,我輸得起。」
「我輸不起咋地?」
李學文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但隨後卻皺著眉頭盯起了棋盤。
他說要吃馬,李學武也讓他吃,現在卻遲遲下不了嘴了。
別想的那麼簡單,李學文最是了解這個弟弟了,看似含糊,實則雞賊至極!
吃虧上當絕沒有,吃香喝辣的總有他。
趙雅芳瞅了哥倆一眼,笑著嗔道:「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兒似的。」
「沒事,我哥想給我買衣服呢。」
李學武嘿嘿笑著,不斷地給大哥施加壓力。
其實他象棋玩的一般,但心眼子玩的厲害。
趙雅芳懶得說哥倆,拿著玩具逗了李唐,問道:「學校給我們倆寫信了,讓回去報到呢。」
「那就回去唄,」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隨意地說道:「讓幹啥就幹啥,總不能老在家待著。」
「不過再晚一點也沒有關係。」
他放下茶杯,回頭對嫂子說道:「讓姑父給你們倆寫份材料,就說這段時間在紅星村支農來著,暫時走不開。」
「真寫啊?」
趙雅芳微微愣了一下,二小叔子好鬧,她一時還真摸不准他說的是真是假。
「我在家帶孩子,街坊鄰居誰不知道,萬一學校問起來了……」
「問就問唄,材料又不是假的。」
李學武回頭盯了一眼棋盤,提醒大哥道:「別動棋子啊,我都記著呢!」
「你把我當啥人了——」
李學文氣惱地一皺眉頭一副懶得搭理他的表情。
趙雅芳卻是看著可樂,明明剛才他就是要換棋子來著。
李學文跟誰都是一副溫文爾雅,書生做派,唯獨在她面前,在二小叔子面前,特像一個正常的年輕人。
偷偷換棋子這種小孩子才會做出來的事,也只有這哥倆下棋時會用到了。
「放心吧,沒人會來問的。」
李學武回頭解釋道:「你知不知道你們學校現在的教師隊伍管理情況有多麼的糟糕?」
「就算你們現在回去了,我猜想啊,跟你剛剛說的一樣,報個到。」
他嘴角一扯,道:「學校興許就是想看看你們這些散落在外的教師們還在不在,還喘氣的吱一聲。」
「至於說開學嘛,再等等吧。」
——
「這次你去鋼城,可算是給他壯了膽兒了——」
於麗將材料擺在李學武的辦公桌上,笑著說道:「一股腦的訂了十條貨船。」
「那也不是他出錢,」李學武頭也沒抬地說道:「港城轉手從內地訂船,只不過是走了東風船務的帳罷了。」
「東風船務訂船,然後租賃給港城的順風遠洋?」
於麗想了想,問道:「這麼做是為了……為了啥?」
「好好想,想不明白就多看書。」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皺眉問道:「這茶的味道怎麼變了?」
「綠茶啊,你不喜歡喝啊?」
於麗接過茶杯說道:「還以為你喜歡呢,特意給你準備的。」
「傷胃,換紅茶吧,入冬了。」
李學武隨口知會了一句,看著手裡的材料問道:「港城的消息傳回來了?」
「說是挺激烈的,」於麗放下茶杯,幫他找了相關的資料介紹道:「幾個資本力量下場好像已經不簡簡單單是收購屈臣氏的問題了。」
「那是什麼問題?」李學武不屑地撇了撇嘴角,道:「又特麼不是收港城。」
「玩金融的,或者具體點。」
他點了點手裡的材料,對於麗講道:「他們都喜歡看數據,說話和執行上,都偏執地認為數據不會騙人。」
「實際上呢?」
於麗好奇地問道:「數據不應該是真實的嗎?怎麼會騙人呢?」
「錯了,不是數據會騙人,是人會用數據騙人。」
李學武放下手裡的文件,道:「你就知道這些數據都是真實的?」
「在股市里掛著的那些公司,都撈出來抖一抖,捏一捏水分。」
他指了指材料道:「要說能剩下百分之一真實地披露財報,我都算他們是聖人!」
「東方時代銀行玩的那個遊戲本身就是糊弄人的,只不過盤子大了而已。」
「叫你這麼一說,外面沒好人了。」
於麗笑著說道:「我是不懂股市,也不懂金融,我就知道婁曉娥頭疼了。」
「所以來信,求問神醫了對吧?」
李學武略帶驕傲和自豪地笑著說道:「算她問對了人,我們家可是世代傳承的醫學,救死扶傷,扁鵲再世。」
「頭疼醫頭,腳疼醫腳。」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紙上寫了兩個字,道:「告訴她,按時吃藥。」
「啥玩意啊,這是?」
於麗看著手裡的紙條,上面真就只有兩個字,「英鎊是什麼意思?」
她可不認為這是藥方,更不能是藥引子,總不能吃英鎊吧?
哎!她還真就猜對了。
李學武隔著千里遠,都能知道婁曉娥得了什麼頭疼病。
無非是錢鬧的,錢多了頭疼,錢少了頭疼,全世界的銀行家都這樣。
現在這個時間,這個症狀,正適合吃一吃英鎊,說不定就能吃個胖子。
當然了,東方時代銀行的體量不足,要吃大家一起吃,從港城開始吃。
這也算是送婁曉娥躋身港城大亨的一張門票吧,弄不好以後得叫太平紳士了。
太平?呵呵,這些人里哪有太平的。
——
Ps:猜猜這服藥是什麼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