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鴉族的事情敲定下來了, 江灼灼邊跟藍恩遛彎邊聊起了《太陽周報》的事。
主要跟他講打工鴉的遭遇。
一整族鳥拿一份錢,不僅全年無休、全天候命,還全心全意地把自己賺來的錢投入到為報社培養後繼人才的偉大事業之中。
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簡直是全自動牛馬!
藍恩:「………」
聽你這麼一說, 怎麼感覺鴉族過得這麼慘?
藍恩問:「你想讓她們遷徙到沃野行省來?」
江灼灼說:「如果她們願意來我當然接受,不過如果她們自己不想就算了。」
霍維勒說得不算太直接,江灼灼也聽出來了,連皇都各方勢力都不太想招惹《太陽周報》。
要是得罪了它說不準得被潑一身髒水。
江灼灼不怕這些事,可也不至於上趕著給梅因找事。
梅因可是她現在這種幸福鹹魚生活的堅強後盾, 累壞誰都不能累壞梅因!
江灼灼免不了在藍恩面前發表一番「有梅因的鳥崽像塊寶」的高論。
藍恩:「……」
有點酸,偏又沒法說什麼。
相比於他們這樣不稱職的父母,梅因這個副官確實會在以後的悠長歲月里一直陪伴在江灼灼身邊。
皇女們的副官皆是出身平民, 除非她們追隨的皇女繼位為皇, 顧念舊情對她們授予特別封賞,否則她們永遠不會有自己的爵位。
正是她們與皇女始終是一體的,她們這一生都將盡心盡力地服務於自己追隨的皇女。
這種榮辱與共的關係註定了她們會比其他人更容易建立深厚的情誼。
當初那位追隨女皇數百年的副官去世時,女皇陛下也曾獨自閉宮一整個月緬懷去世的忠實臣子兼摯友。
有時候壽命太長,難免會送走一個又一個的熟悉面孔。
想到女皇的衰老與自己的身體情況, 藍恩忽然覺得江灼灼沒那麼依賴父母,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以後的路,她該和那些年輕的同伴們一起走。
藍恩微微地笑了笑, 跟著誇起梅因來:「對, 梅因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年輕人。」
許多江灼灼隨口一提的構想, 梅因都能按照她的期望給落實下去。
這種執行力並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
江灼灼馬上又飛去把藍恩的評價給梅因學了一遍。
梅因頗有些受寵若驚。
不過轉念一想,大概是江灼灼先誇了她,藍恩伯爵才這麼應和了一句。
梅因說:「收發處剛收到封魏爾德寫給殿下的信, 殿下要看看嗎?」
江灼灼想到不久前飛過來跟藍恩告狀的女皇信使, 很有點兒憤憤:「我給他寫的私人信件, 他居然給媽媽看,他還好意思給我寫信!」
……這是毫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怪人家把她給暴/露了。
梅因看了看眼前的小圓鳥,詐她:「我怎麼感覺殿下身上有股爆裂果的味道?」
爆裂果就是江灼灼在水手集市買到的辣椒替代品,獸族吃了它以後會有肌肉快爆炸的感覺,必須跟人大打一架才能緩解。
這種副作用對鳥族而言非常輕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也沒有好處。
賣它的水手只是那種辣到快炸裂的口感覺得很好玩而已。
小圓鳥聞言往後挪了挪,抬起翅膀聞了聞,想確認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有串串香味。
不應該啊,人鳥切換時不是有著非常好的自潔能力嗎?
都過去兩天了,根本不可能再聞到味道!
一鳥迷茫!
梅因微笑著說:「殿下果然偷吃過爆裂果。」
江灼灼一下子明白過來,自己這是上當了。
小圓鳥大聲嗶嗶:「吃東西的事,能算是偷嗎!」
梅因說:「殿下,沒有人把它當食物吃。」
這代表著誰都不知道吃多了會有什麼後果。
小圓鳥繼續嗶嗶:「吃的人多了,也就成了食物!」
梅因:「……」
這都是哪來的歪理邪說?
江灼灼表示這不是歪理邪說,這是一個很厲害的人說的。
小圓鳥飛得高高的,給梅因背課文——
「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比起那天隨口給鴉族們念的那句詩,這一句話在許多人的學生時代留下了更深的印象。
即便生活於那個神州陸沉的至暗時代,魯迅所寫的東西也不全是苦難的,更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親歷者在闡述著自己的見聞——
他既不是聖人也不是偉人,同樣擁有過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同樣擁有過極不成熟的年少輕狂。
他在面對危難時同樣會掙扎、會猶豫、會難過、會害怕,偶爾還會冒出諸如「管他什麼家國天下,還是去稻香村整點餅乾吧」之類的想法。
但到底還是放不下手裡的筆。
無論是有用的、沒用的、有意義的、沒意義的、會被聽進去的、不會被聽進去的——
管他娘的,寫下去!*
明明只是那麼短短一句話,江灼灼腦海里卻掠過無數熟悉的畫面,而那一幅幅畫面又讓那個「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的身影以及那個許多人都不敢回看的時代變得清晰而鮮活。
幸而哪怕經歷了種種曲折,那片土地還是迎來了黎明。
——走的人多了,路會有的。
江灼灼感覺自己把學過的所有相關課文都想了一遍。
等她想完了才發現梅因用手按住了額頭。
面色發白。
本來江灼灼還沒從記憶里抽離,察覺梅因的異常後飛下去擔心地問:「梅因你怎麼了!」
梅因想說「沒事」,卻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發現自己許久沒有再進階過的識海,忽然有了迅速擴大的趨勢。
上次有這樣的變化,還是她作為優秀生員去接受女皇陛下嘉獎——
但這一次明顯來得更突然也更猛烈,連交待幾句話的空檔都沒留給她。
怎麼可能?
