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愛紅下了樓,將碗筷放到了水槽里。
她正要洗碗,又把手放了下來。
「不行!我要再去聽聽!」
她心裡還存著一絲幻想:我到底是爸媽親生的,他們應該不會這麼對我!
再次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上了二樓。
輕輕的趴到門板上,就聽到馬秀蘭說了一句:「好,就讓愛紅替你去!」
雲愛紅的一顆心,徹底Down了谷底。
是真的!
竟然都是真的!
爸媽為了哄雲從容開心,竟真的要她去下鄉!
雲愛紅用力咬緊下嘴唇。
她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直接衝進房間,當面質問馬秀蘭。
「不!我不能鬧出來!」
「吵鬧解決不了問題,相反,還會讓他們警惕起來。」
「……爸、媽,你們這麼對我,就別怪我『先下手為強』了。」
按照網絡小說的說法,此刻的雲愛紅已經黑化。
她滿心滿眼的都是「你們對不起我,我也要報復你們」的快意恩仇!
她不好,那大家就都別好!
……
第二天早上,雲家人相繼起床。
早就下定決心的雲愛紅,今天格外的勤快。
又是幫忙做飯,又是給雲國梁端菜盛飯,簡直就是個完美的貼心小棉襖。
「愛紅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懂事!」
雲國梁非常滿意,整個人的精神也是極好的。
除了親閨女真的變懂事外,也是因為昨晚馬秀蘭已經告訴了他好消息——雲從容強烈要求要把霍家的婚事讓給雲愛紅!
「哎呀,我們家真的要跟霍家結親啦?」
那可是京城霍家啊。
是他們家踩著祖墳,都高攀不上的豪門望族!
若不是有雲國棟、雲從容這對父女的淵源,他雲國梁的女兒,根本就不可能跟人家霍家的公子有任何交集。
雲國梁興奮得沒了理智。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女兒即將嫁去京城,他們雲家終於能夠真正的改換門庭。
「爸!我媽她——」
雲愛紅不知道雲國梁內心的歡喜,但她會看眼色啊。
她發現,今天的親爹心情似乎很不錯。
她咬了咬下唇,想進行最後一次努力——
或許,讓她代替雲從容下鄉的事兒,只是親媽的擅自主張,親爸並不知道呢。
「愛紅啊,你媽都是為了你好!」
「所以,你以後啊,一定要聽你媽的話——」
雲國梁不等雲愛紅「告狀」完畢,就語重心長的對女兒說教著。
能夠幫女兒弄到這麼一門好親事,有多麼的不容易?
說句不好聽的,他們夫妻都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
一旦霍家或是顧家那邊有什麼情況,他們家,幾口人全都加起來,都承擔不起霍、顧兩家的怒火!
而這,都是為了女兒能夠飛上枝頭啊。
雲國梁全然不去想,他這麼做,更多的還是為了自己和兒子們。
自詡為女兒謀到了好親事,對女兒是天大的恩情,雲國梁的語氣就透著幾分高高在上與威嚴說教。
雲愛紅:……好哇!原來爸爸全都知道!
還好意思說什麼「為我好」?
我呸!
讓我下鄉是為我好?
現在是七零年!
周圍的鄰居,都有孩子下了鄉。
一個個的全都寫信跟家裡哭訴,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也都又黑又瘦,看著就十分可憐!
有的人,為了不下鄉,甚至不惜自殘。
雲愛紅在外面聽多了、見多了,絕不像雲從容那麼好糊弄!
「……連爸爸都是同夥!」
「他幫不了我!我只能靠自己!」
「下鄉……估計是不可避免了……」
雲愛紅臉上不顯,心裡卻最終做出了選擇。
推我去死?
那就全都別想活!
……
傍晚,馬秀蘭下班回來,雲愛紅就迎了上來。
她拿著戶口本、糧本,還有一打的票。
「媽,下個月的票我都領好了。」
「還有您要換的布票,我也找人換了!」
雲愛紅非常能幹的交付差事。
馬秀蘭十分滿意。
她拿過東西,仔細的檢查、核對。
確定各種票據一張都沒少,也確定戶口本沒有任何問題,便笑著誇了幾句:
「好!真不錯!」
「我們愛紅辦事就是利索……可惜,以後不能繼續幫媽媽幹活兒了!」
馬秀蘭絕對是有感而發。
她的女兒馬上就要嫁去京城了呢。
以後可不就不能留在家裡,更不能幫她做事兒?
