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夢筆生花(為盟主「左仙齊天」加更,大章)
慶州地處中原腹地,襟江近海,東連金陵、會稽,西接荊楚、河洛,南鄰豫章,北靠齊魯。
在這片錦繡大地上,有道門齊雲山,禪宗九華山,劍宗琅琊山,還有隱修勝地天柱山,不過最出名的,反而是號稱散修之宗的黃山。
不過或許正是因為此地隱修、散修太多,又無大派祖庭,此處的修行界是最為散漫自由的,也少有干戈。同時此地遠離南北魔教,承平許久,故此又引來更多的散修、隱修。
但問題在於,正是因為無大教坐鎮,此地現在春雷稀少,卻無人察覺,反而是地處豫章的三清山應元府最先發現。
兼顯道長與程心瞻沿著豫章與會稽的交界北上,進入慶州,迎面的便是號稱散修之宗的黃山。
黃山因黃帝在此煉丹而得名,南北相去百餘里,占地五百萬畝,綿延起伏,不著邊際,又有高峰接天,有詩為證:
「黃山四千仞,三十二蓮峰。丹崖夾石柱,菡金芙蓉。」
而黃山之秀麗峻美,歷朝歷代均有讚譽,
「天開圖畫」
「天下第一奇山」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
而此時黃山橫亘在眼前,天上又下著綿綿春雨,把黃山塗染成一幅頂天立地的水墨畫卷。程心瞻痴痴看著,卻只覺得那些讚譽仍不足以表現出大山勝景之萬一。
「正是因為黃山如此錦繡,古往今來,竟沒有哪一家一派能完全占據此地作為道場,但凡有此想法的,均被群起而攻之,所以時間日久,便成了海內散修的勝地。
「散修雖為浮萍,可整個神州大地的浮萍統統匯聚到此地,也成了一股誰也不敢小的龐然大物。我聽說黃山這裡還有一個專門負責組織調度的黃山治,裡面的祭酒都是成名許久的散修,不乏四境乃是五境的人物。只是可惜了這些人所學駁雜,沒有通天的法脈傳承與立世的教義行規,否則,時間久了,這黃山治說不得便要成黃山宗了。」
兼顯道長看著一山春雨,也頗為感慨地說著,隨後又向程心瞻解釋徑直來黃山的緣由,
「從你收集的資料來看,慶州春雷逐年減小不是一州一縣的事,是整個地域。出現這種情況,
如果真不是巧合,那就不是哪一處有個什麼妖邪作,而是哪處在地底孕育的大妖邪玷污到了山根或是水脈,邪氣順著山根或水脈遍布到全境了。
「黃山是慶州靈脈源泉,慶州內所有的山根都在此發源,慶州的水脈則均出自長江。不過長江橫貫慶州,水脈注入兩岸,又沒有一個統一的源頭,兩岸河流縱橫交織,不好查找。
「我們先來黃山,查看從此延伸出去的山脈是哪一根出現了問題,再順著山根追過去。如果沒有發現,我們再沿江走一遍。」
程心瞻點頭稱是,只覺又學到了許多。
「不過也幸虧黃山是散修聚集之地,不然要真是哪家大派道場,也容不得咱倆繞山探視。」」
兼顯說著,帶著程心瞻開始沿著黃山外圍查探起來,他們自南邊來,現在往東邊方向繞去。
「對了,你會風水堪輿之術嗎?」
兼顯問了一句。
「一點點。」
程心瞻老實回答,師尊曾授他《青蚨化生經》,此書開篇就是講尋屍之法,想要尋屍,自然要講堪輿。
兼顯笑著說,「明治山自然是懂的,義只是還以為你沒學到呢,你修行明治山傳承不輟,又學劍法和雷法,真是不簡單。」
