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衛團第七小隊隊長坐在魔影院中，感覺有些忐忑。
被一位魔鬼邀請看魔鬼演的魔影，怎麼聽起來都像故事裡，倒楣角色被魔鬼騙走靈魂的第一步。
也不知道外面增援叫來了沒有。
如果真有不測，希望團長可以處理吧。
他翻動著手裡的影票。
因為人們喜歡把用過的魔影票收集起來，當做紀念品，所以從大概兩年前開始，票面正面就會印上海報圖或者單獨設計的角色畫。
而這張票上的海報圖，看起來十分奇怪。
一位女性的頭像正面照，只保留五官，模糊了頭部的輪廓。
眉眼中大致能看出來，就是史達琳女士。
只是嘴被一隻蝴蝶擋住。
蝴蝶代表的可不是什麼好意向，在教會的經典中，蝴蝶是墮落與絕望的象徵。
隊長可不覺得這蝴蝶是因為好看才被加上的，一定是在暗指什麼。
這樣說起來，魔影名《沉默的羔羊》又到底是指什麼。
完全不知所謂。
隊長仔細端詳那隻蝴蝶，背面的花紋是個骷髏頭，更陰森了，不過還算常見，畢竟是有魔鬼的影片。
等等，這骷髏頭裡好像還有東西？
隊長瞪大眼睛……
「啊！」
「這位先生？」身旁的觀眾問道，「您還好吧？」
「沒什麼，沒什麼……」
隊長拍了拍心口，他剛才隱約在那個骷髏中，看到光著身子的人體輪廓。
或者說，那個骷髏就是人拼成的。
這太嚇人了。
自己來看這個魔影，絕對不是個好主意。
正想要再認真研究一下那個骷髏頭，確認不是他看花眼了，影廳中卻突然暗下來。
放映正式開始，廳內只剩下緊急出口的綠色螢光標識，在黑暗中發出陰惻惻的光。
經典的卓戈咆哮片頭後，出現一片冷寂的森林，棕黑的枝幹上少有葉子，濃密的霧氣遮住天際。
明明什麼危險的內容都沒出現，但這幅畫面就是讓隊長不寒而慄，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這種感覺比一隻巨獸跳臉更嚇人，未知總是比已知更讓人恐懼。
雙塔城沒有冬天。
在隊長看來，這種蕭瑟的冬季景象，本身就讓他不適。
他喜歡的冬天，是冰雪奇緣中那種，到處都是棉花糖般的白雪，冰雕，馴鹿，毛茸茸的大狗。
不是這種遍地腐敗的枯枝爛葉。
隨後，魔影的標題出現。
使用的黑色白邊框，冷硬的字體，不像其他大多魔影那樣，喜歡用精心設計過的美術字來寫標題。
也許是受到骷髏里藏人圖的影響，或是先入為主地認為魔鬼參與的影片有問題，隊長就是覺得這片子裡出現的所有元素，都隱藏著邪惡，等著嚇觀眾一跳。
帶著自己嚇自己的被害妄想，隊長開啟了他的驚悚片初體驗。
也是所有觀眾的驚悚片初體驗。
這是費林影視行業，出現的第一部驚悚類型片。
當年的《聖山行》也沾點驚悚的邊，不過那裡的驚嚇太直接了，而且主要講的是人性冷暖故事，重點不在驚悚。
以後隊長就會知道，他的直覺是對的，片中的每個元素，就是故意弄出陰森邪惡感，這叫氛圍塑造。
讓人從心理層面感到恐慌，永遠比妖魔鬼怪跳嚇更加高明。
「史達琳！克勞福德要見你，就在他的辦公室。」
「謝謝。」
伴隨著主要演職人員姓名，史達琳奔跑著回到深水城特勤警察局。
隊長很快意識到，這個魔鬼飾演的角色是警探？
他知道警探是什麼。
和戍衛團算半個同行，記不清是哪些國家了，已經開始實施警察制度。
隊長認為那比現在的戍衛團更合理點，警察中對應不同類型的事件，會有不同專長的人負責。
不像戍衛團，無論是吵架鬥毆，丟東西，詐騙兇殺，還是出車禍，都歸一批人管。
不科學，一點都不科學。
只是這話從來沒敢向上級說過，他只不過是個不受待見，被發配到養老小隊的小隊長。
影片中展現的是個新奇的警局，裡面的工作人員什麼種族都有，當然，最奇怪的肯定是史達琳。
一個魔鬼。
她穿梭在警局的走廊中，路過的人看向她眼神里都帶著些調侃的意思。
不信任。
她的同事們不信任她。
就像自己的同事也不信任自己，隊長敏銳地察覺出這段鏡頭要表達的意思。
為什麼不信任？
