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你在笑什麼呢？
微風瑟瑟，吹低了荒蕪的雜草，隱隱露出倒伏在其中的人影，以及那張萬分不甘的臉龐。
看到那張目眥欲裂的黝黑闊臉，寧焱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滯。
儘管根據道聲略顯熟悉的聲音，他已經猜到了死者的身份，但實際驗證過後，依然讓他感到有些詫異。
沒錯，死在地上的正是座山虎。
當初配合幾位同伴險些成功圍殺劉雨森的入勁散修。
在經由劍極宗的調解過後，雙子座與爆彈門暫且放下彼此的紛爭，連帶兩方勢力所屬的諸多武者也都停下了彼此間的廝殺。
此番為了援救蒼冥城，除了劍極宗之外，城裡的三宗四派，包括民間散修在內，也都出動了不少入勁。
按照事先的約定，大家都要一致應對造成蒼冥城災難的罪魁禍首。
結果現在這兩人竟然在荒野中自相殘殺。
或者更準確的來講，是劉雨森在襲殺座山虎。
看他們身上那沾滿血跡以及諸多石粉的樣子，很可能在這之前正在聯手對付某種怪物。
而當成功消除災害後，出於復仇的心理，劉雨森便不顧約定，出手襲殺座山虎。
其實這種想法約莫也能理解，畢竟武者之間的生死大仇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消除的。
在這之前，有劍極宗的強力約束，各方都不敢造次，即便懷有不法的心思也只能憋著。
但現在身處混亂的荒野，加上有強大的外敵，而且還沒有神羅蜃景那樣的監控之物，人性中的惡意自然而然的就會彰顯出來。
報仇也罷，搶奪戰利品也好，寧焱相信絕不只有眼前這一處。
可問題在於，這本不該讓外人知曉的現場偏偏卻被他們兩個目擊者給撞上了。
以劉雨森的秉性，怎麼可能放過他們？
雖說寧焱也想幹掉劉雨森，徹底解決反詐幫這一隱藏的大敵，但他十分清楚，以當下的實力，若是跟劉雨森對上，只會被他當場碾殺。
那可是競爭爆彈門副門主之位的資深入勁啊。
哪怕他現在看起來身受重傷狀態極差，可他這邊剛剛追了那麼長一段路，連變身都無法維持，又能好得了多少？
電光火石之間，寧焱閃電般的往回撤走，速度提到了極限。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許蹬鷹同樣是立即反應過來。
他甚至沒有絲毫猶豫，當場發動起消耗極大短時間內只能用一次的秘術，瘋狂提升自己的速度，選定與寧焱相反的方向，飛快遠遁而去。
看著高速躥逃的兩人，劉雨森扶住額頭，一臉的無奈：
「真麻煩啊，明明先前跟那群石人打的那麼厲害，這周圍有什麼生靈都該死絕了，為什麼還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他瞥了眼座山虎的屍體，倒下了一瓶化骨散，直到屍體的面孔乃至身上的裝飾都毀的差不多了，這才瞅了眼許蹬鷹的方向，起身暴掠而去。
風聲在耳邊急嘯，兩側荒草飛速掠過，心臟高速跳動，寧焱吞下一把獸肉丸，煉化的速度卻是慢的可憐，可能還不到巔峰時期的八分之一。
而且，連番大戰乃至長距離追逃的疲憊，也在體內不斷積聚，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肌肉的酸軟，筋脈抽搐般的疼痛，甚至連視線都隱隱的有些模糊。
這分明是身體狀態已經快要接近極限。
其實先前未能追上許蹬鷹時，他就隱隱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那時候他完全憑著一股心氣，一股不服輸的意志支撐著後續的行動。
但現在看來，就算是意志和心氣，也有其極限所在。
寧焱索性停了下來，直接坐在了不遠處的一塊大石上。
他已經跑出去很遠了。
這麼遠的距離，如果劉雨森追不上，自然就再好不過。
如果他能追上，那麼再往前逃一段也不會有什麼差別。
百息過後，一道人影高速掠至近前。
由於速度太過於迅猛，沿途的雜草都無法避開，直接被撞碎成飄零的斷草碎葉，繪刻出一條極其明顯的路徑。
看到在大石上沉穩打坐的寧焱，劉雨森頗有些詫異：
