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內, 正是眼熟的布置。
「你來做什麼?」剛才跟她勾肩搭背,推心置腹的男修,此刻坐在蒲團上, 面色冷淡。
韶音清了清嗓子,說道:「酈師姐讓我來拿靈石。」
「什麼靈石?」那人皺眉。
韶音道:「我不是欠金兄許多靈石嗎?酈師姐說我們紫霄宮弟子不欠外人靈石,讓我找你拿。」
「我怎麼有!」那人臉色一變,猛地站起來,「你欠靈石, 關我什麼事?」
韶音本來以為,住在「右邊第三間房」的人,是財務隨行, 握著一行人的吃住用度。
此刻, 她明白自己想錯了。
雖然不知道酈之沅為什麼讓她來,但她理直氣壯:「酈師姐說了!」
「滾出去!」那人大怒,袖袍一拂,就要將韶音掃地出門。
韶音側身一避,躲過了他的靈力。
身後, 「砰」的一聲,房門關上了。不等韶音回頭看,只見余光中一道綠影閃過, 迅如閃電。
「啊——」尖利的淒嚎聲響起來, 只見那個男修, 身上纏住綠色藤蔓,越來越多,越來越緊。
這藤蔓是從門縫下方鑽進來的, 不知是何道理, 據說安全性高、保密性強、連談話都傳不出去的房間, 這藤蔓如入無人之境。
「你們是一夥兒的!」
「賤人!」
「你早就投靠了她!拿我當投名狀!你這卑賤鼠輩!」
「我死了變成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他沒能嚎太久,他只是一名築基修士,不過數息過後,就被藤蔓吸乾了。
那藤蔓緩緩鬆開,活潑地撤走,經過韶音身邊時,還同她擺動幾下葉片,像是打招呼一樣。
須臾,藤蔓從門縫下方撤走,房間裡只剩下韶音一個活人。
她看向前方,剛才還坐在蒲團上打坐的修士,此刻已經化為一團枯萎的人皮,連骨頭都被吸乾抽盡,化為齏粉。
倒是那件黑金交織的法衣,依然燦燦生輝,摺疊在地上。一隻儲物袋,藏在其中,半掩半露,安安靜靜。
韶音定定神,大步朝前走去。
「砰!」房門被推開,有人說著話走進來,「趙申,酈師姐要吃近水樓的魚,你同我一起——」
「趙師弟!」
只見趙師弟的衣袍在地上,而韶音蹲在他身邊,正在解他的儲物袋。
「你對趙師弟做了什麼?!」那人立刻喝道,嚴陣以待。
韶音站起身,把儲物袋往懷裡塞去,下巴往地上點了點:「你自己看。」
這要說什麼?
酈之沅獨門絕技,旁人看一眼就認得出來,人總之不是她殺的。
「你——」那人當然也看出來,臉色難看無比,他陰沉沉的視線落在韶音身上,「好,好,你們好得很!」
在他眼中,韶音自然與酈之沅是一夥兒的。或者,她為了討好酈之沅,賣了趙申。
不然為什麼她拿著趙申的儲物袋?!
他緊緊握著劍柄,牙齒咬的緊緊的,目光幾乎滴血,劍柄更是被他攥得發出咯吱的響聲。
若非顧忌著酈之沅,他此刻就要殺了她!
「哼。」韶音扭頭就走。
此人要給酈之沅買酒,為此拉上趙申一起,由此看來,他們關係不錯。
現在趙申死了,仇恨當然落在她和酈之沅身上。酈之沅又不是輕易對付得了的,就只剩下她了!
淨撿軟柿子捏的傢伙。
大步如風,連一個眼風都沒甩給他。
「咔嚓——」身後傳來木架被劈碎的聲音,韶音頭也不回。
她大步走回酈之沅的房間門口。
抬起斗大的拳頭,敲響門,瓮聲瓮氣:「師姐,是我。」
「進來。」這次,很快傳來回應,聲音透著絲絲笑意。
韶音眼底亦划過笑意。
擺她一道很高興?唔,她也高興。
殺啊。
反正不是她的師兄弟,隨便殺。
全都死光光,她都不帶眨一下眼睛。
「師姐。」推門進去,韶音把儲物袋交出去。
酈之沅坐在桌邊,正在擼貓一樣,撫摸掌心裡鑽出來的一截藤蔓,艷麗的臉上含著笑意:「怎麼?給你的,不敢收?」
「敢收。」韶音說道,「但我的命是師姐救的,我整個人都是師姐的,師姐親口說給我,我才拿。」
酈之沅臉上划過一絲意外,撫摸藤蔓的動作變得慢了兩分:「是嗎?不怕我?」
這件事很明白了。酈之沅利用藤蔓,監聽她二人說話,並記恨趙申背地裡編排,殺了趙申。
而後,假意幫韶音還靈石,實則為她惹禍在身,令同行的其他人都排斥她。
而趙申的朋友,恐怕也會找機會下殺手。
她是給了韶音靈石,卻也給了她無法擺脫的殺身之禍。
這個看起來一根筋的大塊頭,心裡會沒有想法?酈之沅是不信的。
「誰讓他亂說話。」出乎意料,大塊頭居然一臉鄙夷,「師姐如何,也是他說得的?」
