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想瞞我。」
「碎你金丹那人, 叫什麼,哪門哪派,師父是誰?」韶音沉聲問道, 「我知道你有仇家。」
他有時候嘴巴不饒人,會刻薄幾句,但一路上多是關懷備至,明明他們之前素不相識,他僅僅是柳家的客卿。
他是個善良的人。
又素來謹慎, 不會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他的金丹,是被人歹毒打碎的。
韶音救不回他的命,便必定要為他報此仇。
「不說?」她低頭, 「你知道我的, 向來任性妄為,萬一我不留心,惹上你的仇家怎麼辦?」
「一百多年過去,你的仇家至少是元嬰了吧?他修為比我高,法寶只怕也比我多百倍, 幾個我能惹得起?」
「我還是純陰體質。」她加重砝碼,「你確定要我招惹他?」
純陰體質四個字,令金長老眼睛瞬間瞪圓了:「你, 你怎麼——」
她怎麼是純陰體質?他為何不知道?
柳南宇夫婦知道嗎?如果他們知道, 為何放心讓他一個客卿, 不遠千萬里,送她去聖城?
他一時激動,血氣逆行, 重重咳了起來。原本虛弱到動彈不得, 此刻也半支起身, 死死攥住她手臂。
盯住她:「不要再告訴第二個人!」
純陰體質,又名爐鼎體質。
這也是劇情中,「柳韶音」為何進了瑤池,而非清源門。以她的資質,原可以進清源門這等一流拔尖宗門。
正因為瑤池仙子暗中相告,她乃純陰體質,瑤池才是她最好的拜師之選,因為瑤池的開山祖師,便是純陰之體。
「名字!」韶音只冷冷道。
金長老服了她,臨死都閉不上眼睛,胸中湧上萬般求生念頭,終於後悔起來,不該貪念一起,觀秋霜尊者那一劍。
「他姓雷。」他終於說出口,「雷厲陽,也是雷家的天驕。他有個老祖,是長陰派的玄真尊者。」
頓了頓,「大乘尊者。」
渡劫期就沒有出山的了。
大乘期也沒有幾個露面的,這些老東西,都想方設法更進一步,不問世俗。
但有個大乘期老祖,足以讓一個家族、一個修士,出門有底氣,甚至驕縱跋扈。
比如雷厲陽,他因為身上有老祖賜下的法寶,出行在外,別提多霸道。
金長老沒怎麼得罪他,不過是扶了扶被他打傷的修士,就被他記恨上了,找機會碎了金丹。
這麼多年來,金長老始終難以釋懷。如此輕易,他的道途斷絕,簡直如兒戲般。
只是再不甘心,到了此時此刻,他心中只有掛念:「音丫頭,出行在外,一定要謹慎!」
再謹慎,都不為過!
「不要為我報仇。」他攥著她的手臂,竭力要求,「在你渡劫期……至少大乘期之前,不要……」
他說不下去了。
此刻他的丹田處,金丹碎成一片一片,渾身靈力無處可去,堵塞在筋脈中,橫衝直撞。
他筋脈血肉千瘡百孔,此刻只剩下一口氣了。看著她固執的神情,他終於無力地放開手,仰躺回去。
深藍夜幕上,幾縷薄雲蔽月,漸漸渙散不清。
面具下方,他唇瓣微動,無聲喃喃。
漸漸的,他身體涼了。
曠野四方,蟲鳴成片,冷風吹來,草尖簌簌。
不知何時寒露降下,沾濕衣袍,明明有法衣相隔,但韶音仍舊感覺冷徹肌膚的寒意。
她仰起頭,胸中是無可宣洩的情緒。她曾發誓,再也不要看友人死在眼前。
蒼穹之上,幾縷薄雲被什麼吹散,驚慌失措地逃跑,將一輪美麗蒼白的月亮暴露出來。
明明是晴空,卻似有雷鳴聲陣陣響起,震耳欲聾。
曠野上的微風逐漸變大,呼嘯著掠過,卻沒掀起少女的一絲頭髮。她周身仿佛有一個護罩,將她罩在其中,萬法不侵。
韶音低下頭,雙手結印,口中低低有聲,額前髮絲無風飛起,周圍靈氣開始紊亂涌動。
「轟隆——」
天空響起一聲炸雷,是實打實的驚雷,似是天道在警告。
然而她如若未聞,終於結印完畢,自她眉心飛出一滴鮮血,懸浮在面具的上空。
她終於睜開眼,看著地上黑衣人的面具。頓了頓,輕輕揭開。
這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啊!