雲愛紅差點兒繃不住表情:什麼意思?殺人誅心?還是故意嘲諷?
說她很快就會下鄉?
母女倆各想各的,她們都以為自己跟對方說的是同一件事。
那差距之大,就像背道而馳的火車,越跑越遠。
龍歲歲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的吃瓜。
嘿,打起來了!這對母女即將要打起來了呢。
雲愛紅應該很快就採取行動!
只是不知道,當事情爆發後,雲國梁、馬秀蘭這對夫婦會是怎樣的「驚喜」!
馬秀蘭頗為感慨的說了兩句,便拿著東西回了臥室。
雲愛紅則悄悄的跟在後面。
馬秀蘭許是這兩日的事情辦的太順,心情格外好。
行事間,也就沒有過去那麼的謹慎。
臥室的門有沒有關好,她都沒有留意。
她只顧著收拾東西——
打開大衣櫃,從最下面的角落裡摸出一個圓形的鐵皮餅乾盒。
她把餅乾盒打開,將糧本、各種票據等都放到了裡面。
餅乾盒裡,還有一些積攢的票據,和一些現金。
幾張大團結,幾張毛票,還有十幾個硬幣。
馬秀蘭大致的數了數,對好帳目,便把餅乾盒的蓋子扣好,重新塞進大衣櫃裡。
最後,她拿著戶口本,打開了鑲嵌在牆壁里的保險柜。
咔!
咔咔!
馬秀蘭一圈圈的轉動數字,終於,咔嚓一聲機括響動的聲音。
馬秀蘭抓住保險柜上的門把手,用力一擰,門就被打開啦。
馬秀蘭把戶口本放了進去。
「2,0,9,4……後面兩個數字是什麼?」
雲愛紅起初只是趴在門口,衝著門縫偷看。
當馬秀蘭開始打開保險箱的時候,她是背對著門口的。
雲愛紅便壯著膽子,悄悄走了進來。
她不敢靠太近,隔著五六步的距離,踮起腳尖看著。
雲愛紅必須慶幸,馬秀蘭是蹲著的,而她自己則是占著的。
高位俯視低位,雲愛紅正好能夠看到馬秀蘭的大部分操作。
比如保險柜的六位密碼,她看到了四位。
剩下的兩位,也能通過馬秀蘭轉動轉扭的幅度,大概推測出:「應該是1或是2,另一個好像是7或者8。」
不過具體是與不是,可以逐個試一試!
「對了,還有鑰匙!」
雲愛紅這個時候的智商,絕對是她有生以來的最高值。
她的反應,也達到了身體的極限。
看到馬秀蘭放好戶口本,雲愛紅幾乎是立刻就踮起腳尖,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她重新趴在門框上,眼巴巴看著馬秀蘭取下保險柜上的鑰匙,然後,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舊鞋盒,將鑰匙放了進去。
雲愛紅:……親媽還挺會藏東西啊。
如果沒有看到這一幕,雲愛紅都不會想到,親媽會把保險柜鑰匙這種重要的東西,藏到一個破舊鞋盒裡。
就算雲愛紅打掃衛生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也不會太在意。
至於丟掉,更不會!
前文說過了,這年頭是連個牙膏皮、玻璃渣子都不會丟掉的節儉時代。
鞋盒子?
可以賣廢品呢,怎麼能丟掉?
就算要丟,雲愛紅也會跑去詢問馬秀蘭。
她又不是大哥、二哥,不敢太過「自作主張」呢。
確定了鑰匙的位置,尤其是馬秀蘭要出來啦,雲愛紅飛快的退後。
快步跑到了樓梯口。
馬秀蘭推開房門,走到走廊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一個背影。
「愛紅?這孩子,自己家裡呢,跑什麼?」
「毛手毛腳的,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這樣可不行,將來嫁到霍家,沒規沒矩的,肯定會被人家嫌棄。」
昨天馬秀蘭跟龍歲歲說起霍家的親事時,雖然有誇張的成分,但有句話卻沒有說錯——
結婚要講究門當戶對!
