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同一個夜晚, 東路跨院裡的馮洛儀等來的卻是失望:「他不來了?」
他怎麼就不來了呢?昨夜,明明……她還記得他在她耳邊溫柔說的話,為她拭去眼淚, 將她擁在懷裡。
一次又一次,兩個人像是要融為一體。
怎地今晚,他就不來了?
「我問了,長川也不曉得。」照香把一個匣子放在榻几上,「但說翰林買了東西給姨娘。姨娘看看。」
「姨娘」這個稱呼今天一天聽了好些次了, 但直到了天黑,依然沒有聽習慣。
每次入耳,都有一種難言的不適感。
如果淪落到別的什麼人家, 給別的什麼人做妾為婢, 可能也就認了,不會了。可偏偏這裡是沈家,那個人是她曾經的未婚夫。
眼睜睜看著本該屬於她的,都歸了別人。
每聽到一次旁人稱呼她「姨娘」,便生生剜一次心。
照香把匣子推到馮洛儀面前:「姨娘快看看, 是什麼?」
馮洛儀依言打開了匣子,解開裡層包裹的綢緞,入眼的是一隻白玉鐲。雕作雙股絞纏, 纖秀雅致, 瑩潤美麗。
十分適合她。
照香讚嘆, 扶起她的手腕,幫她戴上。纖細又白皙的手腕配上皎潔白玉鐲,相應生輝, 燈光下實在好看。
照香趁機軟語道:「你瞧, 他雖過不來, 可心裡有你呢。只是翰林也才新婚,若就夜夜都在你這裡,怕是大人、夫人要責備翰林的。」
別掛那臉了,誰天天的想看一臉怨相。
馮洛儀撫摸著新鐲子,想著昨夜的溫情。今早分開的時候,他的目光也有留戀的是不是?是吧。
但聽到照香的話,又失落:「好久沒有見到過夫人了。」
沈夫人以前多麼喜歡她啊。
她曾經陪著母親和沈夫人一同去寺廟裡,她寫的詩沈夫人那麼喜歡,看她的目光里都帶著喜愛。
後來沈夫人看她的目光里也是帶著憐憫和不忍的。但後來她就不出現了。有事,都是秦媽媽出面傳達。
如今,她做了沈緹的妾室,再沒有資格往沈夫人跟前去了。雖然大家同住在一座宅邸里,但可能幾年都見不到沈夫人一面。
大宅門,便是如此。
你知道每個人都在那裡,但隔著一重重的牆。身份越高,牆越少。身份越低,牆越多。
照香拽出手帕給馮洛儀拭淚:「可別再哭了。倒是敷也敷不下去,不好看。」
昨天馮洛儀上午哭,照香用涼水投了帕子給她敷眼睛,又用白煮蛋滾眼睛,折騰一下午,到了晚間才保住了一雙漂亮的眼睛。沒讓沈緹過來看到一對哭腫的眼泡。
「我說點扎心的話,姨娘聽了別生氣。」照香說,「今日咱們都見過少夫人了。果真如姨娘猜的,生得是極美的。」
「又那麼愛笑。姨娘想想,換了你是男人,你是願意親近那個愛笑的,還是願意來見這個愛哭的?」
「一回兩回或許還行,次數多了,翰林沒耐心了,可怎麼辦?」
的確是很扎心的話。
馮洛儀早就猜到沈緹將要娶的女子一定會美貌,但真見到還心涼了一下。
小殷氏纖穠合度,明艷清麗,實在是個美人。
更重要的是,她眉眼舒展,笑靨明媚,一看就是在極舒心的環境中長大的。叫人看了喜歡。
當然了,誰不喜歡眼睛常有笑意的人呢。
馮洛儀其實這兩年都不太愛照鏡子。
那眉間的愁雲慘澹、眼中的抑鬱自傷,便自己看了都難受。
照香並不十分得馮洛儀的心,但她說出來的話常常很現實,能驚醒她。
馮洛儀摩挲腕上玉鐲,沉默良久。
忽然抬起臉,對照香一笑。
照香呆住,隨即大喜拊掌:「對對對,就是這樣。」
馮洛儀也是美人,她肯破顏為笑的時候,美貌也不輸人。
照香喜道:「姨娘可還記得,從前沈夫人便跟咱們夫人說,可喜你的笑模樣。你看看這多好,等下,我拿鏡子給你。」
照香去取了靶鏡來與她照。
馮洛儀對鏡而笑。雖撐的時間不長,但她也得承認,的確是笑的時候更好看。
以後,就得這樣違心地笑嗎?