皎潔如月,素雅似雪,竟是一張美麗到獨角獸都自慚形穢的臉。
身為男子,卻美麗得雌雄莫辨,秀麗絕倫,如鮫人傷心到極致而落下的珍珠,瑩瑩生輝。
血珠滴落他眉心,無聲融入。
韶音渾身一顫,臉色蒼白三分。她唇上沒有血色,抿得緊緊的,雙手連拍他身上幾處穴位。
這是鎖魂陣。
他身體剛冷,體內一口氣息要盡未盡,既是死人,又未死透,正好她施展靈魂契約的秘術。
她終究還是不能看他死在這裡。
自此往後,除非她死,否則他就可以借她的命。
這種邪術,滿天下沒有幾個人會。但她一路飛升那些年,遇到的「師父」很多。
沒想到用在此處。
喘了口氣,她眸光一瞥,拿起草地上那張紅光熄滅的面具,甩了甩露珠,重新扣在他的臉上。
又拿了只儲物袋,頓了頓,將他整個人收進去。儲物袋不能裝活物,但他如今算不得活物,倒是方便了。
「要去天闕了。」她抓起儲物袋,系在腰間,站起身踉蹌了下,繼而望向北方。
原本上三宗,去哪個都行。去天闕,可以抓只鳳凰當坐騎,很是不錯的。
如今,她一定要進天闕了。只有天闕弟子,才能進入秘境,遇到鳳凰。
她需要鳳凰之血,救活他。
夜深露重,此刻離天亮還早,曠野被一輪彎月照著,墨色無際,暗影重重,神秘而悠遠,如蟄伏的巨人。
往常入夜從不可怕,因為有人要麼連夜帶她趕路,要麼點火、亮燈,坐下來歇息。
雖然他穿著黑袍子,戴著邪異面具,說話聲音還嘶啞古怪,但她從沒覺得寂寞過。
現在重新變成一個人,寂寞的空冷感襲來,一時令她心肺寒徹。緩了緩,才重新習慣過來。
「走了!」
她低聲自語,拋出飛劍,縱身一躍,駕馭飛劍衝上高處。
離開風夕城時,金仙選取的方向是北方。往左是星零城,往右是七海城。
七海城要近一些,省去大半日工夫。
韶音吃了一粒易容丹,化為一名圓臉兒可愛的少女,把紫衣穿在裡面,外面罩了一層從家帶來的衣物。
身上的配飾沒有動,這是金仙買給她的,非常漂亮,想來是用了心思挑選的。
前往七海城的路上,韶音在一片荊棘叢的上方,發現一張飛毯。頓了頓,她降落下去。
「前輩?」她將飛毯捏起一角,往四周喚道。
神識放出去,許久不見人影,她沉默下來。
去風夕城的路上,她和金仙認識了一位金丹女修。愛喝酒,愛唱曲兒,曾邀請她坐飛毯上研究陣法。
韶音記得她快要結嬰了,因為故友困在風夕城,才前去相助。
這一場變故,太多人喪命。
韶音將飛毯疊起,就地安置,立了座碑,並設下遮風擋雨的陣法。
留待有緣人吧。
最後看了一眼,她再次御劍離去。
一個時辰後,一名頭髮披散,法衣襤褸的女修,拄著拐杖走來:「哪兒呢?我的飛毯呢?掉哪兒了?」
尋了許久,始終不見。她累極了,一屁股坐下,靠在一個小土丘上。
墓碑?誰會忌諱這個。
然而當她靠坐上去,眼前場景陡然一變,不再是小土丘,而是摺疊得整整齊齊的飛毯。在它旁邊,是一塊牌子,上書「行善事,莫作惡」。
「誰幹的?」女修嘀咕著,她的飛毯也算是件寶貝,怎麼沒被人看上拿走,還立了塊牌子?
莫非是相識的道友?
女修珍惜地伸手,要取自己的飛毯,結果伸手摸了個空。
「??」
女修再次伸手,還是捉了個空。她眉頭一皺,重新看向那塊牌子。頓了頓,開口念道:「行善事,莫作惡。」
沒反應。
「我保證以後做好事,不做壞事,行了吧?」她沒好氣道,拿回自己的飛毯,居然還要發誓,「本仙子從來也不作惡!」
這一回,她再伸出手,終於碰到了自己的飛毯。女修頓時愛惜地抱在懷裡。
若非它關鍵時刻裹住自己與朋友,她兩人早缺胳膊斷腿了。
只可惜逃命至一半,被一個胸口破了個大洞的男人撞翻,她二人滾落,飛毯也找不到了。
好在,現在終於找回來了。女修站起身,把飛毯祭出去,人爬上去,啟程去接朋友。
——
七海城是一座規模中等的城池,比不得大城池的宏偉規模,但意外的修士很多。
韶音隨便進了一家茶館,就見不大的堂中擺滿了桌子,擠擠挨挨都是人。
再看這些人的穿戴,頭上一件、腳上一件,根本不成套,便知都是散修。
這是一座散修聚集的城池。
「仙子,我等可否在此一坐?」很快有人過來拼桌。
韶音一個人坐了張桌子,在擠擠挨挨,熱鬧喧囂的大堂中,非常顯眼。
她之前拒絕過幾波了,但看著此時桌旁問話的人,她眉頭一挑:「坐吧。」
雖然穿戴樸素,但行為舉止,一看就是宗門弟子出身。
「多謝仙子。」兩男一女坐了下來。
他們和不遠處一桌上的修士,是一起的。打了聲招呼,就點了茶,開始說起話。
「天天趕路,圖的什麼啊?」
「風夕城的怪物不是已經被殺死了嗎?」
「我們去了,又派不上用場。」
韶音望著窗外的街上,裝作沒有在聽,實則神識將整個大堂都籠罩在內。
(本章完)
作者說:寶寶們,中秋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