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我這無法掌控的力量啊
楚衡空摸著自己的「傷口」,此刻他仍然心有餘悸,覺得觸手從身上脫離,被斬落在地。可僅僅一秒過去,他已想不起被斬中時的感覺,再過半秒,就連那神乎其神的刀法都快要不見蹤影。
當他抬頭時被斬的記憶幾乎消失了,留下的僅有「曾被斬過」的微弱的印象。
「這是什麼原理?」
「不是告訴你了嗎,霧中人!」重明笑,「我,還有研究所的大部分成員,都是曾經參與過大戰的人。我們就和天獄之戰一樣,是無法被證明存在的傢伙。」
「我們之中的不少人早已死了,是隨著惡神的復甦一起醒來的。一部分僥倖還活著的,也是當年『自己』」在過去的投影。」青蛙臉笑嘻嘻地補充,「既存在又不存在的霧,要怎麼影響切實存在的人呢?」
「造成的攻擊會被抹除」莫西干鼓起肱二頭肌「傳達的知識會被忘卻———..」兜帽女陰森森地補充。
他們立在重明身後,昂首挺胸道:「能做到的事情,只有幫你們加油打氣而已!」
「那不就是完全沒用嘛!」凡德沒忍住。
「年輕人不要把話說得這麼直白.」
「我們當年也是在大戰場上英勇奮戰過的呀——.」
「雖然到死都沒碰到凡薩拉爾一下就是了呢.——.」
各位研究員蹲在角落裡,消極地碎碎念著。重明把他們幾個端出房間,扛起自己的刀。
「就是這麼回事!老前輩們指望不上了,能否打倒惡神就全看你們新人了。」他把一串鑰匙丟過來,「客房直走左拐,明早告訴你們之後的安排,趁還有時間好好享受睡眠吧。」
楚衡空還站在原地,地摸著自己的觸手。他忽得轉身,盯著將離開的重明。
「核心是發力的時機。」
「哦?」重明扭頭。
「你的斬擊太快了,但你用的力量卻又極小,在那樣快的刀速下,但凡用上一絲力量,被斬斷的不會只有我的左臂。」楚衡空專注地說,「所以你在斬擊時是無力的-—--」-你唯一發力的時機是『拔刀』,那一刀是你的拔刀術。由於灌注的力量微乎其微,只能在剎那間揮舞方寸間斬殺,因此才拉近到與我面對面的距離。人與刀之間的距離哪怕多上一寸,瞬息間的力量都會消失,殺人刀就會變成無力的空揮。」
重明斜眼瞧著他,楚衡空絞盡腦汁,企圖挖出被抹去的回憶:「但僅僅掌控時機還不夠——-你還需要只存在一瞬的發力點———是指尖?」」
「錯啦。」重明懶洋洋地說,「
沒有聽見,不曾意識到對話的內容,但可以理解對話的成立。墨鏡男人敲了敲刀鞘,笑容中帶著幾分無奈。
「我已把這一刀的要點說出來了。你聽得到嗎?」重明聳了聳肩,「無可奈何啊。」
『再斬我一次!」楚衡空急切地說,「再有一次的話一一」
『再有幾次都一樣,別自以為是地挑戰世界的規則。」重明用刀鞘敲敲他的肩膀,「在鑽研技術之前還是先考慮自己吧,狀態糟糕得讓人想笑啊。」
「剛剛你說得沒錯,人的命掌握在自己手裡。不想死的太早,就別不自量力。」
重明扛著太刀走出會客室,沒再搭理屋裡的新人們。楚衡空站在原地沒動,還在嘗試模仿先前的一刀。他頑固地嘗試了數十次,才遺憾地放手。
「跟你這麼久終於見你吃到大啊哥們。」凡德說,「在技術上輸得一塌塗地。」
「他的刀法很可怕。」殺手苦笑,「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可怕的刀。」
姬懷素不明所以:「人家態度還挺好吧——」
「不是性格,是刀法。」楚衡空搖頭,「想想看,以如此極端的技術出刀,如果斬歪了一次會怎樣?」
「就普通的沒效果啊。」姬懷素想了想,「由於拔刀時的力量用盡了,會變成毫無威脅的刀吧。」
「在戰場上揮出一記無用的刀,就意味著自己的死。他是以每一斬都『必須成功」的前提拔刀的,一刀斬出必定分出勝負,不是敵死就是我亡。」楚衡空說,「用這樣的刀法戰鬥,每一分每一秒都相當於我們與強敵死斗時的最後關頭。除了可怕,實在不知道用什麼詞更好。」
死斗的最後關頭—」-就像是她和奧萊克最後拼招的一劍,像楚衡空和沙克斯最後分勝負的一斬,而如果每一場戰鬥的每一招都以這樣的烈度進行,如果讓自己時刻保持在那種不可思議的狀態,那就相當於每時每刻都在死線上掙扎————
姬懷素越想越覺得渾身發寒:「哇咧,戰爭年代的殘心者武德這麼充沛的嗎!「
「畢竟是殘心者嘛,對自己比對敵人更狠的流派,沉動界獨此一家。」凡德無精打采地說,「睡吧睡吧兄弟們,明天的苦頭就等明天再吃,我今天是真要歇逼了。」
凡德縮在大衣衣兜里,自打來到絕望曠野後它就一直沒什麼精神,總一副馬上要睡過去的模樣。其餘兩人也一樣疲勞,穿越期間的昏睡沒能帶來多少治癒,反而讓精神愈加昏沉。
他們隨重明的指示找到了客房,說是客房其實不過是個小房間,地板上橫七豎八地鋪著幾張被褥,汗水和血滲在裡面,讓其發出介於潮濕與腐敗之間的臭氣。
「你們介意睡水床嗎。」姬懷素說。
「你隨意。」
姬懷素把髒兮兮的被褥撥到一邊,用沙土做出兩張床鋪。她將溫熱的水流塑形,變成藍色的果凍狀的床墊和被子。
「你現在活生生一個元素法師。」
「要不是擔心惹事我早把這地方打扮得燈火通明了。」姬懷素做了個鬼臉,「你還撐得住不?
