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飛出去半日, 便見到許多修士的身影,從身邊擦過。有騎飛鶴的,有坐葫蘆的, 有躺在飛毯上的,形形色色。
「道友往何處去?」金長老叫住一人,問道。
這是一位瀟灑不羈的女修,一隻手枕在腦後,翹著二郎腿, 正在悠閒喝酒。
聽到金長老的聲音,她看過來道:「往風夕城。」
繼而,反問道:「道友不是嗎?」
金長老頓了頓, 答道:「我們亦是。」
女修點點頭, 視線一轉,落在韶音身上:「小娃天賦不錯。也去趟這灘渾水?」
韶音眨巴眨巴眼睛,回答道:「我家大人說,帶我去見見世面。」
正在前方御劍的金長老,差點靈力中斷, 飛劍掉下去!
他用力吸了口氣,告訴自己,習慣就好。這小魔星慣會氣人, 他該習慣了的。
正在他做心理建設時, 飛毯上的女修哈哈一笑, 說道:「好,好。見見世面。」
她雖然性情灑脫,卻不是愛與人交際的, 言談兩句, 飛毯便遠離了。
她兀自飲著酒, 口中吟唱,傳來清越的曲子,帶著令人嚮往的灑脫自在。
「我帶你見見世面?」此時,金長老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韶音笑道:「師兄,我是為你好。不然要說什麼?我非拉著你去?你讓人家聽見了,怎麼想你?」
「堂堂大人,左右不了自家小孩,太溺愛了,太放縱了,太沒主見了。」
「這樣難道很好聽嗎?」
她不開口還罷,金長老原也沒多生氣。但她這般一解釋,反而把金長老的心火給勾起來了。
怎麼有這麼刁鑽的小孩?
「你給我下去!」他袖袍一拂,把人掃下飛劍。
韶音這次眼疾手快,把繩索往劍上一纏,就吊住了。
「這繩子真好用。」她讚嘆道。
還是盧雲閔用來縛她的那條神蠶金網,因破損了,被她拿來當繩子。
好用。感謝盧雲閔。
「你!」金長老氣笑了,「你就這麼吊著吧!」
本來麼,讓他出一口氣就算了。偏偏她這麼能耐,那就一直吊著吧!
只是,飛了不到一刻鐘,被來往的修士頻頻側目,金長老終究臉上掛不住,把人弄上來了。
他一言不發,韶音也不觸他霉頭,盤腿坐好,沉心研讀老祖給的陣法玉簡。
玉簡中內容十分豐富,有基礎陣法,高階陣法,還有更高階的複雜陣法組成。前面都講得比較細,後面反而粗略了些。
韶音想一想,就明白了。若是天資不夠,鑽研到高階陣法便到頭了,後面的內容如天書一般,晦澀難懂。而若是天資聰穎,稍加點出,就足夠了。
她算是聰明的。昔年還未踏上修行路,在大戶人家的公子身邊做小丫鬟時,就偷偷幫少爺做先生留下的課業。
如今成為柳韶音,固然是經驗在身,但如果她自一出生就是柳韶音的配置,成就未必比現在差。
她很快讀懂了基礎陣法,拿出材料,嘗試基礎陣法的布置。
迷蹤陣,防禦陣,水牢陣,這些都是基礎陣法,也是用得較多的。需要在陣石上刻錄銘文,然後布置在相應的位置,以靈力或口訣啟動。
她打算每種刻錄上十套八套,以後用得著時,直接甩出去,現需先用。
天空之上,紫衣少女盤坐在飛劍上,低頭鑽研。
金長老久久沒聽到身後有說話聲,回頭一瞧,不禁怔住了。
他想,這孩子真是很難不喜歡她。誰家天之驕子,過得這樣拮据又困窘?不得豪車飛舟,香車寶馬,華屋靈石,供她驅使?
一時間,心裡軟了軟。等她下回再氣人時,他不與她計較便是了。
「小娃娃,來我飛毯上。」忽然,旁邊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
韶音偏頭一瞧,只見剛才遠離的飛毯,不知何時又靠近過來。坐在上面的女修,正朝她招手。
她看一眼金長老。
「多謝道友……」但不必了。
金長老的話沒出口,就見剛才乖覺的小丫頭,忽然眉開眼笑地站起來,收攏身前東西,脆生生道:「多謝前輩!」
縱身一躍,跳人飛毯上去了。
金長老:「……」
不氣,不氣,說好的不與她計較。
不是,她怎麼就知道對方是好人?心這麼大!