霍家是豪門,雲家就是普通小老百姓。
雲愛紅若是高攀進了霍家,肯定要受婆家的管制。興許還會被嫌棄、被看不起。
所以,雲愛紅就要努力做到最好,積極的融入進婆家。
「不怕!愛紅是我的女兒,最是聰明伶俐!」
「她可不是雲從容那樣的小傻子,聽不出好賴話,看不出眉眼高低!我家愛紅啊,機靈著呢!」
「等雲從容給京城打完電話,確定好『替嫁』的事兒,我就好好的教一教愛紅——」
別的不說,大家族的規矩,馬秀蘭還是知道一些的。
畢竟她的親媽就是A市最大資本家虞家的傭人呢。
馬秀蘭雖然非常排斥親媽是個「下人」的事實,但她在無形間,還是會本能的相信親媽,依賴親媽。
……
又是一天清晨。
早飯的時候,馬秀蘭就故意提醒龍歲歲:「從容啊,今天別忘了給你霍叔叔打電話。」
「我倒是不急,就是擔心你——」
「這時間可不等人啊。」
街道上天天宣傳,嚴格登記每家每戶的情況。
馬秀蘭必須在下鄉名單確定前,搞定婚事。
直到此刻,馬秀蘭都沒有放棄把「雲從容」弄去鄉下的想法。
「嗯!」
龍歲歲主打一個乖巧。
她輕輕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聽嬸嬸的話。
雲愛紅:……親媽和雲從容又有秘密了?
她們又在算計什麼?
不過,有句話,親媽說對了:時間不等人!
「爸,媽,你們快去上班吧,我今天還是不上學,我在家裡做家務!」
雲愛紅強壓著忽然加速的心跳,擠出笑容,殷勤的對雲國梁夫婦說道。
「好!」
「那你就好好幹活,別亂跑!」
雲國梁和馬秀蘭齊齊做了回應。
夫妻倆一推碗筷,便起身出門。
至於雲愛國、雲愛黨兩兄弟,吃完飯,一抹嘴巴,就沒了人影。
餐廳里,又只剩下了雲愛紅和龍歲歲。
「……我去郵電局打電話!」
龍歲歲看雲愛紅的神情便知道,這姐妹要行動了。
龍歲歲早就等著這一刻,自然會積極「配合」。
她麻溜的閃人,給雲愛紅留足時間和空間。
果然,一聽龍歲歲要出門,明顯緊繃著神經的雲愛紅,瞬間放鬆下來。
她甚至一反常態的主動跟龍歲歲告別:「你去吧!別著急,辦完事兒再回來!」
最好一直到中午。
嘿嘿,那個時候啊,一切就都「塵埃落定」嘍。
龍歲歲仿佛沒有看到雲愛紅眼底那一閃而逝的惡意與得意。
她釋放出龍魂,還是那頭透明的迷你小奶龍。
頂著萌萌噠的小龍角,小傢伙一個飛躍,就衝進了某間房間。
……
打發走了「雲從容」,雲愛紅碗也不刷,就噔噔蹬的跑上了樓。
衝到父母的房間,趴到床前,從下面掏出了那個破舊的鞋盒。
「鑰匙!」
拿到了,雲愛紅便又來到了保險柜前。
將鑰匙插進去,然後,開始轉動轉扭。
前幾圈,都有準確的數字。
後兩圈,雲愛紅開始逐一嘗試。
足足折騰了半個多小時,雲愛紅額上都滲出了一層層的汗珠兒,才終於聽到了機括響動的聲音。
雲愛紅顧不得去擦汗,趕忙一邊轉動鑰匙,一邊擰把手。
咔嚓!
保險柜的櫃門被打開了。
雲愛紅趕忙去找戶口本。
「在這兒!」
拿到了戶口本,雲愛紅也沒有急著關上保險柜。
既然要做一票大的,雲愛紅索性都豁了出去。
她開始在保險柜里翻找。
存摺!
打開後,發現上面居然有一連串的零。
「八千塊!天哪,居然有八千塊的存款!」
確定好存摺上的數字,雲愛紅先是驚喜——發財了。
接著就是憤恨——明明家裡有這麼多錢,卻不想給她買個工作!
