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稟,「一談判完,我們的人就一直暗中跟著。可惜,中山君狡兔三窟,也不知到底都使了些什麼招數,竟把人活生生地給跟丟了。」
「人就像蒸發了一樣,再怎麼找,也都找不到了。這世間,竟再沒了一點兒中山君的消息。」
來人最後也果然說起了阿硯,「小公子......也不知被帶到了何處。」
阿磐聽得提心弔膽,一顆心被攥得緊緊的。
聽見外頭那主座上的人低聲下令,「去找,掘地三尺,也得找出來。」
她想,阿磐,不要急,總會找出來的,阿硯也總會救回來的。
她的大人必定像當時找她一樣去找他們的孩子,不要急,也不要再去催他、逼他。
他信你,你也要信他。
就先等著,他總有法子。
主人家都叫她「夫人」。
極偶爾的,也會有人來稟起大梁的事。
來人說,「主君遲遲不回大梁,小惠王又開始蹦躂起來了。成日地出宮,說是宮中煩悶,要去女閭玩樂。我們的人暗中跟著,一路跟到了丞相府。」
「原先的小王后已被廢了,我們的人傳來消息,小惠王要立李相之女為後,只怕是要借李相之力,再與主君抗衡。」
「進宮看守小惠王的人莫名暴斃,然有西宮太后做主,旁人......到底是不敢說什麼的。」
主人家都稱她為「夫人」。
她想起來從南國一路北上,至韓趙兩國,蕭延年安插在這兩國的暗樁也無不是恭恭敬敬地稱她一聲「夫人」。
外頭的人自有外頭的叫法,待回了大梁又該怎麼論,那又是另外的問題了。
何況,東壁里還有一位雲姑娘呢。
有一次,還聽從大梁過來的人來稟,聲音低低的,「雲姑娘命屬下求見主君,問主君何時回東壁。」
那人不答話,隔著木紗門,也看不見那人神色。
來人便又道,「小公子不見父親,總是生病,雲姑娘......雲姑娘說,主君再不回去,她就要抱著小公子來找主君了。」
阿磐心裡一緊,你瞧,雲姜果然有了孩子。
那到底是誰的孩子呢?
是謝玄的,還是蕭延年的?
謝玄不說,她便不知道,沒有合適的時機,自然也不好問。
但若是蕭延年的孩子,總有法子把那毒蛇給釣出來。
那人怕她悶壞,閒暇時候,帶她出門透氣。
也是,透透氣也是好的,免得成日待在內室,總要想起謝硯來。
乘著輕車,一頂斗笠戴著,圍著輕薄的一圈白紗,隱隱約約的,倒能遮臉。
那人拉她下車,數十步遠就有賣冰糖葫蘆的。
然阿磐久不見外人,不敢輕易往人堆里湊。
她就抱著狗,似被釘進了車裡,「大人去,奴在車裡等。」
有司馬敦在一旁,人群里也有喬裝打扮的將軍們暗中盯著,因而不必擔心。
那人並不勉強,打馬離開片刻。
阿磐便戴著斗笠鑽出車窗往外看,看這通都大邑,人稠物穰,車馬輻輳,當真熱鬧啊。
然就在這晉陽的大道,阿磐看見一人。
那人高車大馬,一身玄色的衣袍襯得人高不可攀。
車裡的人挑開帘子,露出一張俊秀的臉來。
那張臉十分陌生,雖看起來金尊玉貴,卻總有些不自然的白。
只是那人一雙眸子恰好朝她望來,也不知怎麼,竟心頭一跳,這一眼就被攫住了心神。
阿磐驀地掀開白紗簾仔細去看,然那人已經收回目光,聽見一旁的護衛拱手施禮,「公子,就要到宮門了。」
車裡的人不曾說話,只輕笑一聲垂下帘子,那高車大馬很快過去了,趙人來來往往的,那車裡的人也很快就看不見了。
阿磐落下帷簾想著,那車中的人,的的確確是不曾見過的。
馬蹄聲響,她的大人已經打馬回來。
你瞧,鮮衣怒馬,舒袍寬帶,滿袖盈風,似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那隻似青銅雕鑄的手握著一支冰糖葫蘆遞了進來,那手上還留有她咬出來的兩排牙印呢,「給你。」
阿磐心口一燙,從那人手裡接來。
入口是甜的,內里是酸的,但因了有這一層厚厚的甜,因而內里的酸,便也不覺得有什麼酸了。
她想,過日子也就像吃這冰糖葫蘆,酸的是有,但甜的也有啊。
這日大道遇見的那位公子很快就拋去了腦後,在晉陽安頓下來是好,可阿磐卻遇上了難事,難事,難以啟齒的事。
先前因而思念謝硯,悲傷過度,奶水已經很少了。
如今有謝玄每日哄著陪著,也有趙媼跑前跑後地照料著,奶水竟......竟又回來了。
回來了,便漲得難受,常把胸前的衣袍打濕。
少時還好,不過濕上一點兒。
若多了,便是好大一片。
趙媼見她不對勁,便問,「美人是怎麼了?」
阿磐紅著臉,紅臉垂眸不好意思說什麼,只攏緊大氅躲著避著,「嬤嬤,我......我有些疼......」
趙媼聞言,趕緊問道,「哪兒疼?嬤嬤去叫醫官!」
阿磐低低垂頭,趙媼見她不對勁,大抵也猜到了什麼。
回頭見木紗門闔著,悄悄上前掀開了她的大氅,片刻低呼一句,「美人是漲奶了!」
阿磐紅透了臉,「嬤嬤!嬤嬤小聲!」
趙媼眼珠子一轉,就有了主意,「我當是怎麼了,不妨事,不妨事,王父就能辦了。」
「與大人有......有什麼關係?」
趙媼笑眯眯地摁了一下她的胳臂,故弄玄虛道,「這事兒,交給嬤嬤去說。」
誰知道趙媼要幹什麼,只先給她換了件乾淨鬆軟的里袍,袍帶松垮垮地系了一下,外頭也只裹了件大氅,這便邁著輕盈的小碎步往外走去。
阿磐不敢叫謝玄知道,拉著趙媼的手不肯鬆開,「嬤嬤,不要告訴大人,叫個女醫官來。」
趙媼笑眯眯地說話,「不必不必。」
臨出門前還不忘轉過身來夸自己,「瞧著吧,你和王父,哪個離開嬤嬤我能行?」
阿磐坐在矮榻,攏緊領口,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忐忑不安中,木紗門一開,謝玄進了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