馮洛儀把靶鏡扣在榻几上,閉上了眼睛。
照香的笑便僵住。
運了運氣,把靶鏡收走,輕聲道:「姨娘早點睡吧。明早,還要給少夫人請安的。」
她轉身,餘光瞥見馮洛儀驟然握緊的拳頭,嘴角扯了扯。
沈緹做了個夢,很綺麗。
他有他今夜不去馮洛儀那裡的原因,也跟殷蒔溝通清楚了。
但這些都不能改變殷蒔說的是對的——年輕男女初試雲雨,怎能不食髓知味。
夢裡都是昨夜,那些早就懂的東西終於親身嘗試。紅被錦浪,吟哦啜泣,脣舍糾纏。
叫人失神。
抬眼,是馮洛儀的面孔。惹人憐愛。
吻下去,再抬眼,那面孔變了,好像不是馮洛儀了。
是誰?
清晨沈緹醒來,感到迷茫困惑。一睜眼,夢中種種便飛速忘記。只記得是綺夢一場,十分靡麗。
他側頭看了看床里,殷蒔面沖里側臥著。薄薄的春被搭在她身上,隨著腰線塌陷下去,起伏動人。
他也不是第一次比她先醒了。但今天,她離他很遠。
昨夜,她睡得很靠里,他睡得很靠外。這是與前幾日的情況比較而言。他們兩個,都刻意地與對方儘量拉開了些距離。
沈緹轉回頭面孔朝上望著帳頂,醒神。
上一次跟表姐見面時什麼時候的時呢?是一年前。
是的,才短短一年,從十七歲到十八歲而已,沈緹現在回想起來他那時候和殷蒔三擊掌約定了作假夫妻,已經覺得那時候太天真幼稚了。
他起身離去。
昨天說話太久,睡得晚了,殷蒔今天醒得也晚些。
洗漱完,問婢女們:「翰林呢?」
葵兒說:「好像在院子裡打拳。」
咦?
殷蒔到次間榻上推開了窗。沈緹果然在院中打拳。
所以腹肌沒有天生的,還是靠練。
他穿著褲子,但上身只穿中衣。在晨光里,渾身都有勁,年輕的氣息蓬勃四射。
殷蒔撐在窗框上看了一會兒,
沈緹練完,收式 。接過婢女遞過來的手巾,邊擦汗邊朝正房走。
走到廊下,殷蒔隔著窗戶問他:「你練的是什麼?五禽戲嗎?」
「是啊。」
「我瞧著就像。」
「家塾里教的,都要練的。大哥也學過,他回懷溪之後,有沒有堅持晨練?」
「沒有。」殷蒔笑道,「母親跟我們念叨過,大哥剛從京城回去,到童子試前,都裝模作樣地打拳呢。後來他中了秀才,就不練了。荒廢了。」
「嘖。」沈緹點評,「大哥缺點恆心。」
「說話注意點。」殷蒔提醒他,「那是你大舅兄也是大表兄。」
「弟之過。」沈緹虛心受教。
殷蒔一樂。
沈緹把手巾還給婢女,接過遞過來的外衫往身上披,問殷蒔:「姐姐那些花如何了?我看中了青瓷盆的那株小桃紅,想擺到書房裡去。」
殷蒔道:「你看中搬走就行。」
又想起來,這等貴公子怎會自己搬重物,囑咐他:「別叫長川搬,那個有點沉的,我怕他半路摔了。」
沈緹點頭:「好,回頭我叫別人來。」
兩個人一起用了早飯。年輕,食慾都很好。
這時候婢女進來稟報:「姨娘來給少夫人請安。」
殷蒔頓住,還忘了請安這件事了。
也不能怪她,她在殷家好幾年沒給長輩請過安了,成親之後才又開始給沈夫人請安。
而她自己,還有點沒適應有別人要給她請安。
「知道了,讓她稍等一下。」她說。
婢女退出去,殷蒔徵詢沈緹的意見:「請安這個事,我看沒必要。以後就不用了吧。」
沈緹的筷子和眉眼凝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他是真的知道自己和一年前已經不一樣了。
如果是在一年前,在東林寺里或者殷家,殷緹與他商量未來取消馮洛儀給「少夫人」請安這件事,那個時候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接受的。