就因為她是女兒,就處處不如雲愛國、雲愛黨,就活該被苛待?
「……可惜,我就算拿走了,沒有印章,不是本人,也取不出來!」
這麼大額的存款,想要一下子取出來,肯定需要非常嚴格且複雜的手續。
雲愛紅沒有條件,也、沒有時間!
她必須要快!
雲愛紅恨恨的將存摺重新丟回到保險柜里。
接著,她發現了一小疊大團結。
雲愛紅趕忙拿在手裡,一張一張的數著:「十五張?這是一百五十塊錢?」
不算特別多,可也不少了。
對於普通家庭來說,一年到頭也未必能夠攢下這麼多錢呢。
雲愛紅沒有客氣,全都拿走了。
她接著翻找。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除了存摺、現金,保險箱裡再無其他值錢的東西。
「奇怪,我記得我媽還有幾件金首飾的。」
「只是這幾年沒怎麼戴,但,就算不能戴,我媽應該也會好好的藏起來——」
親媽是個怎樣貪財的性格,作為親閨女,雲愛紅自然是清楚的。
過去,雲愛紅不知道保險柜的位置,所以想不到親媽會把首飾藏到哪裡。
如今,她連保險柜都打開了,卻沒有發現最該被收藏在這裡的寶貝兒,雲愛紅一時都有些恍惚——
難道是我記錯了?
我媽沒有什麼金首飾?
還是我媽把那些寶貝給了別人?
比如,雲愛國、雲愛黨?
他們是男人,不能戴。
可他們都會娶媳婦兒,完全可以把這樣的好東西,送給他們未來的老婆!
「哼!偏心!」
猜到有這種可能,雲愛紅第N次的罵了一句。
「咦?這是什麼?軍功章?烈士證書?」
在保險柜最下面的隔層里,雲愛紅摸索到了這兩樣東西。
她仔細的看了看,眼底閃過一抹複雜。
作為一個天朝人,她應該對英雄尊敬、愛戴。
但,這個英雄偏偏是她羨慕嫉妒恨的仇人云從容的親生父親——
「也好!這次還真要利用一下雲從容的這個身份呢。」
雲愛紅用力咬了咬嘴唇。
疼痛驅散了她心底僅剩的良知與道德感。
她將兩樣東西全都拿了出來。
懸浮在半空中的小奶龍,忍不住歪了歪腦袋:雲愛紅拿這個幹什麼?
這些是榮譽,並不能賣錢啊。
等等——
小奶龍想了想,忽的意識到了什麼。
好啊,不搞PUA,開始準備道德綁架了?
小奶龍提前一步將保險箱裡的金條、珠寶首飾等都吞了下去,這會兒又猜到了雲愛紅的「算計」,它便不再停留。
透明的小影子,直接穿過牆,在半空中一路飛行。
穿越了好幾條街道,小奶龍才追上了站在郵電局門口的龍歲歲。
噗!
小奶龍一個衝刺,透明的龍魂瞬間與龍歲歲融為一體。
「你好,我想打個長途電話!」
龍歲歲進了郵電局,來到櫃檯,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哪兒的長途?」
「京城!」
「喲!那可挺貴的呀!」
「……我知道!」
龍歲歲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大團結。
工作人員:……得!還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姑娘。
既然有錢,那就無所謂了。
工作人員把電話推到了龍歲歲面前。
這是比較老實的轉輪電話,沒有按鍵,而是需要一圈一圈的撥數字。
龍歲歲從書包里拿出一個記事本,上面第一頁就有幾個電話號碼。
龍歲歲找到了標註為「霍同志」的信息,按照上面的數字就開始撥打起來。
卡啦、卡啦!