「一人守半夜,你先睡。」
姬懷素吡溜一下竄進水被裡,將眼一閉倒頭就睡。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凡德已經睡著了,楚衡空把它塞進小睡袋,自己也坐在水床上。姬懷素的元素技藝的確得了,她把水流裹在膠體質感的「殼」里,躺進去就和暖水袋似的暖和。可楚衡空獨坐在床鋪上,雖身心疲憊,卻睡意全無。
他的心臟一直不太舒服,沉沉的壓抑感像一塊大石壓在心口,說不出的難受,糟糕的環境又更加劇了這種感覺。這個地方泛著一股子陰冷,無處不在的冷意從空氣滲入地心,走在哪裡都像是身處冰天雪地。比起被褥,他們更需要的是驅散寒意的光與火,可在絕望曠野里,點燃光芒者就一定會遭受考驗,他不能用區區一夜的溫暖去賭安危。
也不知來其他來絕望曠野的傢伙們到了何處,再見面時他們中有人可能已是屍體-—
眼下狀況一片迷茫,重明說要想走就必須打倒凡薩拉爾,但也難說沒有其他離開的方式。楚衡空心裡很清楚,他的大目標是回洄龍城,不是來古戰場充好漢,能跑就實在沒必要去與惡神敵對。
這場意外之旅畢竟因他而起,他必須把姬懷素完好無損地帶回去-」
想到這裡,殺手無聲笑笑。下意識的他又將搭檔放在了需要保護的位置,但現在的姬懷素比他還強得多。困擾搭檔多年的問題算是得到了解決,可他自己的困境還是一無所獲。他還是沒辦法控制住不朽機,他依然有暴走的風險。
無聲無息的,鋼蟲浮現在視野正中,向他灌輸著冰冷的殺意。在先前的暴走過後,不朽機的影響變得更加劇烈了,先前挑重明不單單出於想和強者比試的衝動,更是因為他的殺意已快要控制不住。
下一次暴走的到來只是時間問題,那時不會再有路過的半人馬姑娘好心救他。
...
楚衡空收起莫名的思緒,準備在琢磨刀法中度過前半段的守夜。但這時他渾身一震,右手不由自主地捂著胸口。胸悶感突然加劇了,莫名的震動從身體深處傳來,像一團烈火點燃了血液與骨骼。他的心臟狂躁地跳動起來,力度大得簡直要砸穿胸腔!
是那團血液!清瑕用來救他的血!外來者的血液支配了他的心臟,狂躁得像是正與強敵搏殺。
遙遠處傳來的戰意被一根無形的線送入體內,楚衡空本能地猜到了正在發生的事情。此時此刻清瑕正與某人廝殺,她的鮮血就像一根無形的線,將本體的戰意也同步過來了。
視野劇烈震盪,心音狂跳如雷,血液集中在頭顱,讓所見的世界一片暗沉。想要咆哮。不能發聲。想要廝殺。不能出手。相反的意志在腦內衝突,楚衡空簡直要被自己撕扯成兩半。
他靠在金屬牆上,想要借意氣平復狀態。可這時騎士的金髮映入視野,莫名的衝動頓時高漲數倍。殺了她。吃了她。占有她。折辱她。不知從何而來的敵意,不知為何出現的惡意,惡劣的欲望被成倍放大,女性的尖笑噪如蟲群振翅。
楚衡空不由自主地向前伸手。他用還能動彈的觸手緊緊纏住手腕。他死死咬住胳膊,牙齒刺進肌肉撕開血紅的線。但是身體不聽使喚。回過神來的時候站在了她的床邊。手伸了出去。控制,不住。就要一一「一一沒事的,阿空。」
一下子,他沒入溫軟的懷抱里。金髮姑娘不由分說地抱住他,一層薄冰印在他的背後,除邪票的陣法刻印其上,化作涼意沖入心底。
「我·—...」
艱難地懦動,卻說不出話語。口中發出的聲音像是野獸的嘶吼。姬懷素不為所動,只是抱得更緊了些,和他一起縮進被褥里。
「一起睡就不冷啦。」女孩輕聲說。
心音逐漸平復,意識隨之恍惚。記憶在黑暗中沉淪,他慢慢閉上眼睛,沉眠在柔軟、溫柔的環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