但現在,他竟猶豫了一瞬。
「還是娶我好吧。」殷蒔道,「你當初鬧騰,不就是為了這個嗎。若是別人,你想免了她辛苦請安,別人一句『於禮不合』就能堵死你。尤其是你,最愛講究這些東西。」
「當初你臨回去的時候,讓長川來囑咐我牢記初心,不負約定。我可沒有忘。」
「我來這兒,就是來幫你照顧她的。」
初心。
有那初心的時候,還沒有一個真實的「少夫人」,沒有一個真實的「妻子」。雖然沈緹一直都知道,必須尊重妻子,但終究那時候「妻子」只是一個概念,而不是一個特定的人。
和一個空的概念相比,淒戚而柔弱的馮洛儀更令人憐憫,他自然會站在她那一邊。
沈緹嘴唇動動,卻看到殷蒔舉著筷子,微微歪頭看他。
晨光照得她臉頰飽滿,眼眸晶瑩。她嘴巴里還有食物,微微咀嚼,腮肉輕顫。她就那樣看著他,帶著一種理所當然。
她真的沒有忘記初心。
「好。」沈緹垂眸,又抬起,「姐姐去與她說吧。」
殷蒔不太雅地翻了個白眼。
「你去說。」她端起粥碗,輕輕吹涼。
沈緹詫異:「姐姐去,不是更好嗎?」
如此,馮洛儀肯定會感激殷蒔,知道殷蒔是個大度的正室,她會放下心來。
殷蒔不需要敲開沈緹的腦袋都知道他這直男邏輯是怎麼想的。
「我不需要。」她說,「我有正室的身份,我不需要施恩馮氏,好讓她感激我。」
「馮氏也不需要我。我已經占了正室的身份,我要是再施恩於她,只會讓她在我面前更抬不起頭來。她只會更難受。」
「她需要的是你。」
「只有你給她的,她才能有安全感。」
「你去吧。」
最終還是沈緹去了。
他走出正房,看到馮洛儀裊裊立於晨光里,庭院中。雙手疊在腰間,螓首微垂。
前天夜裡的回憶都喚醒了。
他與她的親密無間。
表姐說的對,馮洛儀本來才是居於正房裡接受妾室請安的那個。如今,沒有主母允許,她只能侯在庭院裡聽喚。
沈緹的心剎那軟了。
他和殷蒔的這段婚姻,原本就是為了馮洛儀而締結的。
殷蒔是願意保護和照顧馮洛儀的。
沈緹走下台階:「洛娘。」
馮洛儀在階下等著殷蒔的召喚,忽聞此聲,抬頭。
沈緹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裡迸射出了喜悅,她的臉上展開了笑容:「沈郎。」
兩年半了,沈緹第一次看到馮洛儀臉上有這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姐姐說的對,她需要的不是旁的什麼,而是他。
(本章完)
作者說:《五零香江豪門女話事人》 作者:老衲吃素
【文案】:
蘇文嫻穿越到50年代港城,是髒亂破敝的貧民街區里長出的一株清艷的花,卻差點被收養家庭賣給別人做妾。
幸好找回了親爹,搖身一變成了豪門富家女,家族產業橫跨地產、紡織、報業。
奈何親爹是封建遺毒:「女人只要等著嫁人就好了,繼承家業這種事就由男人來做。」
蘇文嫻:哦,好的。
直到父親重病,家族男丁不振,蘇文嫻臨時頂上。
從此,港城「點金嫻」橫空出世!
一輩老古董驚碎了一地眼鏡。
終於承認,封建規矩也不是不能破,振興家族還是得靠有本事的人。
蘇文嫻以她超越時代七十年的眼界與手腕,讓家族長輩驚艷。
「既然諸位長輩這麼看得起我,那我就勉為其難吧。」
這個豪門,我來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