塑料的轉輪,一圈圈的轉動。
不多時,撥完了號碼,就是嘟嘟的等待音。
七八聲之後,電話便被接通了。
「我是雲從容,我找霍長征霍同志!」
電話那端明顯只是接話員。
接下來就是逐個找人。
龍歲歲先掛斷了電話,等到那位霍叔叔到位後,再由他撥過來。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小時。
龍歲歲在郵電局無聊的轉著,看到郵票,她也沒有像很多年代文豬腳般靠著郵票撿漏。
咳咳,對於龍龍來說,只有金燦燦、亮閃閃的東西,才最有吸引力。
其他的,她都不在乎呢。
終於,就在龍歲歲無聊都要開始數櫃檯里還有多少郵票的時候,霍長征終於打來了電話。
「霍叔叔,我是雲從容。」
「我嬸嬸說,我爸媽給我定了門婚事,但齊大非偶,這事兒還是算了吧。」
「嬸嬸還說,我們家的孩子要下鄉。」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我爸爸是一位光榮的烈士。」
說到這裡,龍歲歲哽咽了一下。
她也不管電話另一端的人,聽了她的那些話,會有怎樣的反應,她兀自繼續說道:「我爸不是壞人,是烈士,我、我真的很高興,也無比驕傲!」
「還有媽媽,她也是於國於民都有功的功臣。」
「我雖然不記得他們了,但我始終都會以他們為榮耀!」
「……作為他們的女兒,我也會追隨他們的腳步,成為像他們一樣優秀且偉大的人!」
龍歲歲噼里啪啦的說了一大堆。
電話那端的人,始終都沉默著。
似乎,他驚詫於「雲從容」今日的表現。
又似乎,他被「雲從容」的某句話說得動容。
他耐心的聽完了龍歲歲的所有訴求,良久,他才略帶嘶啞的說道:「好!叔叔尊重你的所有選擇。」
至於龍歲歲提出的要求,霍長征也全部滿足。
哦不,不只是全部,而是要「加倍」。
霍長征可不是單純的小年輕,他快五十歲的人了,什麼魑魅魍魎、妖魔鬼怪沒有見過?
雲國梁、馬秀蘭兩口子,霍長征更是親自打過交道,自然知道他們的德行。
過去只是知道他們貪心,連國棟的烈士撫恤都不放過,更是死死盯著晚秋同志留下來的錢,沒想到,他們還如此的大膽。
如果只是貪財,霍長征他們還不會太過干涉。
因為當初虞晚秋去世前有交代:只要雲從容得到了好的照顧,可以多耗費些錢財。
但——
故意隱瞞雲國棟夫婦的真實身份,還誤導一個孩子,讓她誤以為自己的父母都是壞人?!
雲國梁、馬秀蘭想要做什麼?
霍長征不懂什麼PUA,什麼精神控制……但他見過訓狗、耍猴等。
他知道,雲國梁、馬秀蘭此舉,定然是想徹底控制雲從容。
幸而雲從容沒有被徹底「馴化」——
「到底是國棟和晚秋同志的女兒,不會輕易被算計。」
「……還有這『回禮』,著實漂亮!」
霍長征聽完龍歲歲的要求,理解,尊重,更無比支持!
在電話里,很多話還是不能說清楚。
霍長征重點叮囑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龍歲歲這邊,結束了跟霍長征的通話,她又找到了那位顧同志的電話號碼。
撥號,自報身份,等待對方「叫人」。
這次倒沒有等半個小時,幾分鐘後,龍歲歲就接到了顧同志打過來的電話。
「顧叔叔,你好!我是雲從容!」
龍歲歲幾乎說了相同的話。
顧同志的反應,也與霍長征差不許多。
而他對於龍歲歲的「要求」,也是理解、尊重,更支持!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
「從容啊,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監控到底!」
龍歲歲聽到這樣的回答,非常滿意:穩了!
原主在雲家受到的精神虐待,以及她所遭受的種種算計,將會全部的、加倍的報復回去!