明明她什麼也還沒做，而且從片頭在林地中訓練的畫面看，她身手絕對過關。
是因為她以前犯過什麼大錯，或者單純是因為她是個魔鬼……
多半是後者。
隊長推測。
影片中的史達琳沒有完全以人類的形象出現，而是保留了一點魔鬼的特徵。
頭上兩隻小小的尖角，還有發紅的瞳孔。
其他種族對待魔鬼的態度，就是默認不相信。
他也一樣，城裡的大多數人也一樣，所以史達琳在與影迷合影時，才會被當成在搞崇拜儀式，而被舉報。
自己到達現場後第一時間將史達琳視作危險。
而史達琳小姐還幫他解圍了。
都是對魔鬼的偏見。
隊長回想了一下，事實上，與魔鬼的戰爭已經結束上百年，有記載的上一次與魔鬼的正面衝突，也是幾十年前。
至於受到魔鬼蠱惑的，說實話，十年裡真被魔鬼蠱惑的，還不如一個月中被騙著買了沒用保健品的倒霉老人多。
為什麼要說「真」被魔鬼蠱惑。
因為他抓過的不少人，都聲稱自己是受到魔鬼蠱惑，才犯下罪行。
要是犯下重罪找這種藉口，他都能理解。
但是偷內衣和襪子的小偷，為什麼也要說都是由於魔鬼。
魔鬼要那些幹嘛？
甚至還是穿過的！
當然，這種人查到最後，絕大多數都會承認，所謂的魔鬼不過是自己為了減輕罪行編出來的。
或許應該給魔鬼一個機會。
隊長心想。
當年戰爭的時候，把魔鬼描述成十惡不赦的形象，完全可以理解。
但如今戰爭已經結束，不太適合把特殊時期的印象，套在現在魔鬼的身上。
或者說，不應該把對群體的印象，直接套用到每個個體身上。
應該去了解具體的個體，再做出判斷。
只不過費林九成以上的人，對魔鬼也沒什麼了解，更沒機會了解罷了。
說起來，他《征服之路》的公會裡，第一戰力就是個魔鬼，玩的盜賊，名字叫阿蒙不太胖，自稱地獄之主。
大家當然都當他在開玩笑，不過也一直地獄之主，地獄之主地叫他。
他性格還挺好的，出手很大方，說話賤兮兮，還喜歡講冷笑話。
以前一直以為他是為了裝特殊，才說自己是魔鬼，現在想來說不定還真是。
因為那個阿蒙對各種魔鬼的知識，有點太了解了。
既然有魔鬼能演魔影，那有魔鬼玩遊戲也很合理。
如果大多魔鬼都像公會裡的阿蒙那樣，好像這個種族，也確實沒傳言那麼惡劣。
暫時放下對魔鬼種族的偏見，隊長開始完全投入地欣賞起《沉默的羔羊》中的故事。
影片中史達琳來到長官的辦公室，一面牆上用圖釘釘著很多報紙上裁下的新聞，還有案件現場的照片。
內容大多與一個角色有關。
「野牛比爾第五次行兇。」
「比爾再次出手，失蹤女性留下襯衫。」
「殘忍的剝皮殺手，比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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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給得太快，隊長沒能全看清。
但憑他多年的從業經驗，已經推斷出，這個野牛比爾，多半精神不正常。
連環殺手不一定都不正常，但盯著女性動手，還喜歡剝皮帶走的，絕對不正常。
這種腦子和普通人不一樣的兇手，最不好抓住了。
他雖然沒親手抓過這種級別的罪犯，如果抓過也不至於混到今天這樣，但跟隨團里的前輩參與過差不多的案件。
怎麼說呢，最後他和前輩合力，成功將犯人逮捕。
至於合的力中他占多少，起碼占三分。
一共一百分。
當時最難突破的難關，就是摸清那個犯人到底在想什麼，想法和犯人同步，才能逮到。
有時他也不理解，就人類這個物種，怎麼能出那麼多變態。
「我需要你去精神病院找一個人，他之前一直拒絕和我合作。」長官說道。
「那人是誰？」
「精神醫生，漢尼拔。」
「食人魔漢尼拔……」史達琳喃喃說道。
「我不期望他能與你交談，但是，起碼得試試看，你必須全神貫注。」
長官盯著史達琳，一字一句地告誡。
「遵守精神病院的會見程序，不要做出任何違背程序的事情，不要讓漢尼拔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要向他透露任何私事，相信我。」