「有證據,板上釘釘,宗門判下的案子,他說也就罷了。沒影的事,他妄自揣測,加以誹謗,還到處傳播。」
「師姐要殺他,解氣!」
粗獷的臉上,仍是一根筋、沒頭腦的樣子,但卻是另一個方向了。
酈之沅臉上笑意淡去:「你倒是會說話。」
「下去吧。」
見她神色懶怠,不欲再開口的樣子,韶音拿著儲物袋,掂了掂,瓮聲瓮氣地問:「師姐,都給我麼?」
「拿走。」酈之沅的口吻不掩厭煩。
她不是個愛交際的人,不感興趣的事,更是聽都不愛聽。
韶音便把儲物袋收起,拱手道:「多謝師姐照顧。」
轉身,出去了。
房門在身後關上,她沒有回頭,徑直往樓下走去。
她要去近水樓,給酈之沅買酒。
穿過大廳時,被幾道陰沉沉的視線盯住。瞥了一眼,正是紫霄宮的其他幾名弟子。
趙申死去的事,須臾間,已經傳開了。
但只要在風夕城,他們就奈何她不得,城中是不允許打架鬥毆的,而仙臨客棧又是酈之沅的地盤。
韶音挺直胸膛,堂而皇之地出了大廳。
近水樓離得不遠,風夕城的店鋪都是依湖而建,她沿著湖邊,溜達兩刻鐘就到了。
「快看!龍魚!」忽然,有人喊道。
一時間,呼啦啦的人群,往湖邊涌去。
有踩著飛劍,占據空中地位的。有駕著靈鶴,在上方俯瞰的。還有拿出千里眼,在犄角旯旮觀看的。
韶音也聽到了呼嘯的水聲,以及一聲似龍吟似尖嘯的叫聲,當即縱身跳躍,來到附近建築的屋頂上,往下方看去。
湖中央,曾經看到的那道影子,從下方出來了。扁扁的腦袋,黑皮暗紋,嘴邊生有長須,張大嘴巴咆哮著,露出森森利齒。
「嘩啦啦!」
水波翻湧,只見這條漆黑長條的龍魚分開水面,迅速往岸邊游來。
有修士害怕,迅速向後閃避。有好奇的,並沒有躲閃,反而往前湊近幾分。
韶音蹲在五層高的樓頂上,看著那條龍魚飛快游至岸邊,將長尾一蜷,蓄力彈向岸上。
「啊!龍魚要吃人啦!」
驚慌失色的,當然是新來的外地人。住的久的,沒有害怕的,還衝他們直搖頭。
果然,下一瞬,只聽「咚」的一聲,龍魚撞在了無形的防禦上,被彈了回去。
「吼——」龍魚跌回湖中,發出一聲怒吼,很快又游回來,故技重施,往岸邊彈來。
「咚!」
「咚!」
「咚!」
它每一次都被防禦彈回去,直到筋疲力盡,再也游不動。
「唉,散了吧。」
圍觀的修士們意猶未盡,紛紛散開,往四面八方而去。
韶音沒動,她蹲在屋頂上,摸著難得體驗的胡茬,望著湖中漸漸下沉的黑影,若有所思。
「太可憐了。」忽然,身邊響起一個清風朗月般的聲音,飽含憐憫。
韶音一驚,忙轉頭看去,誰這麼神不知鬼不覺?
卻見是一個穿著灰青色素衣的年輕男修。星眉朗目,膚色如玉,素衣廣袖,通身透出一股飄渺出塵的空靈感。
他一頭烏黑墨發,隨意用布條綁著,松鬆散散。背上是一隻竹筐,不知被什麼壓扁了,浸染著草綠色、漿果的紅色,歪歪斜斜地背在背上。
再看他兩隻靴子,倒是精緻的奔雷靴,乾乾淨淨,鞋底一絲灰塵都沒沾。只是左右腳穿反了,他渾然未覺。
「道友是?」她緩緩站起身,問道。
年輕男修看起來很有禮貌:「在下道號塵月。仙子有禮了。」
韶音目光一凝。
「道友好天賦,年紀輕輕,已經結出金丹。」她不禁贊道,「只是,道友為何喚我仙子?」
年輕男修溫和一笑,說道:「在下宗門功法特殊,人人悟道極早,因此倒談不上天賦如何。」
在修真界,只有成功結丹,才有資格取道號。
「倒是仙子,倘若不便,在下還喚道友罷。」他倒仿佛很懂的樣子,揭穿她是女子的事實,又假裝不知道。
韶音一時不知他是純真,還是腹黑了。
「塵月道兄,方才為何說這龍魚可憐?」她話題一轉,指向湖中道。
塵月將歪歪斜斜,快要掉下去的竹簍,往上託了托,才語帶憐憫道:「它一心想要逃脫,然而人與獸,你不知我,我不知你,任憑它叫得可憐,亦無人聽得懂。」
「道兄不是聽得懂嗎?」韶音詫異。
塵月更加憐憫:「不錯,在下聽得懂。只是,在下所修功法,不沾塵世因果。這龍魚叫得慘,在下雖聽見了,也只能裝作聽不見。」
「道兄修的,莫非是無情道?」韶音又問。
塵月搖頭,臉上有些慚愧:「我還未找到自己的道。」
??
還沒找到自己的道?那他怎麼結的丹?
(本章完)
作者說:二更~大家明天見,啾啾!
(本章依然掉落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