……
「愛紅,你確定?」
知青辦的工作人員,聽到雲愛紅的話,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看著雲愛紅,直愣愣的問出了這句話。
這孩子,她、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
雲愛紅沒有說話,而是從書包里掏出了勳章和證書。
她展開,將這些東西展示給眾人看。
「雲國棟,我的大伯,是英勇無畏的戰士。」
「他光榮犧牲,他為國為民!」
「我們作為雲家的孩子,烈士的家屬,自然要緊跟英雄的腳步。」
「上山下鄉,大有可為!我們雲家,兄弟姐妹四人,願主動報名。」
「喏,這是戶口本!」
雲愛紅說完了漂亮話,就把戶口本展示出來。
工作人員繼續呆愣。
好聽的話,她比雲愛紅還會說。
可問題是,哪怕是工作人員,嘴上天天說,心裡卻未必就真的這麼想。
尤其是雲愛紅的言行,擺明就是有貓膩。
正常的情況,都是家家戶戶想方設法的躲避下鄉。
不得已按照政策行事,也是竭盡所能的保住家裡的兒子。
雲愛紅倒好,一張嘴,把雲家的四個孩子全都送下鄉。
若是說她故意陷害吧,她自己也在名單上。
可,若說她不是故意……那就是在侮辱工作人員的智商。
這事兒——
有些難辦啊。
工作人員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一旦自己真的將雲家四個孩子的名字全都報上去,雲國梁、馬秀蘭兩口子能跑來跟她拼命!
這是要趕盡殺絕的節奏!
不是生死大仇,都做不到這麼的絕。
不過呢,雲愛紅這孩子,倒也聰明,故意扯著雲國棟做大旗。
烈士的家屬,就是要起模範帶頭作用。
這事兒若是真的辦成了,只要再把雲國棟抬出來,還真能堵住雲國梁兩口子的嘴。
只是……會麻煩些。
工作人員略遲疑。
她平時已經招了人恨,真不想自找麻煩。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工作人員趕忙接了起來。
「喂!是!這裡是知青辦!」
「好的!對!確實有這麼一件事!」
「好!好!我知道了!領導放心,我會嚴格按照政策辦理!」
接完了電話,工作人員的態度就發生了大轉變。
她沒有再耽擱,直接拿出報名冊,刷刷刷,抄錄了幾個名字。
然後,又取出幾張通知,開始按照格式填寫。
「那個,胡阿姨,我主動報名,是不是可以自己選擇下鄉的地址?」
「……可以!」
「還有,胡阿姨,我聽說,下鄉的話,還有安置費?」
「對!一共二百五十元,其中三十元提前發放,可以讓下鄉人員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剩下的二百二十元,則會交由下鄉目的地的當地部門,主要用來安置點建設、生產工具等費用。」
「那個,我既然代表大家報名,那麼就有我統一領取那三十元的生活費吧。」
「……雲愛國、雲愛黨的可以,雲從容與你不在一個戶口本上,不能代為領取!」
「那我能代替她報名吧?」雲愛紅唯恐「被坑」的人,少了雲從容,趕忙問了一句。
工作人員:……
想到剛剛接到的電話,工作人員握著鋼筆的手都忍不住的收緊。
唉,小姑娘,你這真是……好自為之?哦不,應該叫「自求多福」!
也不對,最準確的說法,叫「害人終害己」!
「可以!我已經給她報了名!」
「下午,通知書就會送到家裡!」
工作人員利索的寫完,拿起印章,咔咔咔的就是一通蓋。
看到大紅的印章,雲愛紅徹底放下心來。
成了!
不是逼我下鄉嘛?
好,那就大家一起來!
「對了,胡阿姨,我們這一批,最早什麼時候走?」
工作人員:……正常情況下,要下個星期。
但,現在的情況,根本就不正常。
「明天!早上八點的火車。我們這兒代買車票。」
「……那就好!那個,胡阿姨,你把我的通知書直接給我吧。」
雲愛紅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她更知道,如果爸媽、哥哥們收到了通知書,知道都是她的手筆,肯定饒不了她。
既然明天就要走了,那她今晚就不回家了。
找個同學,或是相熟的人家,湊活一晚,第二天直奔火車站。
坐上了火車,爸媽就算知道了,追過來,也晚了!
而她呢,拿著雲愛國、雲愛黨的安置費,還拿著家裡所有的現金、票據,以及她的衣服、被褥等等物品,可以去自己選定的比較好的下鄉地點。
日子或許苦一些,但她有錢、有票,肯定比雲愛國、雲愛黨,還有雲從容過得好!
實在熬不住,也能選擇嫁人。
至於雲家,最近幾年就先斷絕來往。
等時間長了,爸媽的怒氣消了,她再想辦法挽回也不遲!