程心瞻則道,「都是會而不精。」
「無妨,先多學,時間長了就精了。」
程心瞻笑了笑,他也是這麼想的。
「那就尋山望氣,一路走著看著吧,山脈若有污定然靈氣流轉不暢,主要是看風在哪處斷開,
山岩里又是否有黑沁,這趟有你,我還要輕鬆許多。」
兩人邊走邊看,程心瞻也是乘著這個機會見縫插針的問著些上古雷部的事,尤其是雷部的神靈們,為雷宅內景神做準備。
而兼顯道長自然知無不言,從雷祖說到總司,再到眾侍者將軍,眾元帥,雷公電母,神將真君。
且說在黃山正西方向,幾十里開外,有一道凝練的霞光正在直直的往黃山飛去。
一般而言,霞光有急速,但又散漫華光,若是為座駕,自然綺麗奪目,但同時光彩耀眼,遠遠便能被看見,不利於隱匿。
但這道霞光速度極快,又光華內斂,穿行在浙浙小雨中竟不易被發現。
再看霞光里裹著的,卻是一個妙齡女子。
此女一身鵝黃長衫,齊腰的長髮用一根紅繩束在腦後,整個人兒氣質出塵,此刻沐浴在雨幕霞光中,更顯仙靈之氣。
但這樣一個妙人,此刻臉上神色卻頗有些複雜。
而此刻周輕雲內心裡也正如她臉色一樣,多樣情緒混雜著。
她八歲上黃山,在黃山待了八年,這八年裡也是她最開心的時光。直到十六歲時被師尊送去西蜀峨眉,至今已有三年,這三年,則是她最為煎熬的三年。
如今遵師尊之命回到黃山,噢,這個師尊,她現在的師尊,是峨眉掌門,玄門魁首,妙一真人齊漱溟,並不是黃山文筆峰的餐霞大師。
可一個人怎麼能有兩個師尊呢?
自己現在回去見到師尊,又該如何稱呼呢?難不成要稱餐霞大師麼?
她覺得有些可笑。
可是當時,在凝碧崖天波壁上,峨眉掌門夫婦當面,妙一真人親口要收她為徒,她要如何拒絕呢?在那一瞬間,她想了很多,想著如何開口拒絕,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同樣身負他處傳承的嚴人英、余英男、諸葛璟瑞,竟沒有一個拒絕的!
她當時是最後一個下跪拜師的,當時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身,她說不出拒絕的話,她更無法想像要是拒絕了妙一真人會是怎樣的下場,她自己是不怕的,但她不知道拒絕是否會讓她真正的師尊,餐霞大師遭難,是否會連累到她視為家鄉的黃山。
這三年裡,她拿到了「月魄」飛劍,修行了峨眉道書,她知道,妙一真人修為強出餐霞大師許多,峨眉底蘊也遠不是黃山能比。
可她就是不快樂,她覺得時時刻刻都是煎熬,她時時刻刻思念著黃山,思念著黃山的奇松、怪石、雲海、溫泉、冬雪。
同樣思念著文筆峰,思念著她真正的師尊。
一想到等會就要見到師尊,她是又喜悅又羞愧。
很快,她便回到了自己魂牽夢縈的黃山地界,恰逢春雨時節,處處新草嫩松,一片生機盎然,
雨中的黃山她怎麼看也不膩。
她直往文筆峰去,很快就看見了那熟悉的霞光,可也就在這時,她發現了兩個道士,正在四處打量著,走走停停,似是在探查著什麼,現在又站著不動了,眼睛直盯著文筆峰。
有人要害師尊?是登門拜訪的?還是只路過?
周輕雲隱遁到文筆峰散發出的霞光中去,與霞光融為一體,並緩緩靠近兩人,探聽著。
而程心瞻一路邊看邊聽邊問,忽然發現身處霞光之中,可是這雨中又哪來的霞光?