金長老胸口哽住,不吐不快,偏偏臭小孩已經跳人飛毯上,嘴甜地前輩長、前輩短去了。
「你是陣修?」飛毯女修饒有興致地看著身前。
韶音回答:「不算。只是近來好奇,鑽研一番。」
她並不欲多跟女修交談,嘴甜了兩句之後,就繼續鑽研起來。
不得不說,飛毯看著不大,但實際使用面積極廣,延展性非常好,很方便她擺弄陣法材料。
而飛毯女修見她如此認真,誤以為她是內向研究型,因此看向金長老的神情便帶了不贊同:「你家長輩,實不該將你帶來這般危險之處。」
韶音頭也不抬:「前輩恕罪,方才我那是玩笑之語,實則是我追著要來,我家長輩拿我沒辦法,才不得不將我帶上。」
「連個孩子都看不住。」飛毯女修果然輕鄙。
韶音笑笑抬頭:「我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不信,前輩請瞧。」
飛毯女修還不知發生了什麼,直到韶音示意,她才驚覺:「你幾時布的陣?」
她此刻竟落在陣法中了!是水牢陣改良後的天牢陣,整體防禦更強,天上地下竟無死角。
雖然這陣法困不住她,但若布陣材料再高級些,就另說了。
看向韶音的眼神,驚異極了。
「剛才。」韶音偏頭一笑,靈動俏皮,揮手將陣石收回來,「前輩勿怪。」
飛毯女修哪會跟一個孩子計較,雖然這不是一般的孩子。她再看向金長老,便眼帶同情:「難怪這麼危險的地方,他會帶上你。」
就是說,他真能甩得脫嗎?
韶音卻心中一動,這麼危險的地方?便問道:「前輩知道什麼?」
飛毯女修是散修,但消息靈通,她漸漸肅容下來,沉聲說道:「此番風夕城的災禍,不是天災,乃是人為。」
「風夕城主原就是化神修士,此番入魔,修為更高一籌。」
「我若非有故友在風夕城,此番絕不涉險。」
「小丫頭,」她肅容道,「若只是為了長見識,速速與你家長輩離去。此地太過危險,九死無生。」
她故友在風夕城,否則此番也不會前去。她乃金丹大圓滿的修為,只差一線,就能碎丹結嬰,壽命從五百歲提高為一千歲。
她已經找到結嬰的契機,正準備突破,洞府都布置好了,若非與故友聯絡時,得知此地出了事,她原該閉關入定,準備迎接天雷了。
「多謝前輩指點。」韶音垂首受教,「我們不靠近,只遠遠觀望。」
話已至此,飛毯女修便不準備多言了。
她轉身,望向飛毯之外,浮雲如棉,從兩側飛過,前方分明是碧藍蒼穹,她分明看到紅光漫天。
韶音在飛毯上待了半天,就告辭了。
占點便宜就行了。何況飛毯女修心事重重,她在旁多有打擾。
路程行至一半,視野中修士多了起來,竟是聽聞消息,從四面八方趕來的。
其中,有親友在風夕城的,本是少數。為著一城性命,前來增援,才是多數。
還有大宗門弟子,在附近歷練,聽聞此事,立刻放下任務,趕來除魔。
韶音坐在金長老的飛劍上,看到四方匯聚的修士,築基期,金丹期,偶而有元嬰真人迅疾如風,從上方飛過,快得看不見影子。
眼看人越來越多,本該心中寬慰,然而實際上前往的修士,全都神色沉凝。
自出事到今天,已經過去五六日,聽聞風夕城當日就毀了一半,現今不知情況多慘烈?
但哪怕風夕城已經變為了死城,人都死光了,他們也要前往,將已經墮入魔道的風夕城主殺死。
否則,貽害無窮。
「小丫頭,你與無極門的弟子們一起。」快到時,金長老看見了無極門的隊伍,其中不乏築基期弟子,想來是救援為主,危險不大。
韶音道:「出了事,他們會竭力保護我嗎?」
金長老嘆氣,說道:「你身上有護身法寶,自己不找死,沒人傷得了你。」
這也是金長老最終決定來此的原因。她身上有成套的護身法寶,除非元嬰修士往死了轟殺,不然她多半沒事。
「那你擔心什麼?」韶音反問,「你身上的法寶都未必有我好。你有事我都沒事。你趕我做什麼?」
金長老登時噎住了。
「走了。」韶音搡他一記,「你就是矯情。都說了我會照顧好自己。你成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不就是答應我父母,要保護我嗎?」不等他開口,韶音截住話頭,「你就是個客卿。你以為我爹娘有多指望你?」
這話著實把金長老噎死了。
他不禁沉默下來。
回想出行前,他心裡還想著,要是這柳家小娃不好伺候,他找機會跑就是了。
總歸他是柳家客卿,拿了柳家的靈石,卻也沒有到賣命的地步。屆時把這些年用的靈石往她身前一丟,他御劍走人,最多吃點反噬之苦,卻總好過受這小娃的氣。
「行了,行了。」韶音見他不說話,又搡他一下,「別成天瞻前顧後,想想這次的目標。」
不等他開口,她已然安排起來:「你我修為都不夠。僥倖我路上做了些陣法,我們此次目標主要是救人,除魔一事交給那些元嬰真人,還有金丹大圓滿、金丹後期的前輩。」
「還有點時間。我先突破一下。」
說完,盤腿在劍上一坐,閉目入定起來。
金長老:「……」
「…………」
你等等,我說話了嗎?你這就安排妥當了?
還突破,你剛剛築基後期多久?你要結丹還是要上天?
金長老一肚子的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因為這小祖宗已然入定,周身靈力都匯聚過來。
他又驕傲,又憋屈,運了運氣,凝神為她護法起來。
(本章完)
作者說: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