可以說,雲愛紅真的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如果沒有某人稍稍干預一下,雲愛紅興許就真的成功了。
可惜!
沒有如果!
……
下午,無線電廠的門口,有人敲鑼打鼓的送來了「喜報」。
雲國梁和馬秀蘭被人叫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光榮啊!」
「不愧是烈士家屬!」
「四個孩子,主動要求下鄉,多麼好的典範啊。」
「雲國梁、馬秀蘭,你們能夠培養出這麼好的孩子,你們也都是優秀的父母!」
雲國梁&馬秀蘭:……
這些人,嘴巴一張一合的,都在說什麼?
為什麼他們一個字都聽不懂?
就在這個時候,龍歲歲聽到動靜,擠了過來。
她一臉乖巧,也一臉迷茫。
圍觀的眾人中,有記著老廠長情誼的人,看到「雲從容」,很是不忍心,趕忙壓低聲音,小聲提醒著:
「從容,你爸爸是烈士,你媽媽是認定的功臣,你不用下鄉!」
這年代,還是推崇英雄流血不流淚。
英雄的兒女,也應該是英雄。
但作為一個普通人,那個出言提醒的大媽,還是覺得,兩位英雄已經去了,他們唯一的孩子,就該好好的生活。
不必背負太重的枷鎖。
「什麼?我爸不是壞人,他是烈士?」
「我媽也不是罪人,而是功臣?」
龍歲歲先是震驚,接著就是「狂喜」。
「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不是壞人的孩子!」
這話說的,相當有問題啊。
不只是那位大媽,其他圍觀的人,也察覺到了異樣。
他們看看龍歲歲,再看看雲國梁夫婦,然後便有人明白了:
「雲國梁、馬秀蘭在從容一個孩子面前,故意污衊人家的親生父母?」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吃著虞晚秋的飯,卻還要糟踐人家夫妻的名聲?」
「……切!還能幹什麼?當然先把孩子唬住,再從中謀好處啊。」
「這夫妻兩個,看著老實,卻一肚子的歪心思!」
「不過,現在遭報應了!哈哈,他們可是生了個『好』女兒呢。你們猜怎麼著,是雲愛紅!這丫頭拿著戶口本,將雲家四個孩子的名字,全都報給了知青辦!」
「哦~~我說呢,怎麼會有人來給雲國梁兩口子送錦旗。」
眾人議論紛紛。
而一直懵逼、震驚的雲國梁夫婦,終於從周圍人的七嘴八舌中,知道了真相——
「雲愛紅!你個死丫頭!你、你怎麼敢!」
「沒良心的臭丫頭啊,老娘辛辛苦苦的為你籌謀,你害了自己不算,還把兩個哥哥都拉下水!」
「不算!這都不算!」
「對!不是本人報的名,不算數!」
雲國梁、馬秀蘭反應過來,開始衝著那些工作人員大聲喊叫著。
為了挽救自己的親兒子,腦子轉得最快的雲國梁不惜把雲從容拉來:「還有從容呢!她可是獨生女,按照政策,根本不用下鄉!」
現在,雲國梁倒是想起這個來了。
就是馬秀蘭,雖然扼腕於不能趁機把雲從容趕下鄉,卻也知道,現在在不是計較這個時候。
她也把雲從容當成了救兒子的「法寶」,急切的喊道:「對!從容就不是自願下鄉的——」是有人故意搗鬼。
而後半句話還沒有說完,龍歲歲就大聲的喊了一句,「我願意!我願意下鄉!」
「我爸媽既然都是英雄,那我作為他們唯一的女兒,也當積極響應號召!」
龍歲歲終於驕傲的抬起了頭,一改原主的「文靜」、怯懦。
眾人看到她有如此明顯的變化,也都不覺得奇怪——
父母都是英雄的事實,給了這孩子無限的勇氣與驕傲啊。
「我不但要下鄉,還要去最艱苦、最邊緣的地方……我爸是北方人,那我就去南疆吧。」
比如浩瀚的南海,就很適合龍龍呢。
烈士遺孤「雲從容」主動下鄉,還積極的要求去邊疆、去最艱苦的地方,那雲愛國、雲愛黨同樣作為「烈士家屬」,也不能落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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