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高僧望月
雲子良撒了兩條腿,衝到店門口,對著還往店裡頭擠的客人喊道:「諸位,
店裡打烊了,吃的東西都賣完了。」
這一嗓子,喊得翠姐都納悶,明明還有些存貨呢,怎麼就賣完了?
她正想聲,周玄朝她使了使眼色,擺了擺手,她便將話都咽了回去。
對於周玄,翠姐很信得過。
招徠客人容易,現在送客還挺難的,好幾個才到的客人要進來吃飯,雲子良攔著不讓進,客人也是爆脾氣,急頭白臉的要揍老雲,
還是周玄上去勸的架,不然老雲少不了被人摁在牆角暴捶。
「諸位諸位,實在是沒吃的了,明天再來,明天再來。」
周玄跟眾人抱拳,
翠姐也跟眾人鞠躬,道著歉,說東西已經賣完,生意做不成了,
連著勸走好幾波客人,店裡用完餐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周玄抓緊了空當,朝著小福子喊了一聲:「福子!快,幫忙關門。」
一群人,除了呆愣的木華,其餘人一人扛著一片排門,手忙腳亂的給門板卡石槽里。
「這做生意,頭一回趕客都趕不走。」
翠姐拉開抽屜,望著一屜的散亂票子,有種莫名的幸福感最後一片門板卡好,雲子良抹著手說:「這門上都是油污,我有潔癖,受不了。」
他進了裡屋去洗手。
「老雲,你躺死人床上喝酒吃雞咋就沒想起來你是潔癖?」
周玄了雲子良一句。
雲子良甩著手出來,跟翠姐講道:「往後你做生意的時候,要注意那刺青,
血快滴滿了,就不能繼續往下做了,這刺青里的東西啊,也怕累著,把它累著了,沒你們店好果子吃。」
翠姐迷糊的點頭,她不知道「它」代表著什麼,但云子良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周玄又問:「翠姐,家裡有香爐沒。」
「有。」
「搬一個過來。」周玄囑咐道。
沒多會兒的功夫,翠姐搬來一個比巴掌大不了太多的小銅香爐。
周玄點了香,並且掏了兩張毛票,用香爐壓住了毛票的角。
頓時,嶄新的毛票開始變舊,然後像被蟲子咬過似的,出現一個又一個的細小孔洞。
毛票殘破了,刺青里的銅錢血色,開始慢慢褪去,銅錢輕輕的抖動著,發出的聲變得愉悅,只是銅錢上,浮現了一點點鏽跡。
「這銅錢要是全鏽了,刺青便開始失效了吧?」周玄問雲子良。
「嗯。」
雲子良點頭說道:「啥東西都有壽命,等銅錢布滿了鏽跡,便是壽命到了,
到時候就把刺青取下來,但也別瞎扔,小心翼翼的埋進土裡,要是有條件,放件新衣服進去,算個衣冠冢,讓它好好走。」
翠姐全都記下來,還將今天賺的票子分成兩堆,一堆推給周玄,說:「周兄弟,這錢你拿著,沒你的刺青,我這店裡來不了這麼好的生意。」
「都是街坊,幫忙而已。」
周玄將錢推了回去,帶上雲子良回屋了,他體諒翠姐,帶個呆愣的木華生活已經很緊了,好容易多賺了點,往後把日子過舒服點是正事。
而且,翠姐真給他一種小時候街里街坊的感覺,互相串門,有啥好吃的,自家吃也給你家做點。
這種溫馨的感覺,讓他不忍分一杯羹。
周玄、老雲回了店,小福子則跟木華在屋前坐了一會兒,聊了一會兒天(主要是他聊,木華就負責點頭或者搖頭)也打算走。
翠姐拉住小福子,非要往他兜里塞票子,還勸:「福子,你今天幫我們店挺多的,錢拿著,拿著。」
「不拿,不拿。」
小福子不願收翠姐的錢,蹦跳著要離開。
「錢不拿,你拿這個,下午有個腳商在這兒賣的,買了倆個,你得拿一個翠姐摸出一個新的鐵皮青蛙,遞給小福子。
小福子還不要,但翠姐這會橫下心,不拿不讓走,最後小福子不過,只得收下。
雲羅山脈,祭祀場,
人皮廟在月光下,泛著銀色的光,像一個蠟人。
銅錢祭司坐在人皮廟邊,仰望著月光。
刺青一脈膜拜冥石老爺,也膜拜日和月,但此時銅錢祭司的目光中,無虔誠之感。
他回想著周玄做的第一幅刺青,那枚「商賈銅錢」刺青。
「神到底受了什麼機緣,做出來的刺青,竟然比我們刺青一族的刺青,更加霸道?」
銅錢祭司怎麼也想不通,只因為他都沒有瞧見周玄見過的那塊石板。
人皮廟和周玄的連結的確很牢固,周玄看得見的物事、人,絕大多數銅錢祭司都看得見。
但他看不見周玄得機緣的那塊石板,
「沒道理,以前走個刺青堂口的大都做不到,為什麼周玄的刺青做得到?」
隱隱間,銅錢祭司有種莫名的不安感,說道:「難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有了種猜測,但他不希望猜測成真,也不願意猜測成真,一旦成真,便會影響古族玉門升天的大忌。
「玉門升天,是我們古族唯一追尋的夢!」銅錢祭司再次堅定了決心,投向月亮的目光,也變得虔誠起來。
夜已深沉,蟲兒叫得便勤了。
伴隨著屋腳下蟲鳴,翠姐數著今日的收入。
「一百四十四塊六角。」