「本來還以為你能逃的更遠一些，沒想到這麼快就放棄了。」
「因為再往下逃也不會有什麼差別，倒不如用這點時間來好好休息休息，恢復一定的戰鬥力。」
寧焱睜開眼睛，看著前方的劉雨森，表情異常的平靜。
劉雨森像是聽到極其好笑的笑話一般，整個人樂不可支：
「不會吧？你停在這裡休息竟是為了反抗我？」
「有什麼不對嗎？」
寧焱反問道：
「這世上規定了暴氣面對入勁就得束手等死嗎？」
「規不規定有什麼意義嗎？」
劉雨森雙手一攤，難得有閒心的說道：
「反正大境界的差距不可逾越，入勁凌駕暴氣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這麼多年來也不是沒人想辦法提高暴氣的戰力，試圖打破這一關卡。
但哪怕是再好的功法，再強的丹藥，頂多也就只能維持一時的入勁狀態罷了，根本就是毫無意義。」
「當然了，如果你手中有極其強悍的靈器，又或者萬分珍貴的爆炸物，這類外物倒也能夠殺死入勁，但這跟你是不是暴氣有關係嗎？
就算是聚氣，拿著那些東西照樣有可能殺死入勁，但你會說聚氣就能戰勝入勁嗎？
而且，那些東西你有嗎？」
面對劉雨森的譏嘲，寧焱平靜回道：
「能不能做到我不清楚，但也不妨一試，反正你也不打算放過我不是嗎？」
「說的沒錯！」
劉雨森的嘴角猛的翹起，臉上浮現了一抹歡愉：
「竭盡全力的去掙扎吧，就像先前那小子一樣，好歹在我手下多撐一會兒。」
說著，劉雨森已經飛快朝著寧焱衝來，速度之狂猛，在視野中直接拉出了殘影。
凶暴的壓力撲面而來，剎那間，寧焱竟像當初在林中第一次遇到猛獸般，渾身上下都顫慄起來。
但這種顫慄同時讓他產生了極強的應激反應，整個人的狀態瞬間被拉至巔峰，這一刻，他忘記了肌肉的酸軟，忘記了身上的傷痛，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活下去，並且戰勝他！
「轟」的一聲炸響。
看著腳下崩飛開的無數碎石，劉雨森微微有些詫異。
他倒是沒想到這傢伙竟然能躲過他的必中一擊，看來倒是有些小看他了，這傢伙貌似比普通的暴氣巔峰更加強大。
不過再怎麼強大，終究也只是暴氣罷了。
大境界的差距始終是難以逾越的天塹。
就讓你知道入勁為何能夠碾壓暴氣。
心念轉動間，劉雨森已然欺身掠近，右手徑直對著寧焱腦袋拍去，沒有任何花哨，沒有任何拐彎抹角，他甚至都不屑於使用任何武技，純粹就打算憑藉雄渾可怖的勁力當場碾碎過去。
絕對的力量面前，什麼亂七八糟的武技秘術都不過是雜耍罷了。
「轉輪勁！」
「合擊術！」
「牛魔身！」
「七獸身！」
「亂動木人功！」
一道道功法瘋狂疊加起來，剎那間，寧焱伸出的左掌已然化作了灰黑色澤的巨大熊掌。
灰黑熊掌與劉雨森的右手當場撞在了一起。
沉悶的炸響聲中，寧焱的臉色猛的一紅，連退九步方才穩住身形，每一步都留下巨大得如同爆炸開的陷坑。
甚至在停下之後，他嘴角仍舊溢出了絲絲血跡。
但在看到對面的劉雨森之後，寧焱臉上卻忍不住的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反觀劉雨森，臉色微怔之後，滿是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腳下：
「我竟然被擊退了？」
雖然僅僅只退出了一步。
雖然他現在身受重傷，並不復巔峰狀態。
但是被擊退了，就是被擊退了。
尤其對方還是被他視為螻蟻的暴氣。
起初的震驚過後，隨之而來的難以想像的羞恥與暴怒。
劉雨森額頭青筋畢露，閃身向前衝去。
這廝如今又多了一個必死的理由！
面對再度衝來的劉雨森，寧焱臉色微微一緊。
他清楚地知道，剛剛撐住攻擊的做法並不能一直維持下去，因為對元氣的消耗太大了，而且還要敏銳把握住對方的攻擊落點。
萬一這中間出現什麼判斷失誤，絕對就是身受重創的下場，這種做法無異於走鋼絲，而走鋼絲，只要走的久了，必定是會出事的。
所以他採用了更加穩妥的做法。
眼瞅著劉雨森襲至身前，寧焱有樣學樣的抬起右手，卻在接戰之際，手中驟然凝顯出一枚方印。
方印勢不可擋的砸落出去，劉雨森察覺到不妙已然抽手不及。
轟然的爆鳴聲，夾雜著骨骼破碎的脆響。