長官的表情相當嚴肅。
「相信我，你絕對不會想要漢尼拔知曉你的思想，只管執行好你的任務，然後，不要忘記他的身份。」
「什麼身份？」史達琳反問。
畫面一轉，已經來到精神病院，院長語氣輕佻地回答：「一個怪物，魔鬼，純粹的精神變態……」
只是院長臉上興奮的樣子，好像在描述一個自己的收藏品。
隊長差點笑出來，對一位魔鬼警探，把精神變態的目標描述為魔鬼。
如果他是史達琳，現在絕對很生氣。
不過看劇情中的意思，是讓這位叫漢尼拔的精神變態，去揣測剛才那個還沒抓到，叫做野牛比爾的精神變態的想法。
讓精神病去對付精神病，讓瘋子去追逐瘋子。
好想法。
隊長受到啟發。
既然變態犯人的想法那麼難猜透，那為什麼不讓同樣是變態的其他犯人去研究，說不定共同語言會多點。
隊長越想越覺得這個思路合理，說不定能解決不少懸案。
不止雙塔城，全費林的破案率也不怎麼樂觀，能破一半的重案，那一年就值得慶祝。
至於偷雞摸狗的小案子，能不能破就看運氣吧。
他們也不會在小案件中投入太多精力，既麻煩，破了也沒啥獎勵。
第七小隊能成為戍衛團中大眾風評比較好的一支隊伍，主要就是因為那些小事，他們隊真管。
隊長也想要大案子，可惜沒有。
不對，怎麼能這麼想呢。
隊長很快意識到自己想法的問題，每出現一個大案，就代表數個無辜的生命死去，怎麼能盼著有大案發生呢。
還不如沒有，平平安安的，沒有立功升職的可能就沒有吧，反正本來也沒有。
那些極端案件難以偵破，技術手段受限是一方面，雖然有魔法助力，但很多犯人也會魔法，不少還比戍衛團高明。
能幹出慘絕人寰事件的暴徒，通常腦子都很好使。
如果自己提出一個讓被抓到的犯人，協助破案的系統，會不會有翻身的機會。
隊長認真思索。
誒，為什麼以前一直沒人想這麼幹，讓一部魔影先提出了。
哦，明白了。
隊長一拍大腿。
費林根本就沒有還能對話的精神病人，精神病院裡有一個算一個，都被鑽了腦子，變成痴呆憨傻的樣子，還能分析個屁的案情。
就算有，怎麼讓他們合作也是問題。
有什麼是能夠吸引到犯人的條件。
給他們減刑，減夠了放出去？
沒道理的。
為了抓住一個瘋子，結果又放出去一個瘋子，不值得。
想到這，隊長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他也很好奇，魔影中的這位漢尼拔，究竟為什麼會幫史達琳。
熒幕上，史達琳跟隨著院長，一層層走下樓梯，穿過一道又一道閘門，路過一位又一位全副武裝的守衛。
究竟是什麼人物，才會受到這種程度的關押。
而且為了所謂的精神研究，關住這種等級的犯人，不選擇處死，是否有些不合理。
沒有完全安全的防禦。
戍衛團的守則之一。
總有逃出去的辦法，說不定這位傲慢的院長會為此付出代價。
隊長猜測著。
走向漢尼拔牢房的路上，院長說著會見程序。
「不要靠近或觸碰門，除了柔軟的紙之外不許遞給他任何東西，只有紙，不能有筆，紙上也不許有釘子或夾子，如果需要投遞食物，只能從固定的管道中投送進去……」
一條條聽起來非常誇張的規則。
仿佛他有根筆就能逃出生天似的。
長官的警告與院長的描述，讓觀看影片的隊長無比期待。
這位窮凶極惡的漢尼拔，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啊，一定看起來就十分邪惡，而且充滿力量。
史達琳路過其他的牢房。
裡面關押著舉止怪異的瘋子，越往深處走，瘋癲的程度越嚴重。
隊長的期待值越來越高。
終於，史達琳停在一扇玻璃門前。
傳說中的漢尼拔千呼萬喚始出來。
隊長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他要好好看一看……
啊？
就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