翠姐數出了四十四塊,對隔壁屋的未華說道:「華,明天或者後天,我去把米麵店重新找一下,有那刺青,雖然咱店的生意好了,但味道也得提高。
等我米麵店定好了,我帶你去買衣裳,重新給你定一件長衫,買頂禮帽,還有新皮鞋,周兄弟穿什麼,我就給你穿什麼,
四十四塊應該能置辦兩套,這次你警醒點,別又給那幫踢球的小畜生把衣服打爛了,
華,華,怎麼又不說話?」
翠姐將錢收好,邁步到木華的房間裡,只瞧見木華站在鏡子前,努力讓嘴角上揚。
可他理解不了正常人的情感,嘴角才上去,便又聾拉下來了,
反覆好幾次後,他終究是沒了耐心,兩隻小指勾住嘴角往上拉扯,
他在努力讓自己學會「笑」。
拉得過於用力,原本就乾涸的唇被扯得裂開,他同樣也理解不了痛苦,但不代表對疼沒有知覺,眼淚本能的往下淌。
翠姐嘆著氣,走到木華面前,去拽他的手,但這次,木華卻很堅決,怎麼也不放,好像只要再使使勁,便能讓嘴角永遠不查拉,永遠都能將笑容鐫刻在臉上似的。
「你又做什麼?」
「他—笑!」
木華記得小福子晚上說過的話一一我們少爺,最喜歡笑了,一笑,街坊鄰居都喜歡他。
翠姐知道「他」指的是誰,勸道。
「華,你不是周兄弟,周兄弟招人喜歡,也不全因為他喜歡笑。
我知道,你想成為他,可你成不了他,咱們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別眼饞別人的,算我求你了,你把手放下———.—.放下————·
翠姐含著淚,兩隻手去木華的右手。
木華卻轉過身,主動放下了兩隻手,右手指著自己上揚的嘴角,極吃力的說:「笑———了」
翠姐看向木華,果然·果然.···木華笑了,沒有再用手拉扯,真的在笑。
雖然笑得很僵,很笨,但真的笑了。
翠姐淌著淚,將木華緊緊抱住:「會笑了就是好事,會笑了就好。」
「啪嗒、啪嗒、啪嗒!」
鐵皮青蛙在周記淨儀鋪里,到處亂蹦,雲子良也蹲地上,著屁股,跟著青蛙蹦。
「這小玩意,真他娘有意思。」
雲子良和青蛙連著蹦跳了幾下,停住了。
老雲將青蛙抓在手裡,捏著桃心樣式的柄,咔察咔的扭發條。
「雲爺,別玩了,你都玩一晚上了,讓我也玩一會兒。」
一旁的小福子有些著急。
「你們倆玩啥呢?!」終於回店的呂明坤瞧見一老一小在搶鐵皮青蛙,問。
「這個。」雲子良展示著青蛙「這有啥好玩的?」呂明坤鄙夷了兩人一眼。
發條終於上好,雲子良把青蛙放在地上,青蛙元氣滿滿,又啪嗒啪嗒的蹦起來。
「,竟然有點意思啊。」呂明坤不自禁的矮下身,瞧著青蛙樂!
「一群幼稚鬼。」做著刺青的周玄,終於忍不住了,呵斥三人:「你們太傻了,蹦來蹦去有什麼好玩的-—-—--接一大盆水,把青蛙放在水裡蹦才好玩呢!」
三人同時扭頭,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
「我怎麼沒想到呢?」雲不語一拍腦袋,小福子已經去打水了,
呂明坤追了上去:「福子,別用臉盆,用洗澡盆,那盆大。」
頓時,大堂里就剩周玄一個人了。
周玄已經做完了一副刺青,新的圖案一一鬼手,這幅刺青做完,周玄的香火倒是沒怎麼燒,不像做完銅錢刺青時候,燃燒得那麼劇烈。
「或許是因為兩幅刺青都是用屍血做的,不漲香火。」
同等材料做的都不管用,更別提重複做的刺青了。
周玄「做個百八十副銅錢刺青,就能升三香」的夢,碎了。
他現在做的是今晚的第三副刺青一一高僧望月。
這副刺青,要用有佛性的血來做。
這種血不好找,
周玄只好自己接了自己的血來做。
血融進顏料里,用骨牙攪拌後,漸漸變得五光十色,然後凝固,分成了許多不同的色塊,
這是刺青顏料的來源。
周玄吸過「十指」的血,也吸食過「佛瘤」,血液里有佛性。
周玄將不同的顏色分到不同的骨碟里,做著「高僧望月」刺青。
這副刺青,高僧的部分,很快便完工,剩下的,便是那輪皓潔的月輪了。
周玄繼續緊閉著心神,腦海里印刻著「高僧望月」的刺青圖,正要引動骨牙,去刺月輪時,
一輪緋月,從神啟秘境中浩蕩的滾動了出來,將他腦海中「高僧望月」的皓白月光,碾壓成了無數點點白光。
周玄幾乎不受控制的,右手帶動著骨針,蘸了血色顏料,於人皮上,刺出了一輪緋月。
緋月點下最後一針,
人皮刺青也有了變化,草木枯萎,原本寶相莊嚴的高僧,竟然成了一具披著袈裟的枯骨,
一陣洪鐘大呂的佛音,於屋內迴蕩,震得牆壁、柱子都微顫了起來。
二樓衛生間裡的浴盆,受了震盪,激起了數朵水花,將小福子、呂明坤、雲子良濺了個落湯雞。
「這什麼動靜?那小子刺青引動的?」
雲子良拿袖子擦了把臉,往樓下走,邊走邊數落:「不至於吧,就剛入門的刺青圖,能搞出這麼大的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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