他抬頭去看,便見一山,這霞光是從此山發出,渲染一片,只見這山:
孤峰挺立,平空聳立,下圓上尖,就像一枝筆鋒朝天的毛筆。而在峰頂高處,又生一片松林,
古松盤旋曲折,綠蔭一團。遠遠看著,便宛如筆鋒之上盛開了一叢綠花。
而高聳的孤峰下又依著一條連綿的低矮石丘,形如仙人臥睡。
程心瞻久聞黃山奇石之名,如今見到一處寶地,心道果然不負奇石之名,便不由驚嘆,
「學師,你看那山。」
兼顯道長自然也看到了,不過他首先注意到那霞光從山裡發出,不懼雨幕,自然不是凡光,又見霞光清正平和,毫無艷俗之感,便知應該是一位正道隱修的洞府。
他們只是無意來到此處,遠遠觀望,應該沒有叨擾到此地主人。
「雨中生霞,竟是如此絢爛。」
他感嘆說著。
程心瞻點頭,「好一幅「夢筆生花」之景。」
「夢筆生花?」
兼顯道長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道:「學師你看那孤峰,便似一支立筆,筆上松林便如立筆生花,筆下丘石如仙人橫臥,應是仙人夢中才思泉涌,身邊立筆才生出花來。」
兼顯道長聽著,笑著點頭,「你倒是會取名,我樞機山奇松怪石也不少,回去後我定稟報山主,讓你好好走一遭山里,也取些好聽的名字來。你或許不知,現在山裡地名淨是些「斷頭崖」「墜虎澗」,我等居住的「十八坡」已經是最好聽的了。」
程心瞻也笑了笑,這雨中觀山,他忽然來了詩興,想了想,吟道,
「石骨稜稜氣象殊,虱松織翠錦雲鋪。
天然一管生花筆,寫遍奇峰入畫圖。」
兼顯道長側目,他倒是不曾想這掛名徒兒在修行之外竟還有這般詩情。
而霞光中,聽著那個年少又好看的道士說出「夢筆生花」之景,又吟出頌山之詩,再察覺到兩人身上一股清靈正氣,周輕雲意識到自己應當是多心誤會了,如此,再隱匿身形就是失禮了。
「不知是哪兩位道長當面,來我文筆峰有何貴幹?」
霞光里,走出一個黃裙少女,現身在兩人跟前。
兼顯道人與程心瞻聞言均是一驚,如此近的距離,有人在他們竟然沒有發現?
再看見霞光里走出一個如此年輕的少女,一時間更是驚疑不定。
兼顯道人上前,手捏三清印行了一禮,「三清山陶兼顯攜徒程心瞻見過前輩,誤闖了貴府寶地,還請見諒。」
程心瞻也跟著行了一禮,這女子看著與自己差不多大,但這般距離連兼顯學師都發現不了,肯定是童顏的高人了。
周輕雲看見這一老一少喊著前輩向自己行禮,一下子就羞紅了臉,忙側身躲開,連連抱拳回禮,心裡頭也想明白了兩人為何會誤解,急忙解釋,
「兩位道長誤會了,晚輩只是自幼在此處長大,學會了霞光隱遁之法,絕不是什麼前輩。」
兼顯道長和程心瞻對視一眼,原來是這樣。
兼顯道長則道,「原來如此,不過確實是我二人貪戀美景,倒是久駐了,也無怪道友前來相詢,失禮,失禮,我等這便離開。
1
兼顯道人作勢要走,這山景雖美,可卻是有主之物,不可久賞。
可是即便周輕雲入峨眉三年,但骨子裡依舊不是霸道的性子,哪裡會因為人家多看了幾眼文筆峰就要趕人走的道理,她急忙道,
「道長實在誤會,晚輩是從外歸家,恰好撞見了二位,這才現身一問,絕不是趕兩位離開。我師尊早有言論,黃山之景,是天下之大美,天下人盡可觀賞,兩位盡可隨意。要是兩位不見外,隨晚輩去峰上小坐也可,方才這位道長吟詩頌山,又有「夢筆生花」之談,我師尊聽了定然心喜。」
周輕雲看著程心瞻說著。
兼顯聽聞卻是輕輕搖了搖頭,自個有令在身,不便耽擱,剛要開口婉拒,卻又見異變陡生!
一道雪白劍光從周輕雲腰間劍囊里突射而出,直奔程心瞻!
如此短的距離,如此毫無徵兆的暴起,兼顯道長目毗欲裂,手上已然捏住了雷符,可他想不通,如是妖魔,為何方才不偷襲,等現身了才動手,他只來得及喊出一聲,
「道友誤會了!」
可也就在同時,程心瞻腰後的養劍葫葫嘴也被頂開,一道赤紅劍光噴薄而出,迎上了那雪白劍光。
「叮!」
一聲脆響。
赤紅劍光與雪白劍光突然發難,但在場的只有兼顯道長反應過來了,可他卻來不及阻止,而赤紅劍光與雪白劍光的主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等兩劍相交聲響起,兩人才反應過來,抬頭去看,卻發現赤紅劍光化作了一隻紅冠白雞,而雪白劍光則化作了一隻藍晴玉兔,此刻正在空中耳鬢廝磨,似是許久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