待到聲音落下，劉雨森已經暴退十幾丈。
他的整隻右臂幾乎都當場破碎開來，右手被砸的手指斷落血肉模糊，胳膊上無數肌肉爆開，撕開道道裂縫，透過那裂縫甚至能看到其下崩裂開的筋脈，乃至破碎的臂骨。
一擊之力，已然將他的右臂差不多整個廢掉。
可對於這一戰果，寧焱卻只感到十分惋惜。
巔峰狀態下，藉助《真武靈印仙訣》操縱塗山印，出其不意發動暗襲，完全能夠把劉雨森當場幹掉，或是直接重創，而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僅僅只是廢掉一處胳膊。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體內的元氣已經所剩無幾了，能發出這一擊已經是邀天之倖。
劉雨森在受傷過後，藉助強悍的血肉精氣，那破碎的右臂迅速開始修復，斷指重新生長，碎骨勉強接續，體表的恐怖裂痕紛紛開始癒合。
短時間內，那可怕至極的傷勢竟似都已恢復過來，不過這些都是表面上的，那右臂終究已經再戰不能，若是再次發動，搞不好會徹底廢掉。
原本受到如此創傷，劉雨森應該是極度憤怒的。
可與事實相反，他現在反而滿臉的狂喜之色。
看著寧焱手中那已經重新縮小的寶印，劉雨森眼中浮現著前所未有的貪婪：
「沒想到你小子手裡竟然真有一件靈器，恐怕你憋到現在就是為了借用靈器來擊殺我吧？
只可惜催動靈器也要消耗大量元氣，以你的境界，能發出這一擊已經相當不錯了。
但終究未能徹底發揮出靈器所應有的力量，便讓我來代替你好好使用它吧，也省的明珠蒙塵。」
劉雨森噴著鼻息，呼吸急促的向前衝來。
在他眼裡，元氣耗盡的寧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這傢伙死到臨頭竟然還打算拔刀。
那等普通的長刀就算再鋒利又能有什麼用？
連靈器都殺不死他，更遑論普通的長刀了。
而且，沒有元氣的加成，這刀能否割開他的皮膚都還是兩說。
真是難看至極的掙扎啊。
劉雨森心中冷笑連連。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抹絢爛到極點的刀光。
那一抹光華，甚至掩蓋了天上的日月。
怎能有人斬出這樣的刀光來？
刀光炸散開去，場中陷入了一瞬的靜滯，唯留風聲呼嘯不斷。
片刻後，背對著寧焱的劉雨森艱難開口問道：
「這一刀……叫什麼？」
「絕命一刀斬。」
「絕命啊，哈哈，呵呵……」
笑聲漸漸嘶啞，低沉，像被湖水淹沒一般，模糊不清。
劉雨森一頭栽倒在地上，腦袋齊肩而落，咕嚕咕嚕，一路滾進草叢邊上，臉上猶然凝結著一抹余驚和不可置信。
緊跟著。
「噗通」一聲。
寧焱同樣倒在了地上。
正如阮星絕所說的那樣，絕命一刀斬是向死而生的刀術，每次施展時都必定會經歷一番假死。
當然，若是未能消滅敵人，假死也就變成真死了。
即便現在成功斬殺了劉雨森，成功回收了心神之力，先前那瀕死的恐怖體驗仍舊在他心中迴蕩不休。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寧焱方才緩過勁來。
看著死在邊上的劉雨森，他嘴角緩緩勾起，最後控制不住的大笑出聲。
痛快！
實在是太痛快了！
他素來知道暴氣擊殺入勁的艱難，甚至都不打算再提升戰力，一切以晉升為先。
但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距離暴氣巔峰還差將近一個月，他先後掌握了《真武靈印仙訣》，《絕命一刀斬》，《七獸身》等珍貴寶術，使得他現在勉強能夠應對入勁的敵人。
倘若敵人再輕敵一些，大意一些，最後的下場很可能就與劉雨森相差無幾。
作為他第一個親手殺死的入勁武者，劉雨森以他的死亡證明了暴氣逆斬入勁並非不可能，至少對他來說並非不可能。
一時間寧焱只覺得天空高闊，心頭無比暢快。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個聲音，近在咫尺的詢問道：
「你在笑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