江灼灼見梅因面露痛苦,頓時慌了。
她一邊往門口飛一邊喊「安娜安娜」,很快把守在門外的安娜給喊了進來。
安娜查看過梅因的情況後,連忙把幾個女僕喊進來一起將梅因帶去休息。
小圓鳥迷茫。
她急得團團轉,緊張地問安娜:「梅因怎麼了?是不是太累了?」
安娜說:「現在還不清楚,已經去請醫士過來了,殿下你不要著急。」
她也很擔心梅因的情況,但梅因現在突然化為鳥形陷入昏迷,她不能跟著江灼灼一起慌。
安娜難得地用十分嚴肅的口吻跟江灼灼說話:「殿下,我們必須要穩住局面。」
江灼灼:?
沒等江灼灼理解「穩定局面」的意思,就被安娜摁到了梅因的辦公桌前。
小圓鳥奮起反抗:「我要去看梅因!」
安娜說:「殿下你也不想梅因醒來後還得面對一堆爛攤子吧?」
小圓鳥曉之以情:「都不知道梅因是什麼情況,我哪有心思管其他事?」
安娜說:「一會醫士們就會來跟你匯報結果了,殿下可以先處理幾份得儘快批覆的文件。」
江灼灼還想掙扎掙扎,藍恩就過來了。
見主僕倆僵持著,藍恩寬慰:「沒事,她只是進階了,休息休息就好。」
一般而言越到後面越難突破進階,因為那不僅需要勤勉,更需要恰到好處的機緣。
有時候這種好運氣是比天賦更難得的東西。
江灼灼聽了藍恩的話總算放下心來。
她有點不解:「我又沒有給梅因念詩,她怎麼就進階了!」
藍恩說:「可能她離進階只差臨門一腳,而你恰好給了她啟發。」
他也從梅因她們口中知曉江灼灼的特殊之處。
像江灼灼這種「傳承」與血脈力量合二為一的情況,藍恩此前也沒有見過。
就像辛西婭得了神弓手的傳承,化人後立即就擁有了百發百中的弓箭手技能,但她並不能直接把這個傳承過程敞開給別人進去體驗、讓別人也通過這種方式成為神弓手。
江灼灼卻是能把一部分「傳承」短暫地開放給她認可的人。
至於對方能從中感悟到什麼,就得看她們自己了。
藍恩擺擺手讓安娜她們先下去,坐下詢問:「你這次給梅因副官念了什麼詩?」
江灼灼說:「沒有念詩,就是一句話。」
她把那句「地上本沒有路」給藍恩講了。
藍恩聽後什麼事都沒有。
這句話固然頗有道理,但也沒到聽上一遍讓梅因突破進階的程度。
藍恩耐心引導:「你剛才是這樣念的嗎?你腦海里是只有這句話,還是想到了更多東西?」
江灼灼遲疑。
她當時想的是……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阿長與山海經》《社戲》《故鄉》《藤野先生》《孔乙己》!
想著想著連那首《自嘲》的全詩都記起來了!
原來我記性這麼好哦o(* ̄︶ ̄*)o
江灼灼想再進入那種狀態給藍恩把「地上本沒有路」念一遍,卻發現自己做不到了。
「是想了很多,」小圓鳥一臉不解,「但是現在想不了了!」
藍恩和煦地說:「那就不要想了,這樣的機緣可遇不可求。等梅因醒過來,你會擁有一個更強大的助力。」
小圓鳥頓時高興地說:「真的嗎?」
梅因變強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她可以躺得更舒服!
藍恩說:「不過她這種情況需要充分休息,估計至少得讓她好好地睡上三天,才能讓全新的識海和她的身體磨合好。」
江灼灼:?
小鳥警覺.jpg
藍恩笑著摸了摸她小小的鳥腦袋:「這三天你得自己處理好領地事務,不要讓梅因副官沒法安心休息。」
江灼灼:!!!!!
不不不!
救救小鳥!
梅因,沒有你我可怎麼活!
(本章完)
作者說:小圓鳥:梅因!沒了你,我就是potato去了皮,oTATo
來自網絡冷笑話hhh
*
註:
①「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出自魯迅的《故鄉》
②「管他娘的,寫下去」:出自魯迅的《忽然想到》
他文集裡一共就用過兩次「管他娘的」,一次是在報紙上跟人吵急眼了,一次是登報表示「那些『假魯迅』的言論和我魯迅沒關係」hhhhh
北京魯迅博物館可以搜索每句魯迅名言他有沒有說過:
③「管他什麼家國天下,還是去稻香村整點餅乾吧」:這句話魯迅沒有說過,不過他很愛去稻香村,日記里去了區區十幾次(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