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瑤前世是首輔謝凌的夫人,鐘鳴鼎食,安富尊榮的,膳食珍饈滿席,出行有家僕圍擁,坐的也是通體彩繪的楠木馬車。
她在謝府中享受著貴婦生活,丈夫謝凌在外爭俸祿奪功名,她靠著天下第一郎君獲得了一品誥命夫人,天底下的女子個個都羨慕她投了個好胎。
每次出席京城各種宴會,那些夫人都會將她視為夜明珠,爭先搶後地討好巴結她。
就連她那有污點的身世,前世都被她給抹去了。
世人只知道一位冰清玉潤的謝夫人。
故此,許清瑤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異樣的眼光?!
許清瑤差點氣到暈過去,但那多年來的教養叫她仍舊如蘭花般優雅從容。
那是因為她有底氣,她上輩子是首輔謝凌的妻子,唯一的髮妻。
「清者自清,文姑娘還是不要因為一些流言蠻語而在這裡大肆聲揚,免得今後自個打自個的臉。」
許清瑤無視文菁菁眼裡的嘲諷,冷靜道:「我要見謝老夫人。」
她沒時間跟文菁菁在這裡耗著。
她必須去見謝老夫人,這樣的話她跟謝先生的婚事還要迴旋的餘地。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跟謝凌的婚事一定不能被吹了。
許清瑤剛要走上遊廊去榮安堂時,卻見好幾個謝家奴僕圍了上來。
文菁菁在身後道,「我勸許小姐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外祖母是不會見你的。」
許清瑤捏緊手帕,「我要見謝先生。」
文菁菁氣笑了:「你好大的臉,你覺得你現在有什麼臉見表哥?!像你這樣的女人,連跟表哥說句話都不配!」
先前還忌憚著許清瑤是許御史的嫡女,現在她還怕什麼?!
兩人爭吵動靜鬧得不小。
很快老夫人身邊的楊嬤嬤過來了。
許清瑤見狀面上露出笑容,便想迎上去。
誰知楊嬤嬤卻不冷不淡,完全沒了往日的熱情,「許小姐,老夫人今兒個身子不適,便不能見許小姐了。」
「老夫人說了,許小姐現在最要緊的是回府處理家事。今後待老夫人身子好了,許小姐再來拜訪老夫人。」
許清瑤臉蛋微白。
她也是前世在名姝雲集圈裡混出來的人精,怎麼會聽不出謝老夫人說的都是些場面話。
世家是最權衡利弊的,最是注重門第聲譽。
要不然阮凝玉私奔回來也不會差點被打了個半死。
謝老夫人……這是放棄她了。
這個老虔婆居然如此冷血。
楊嬤嬤在驅客:「老夫人關心許府的家事是為了許小姐好,許小姐還是早些回去吧。」
其實已經很照顧許清瑤的顏面了。
她害得謝凌的清譽也受了點影響,拿著這樣的身世如此坑謝家,老夫人沒撕破臉已經仁至義盡了。
「我要見謝先生,還請嬤嬤通融通融,讓我跟謝先生說幾句話再走。」
謝凌若不是對她有幾分喜歡,他也不會將她親手繡的香囊佩戴在身上。
她知道,男人最不喜歡旁的香料了。
可是她讓他破例了。
而且她前世當了他將近十年之久的妻子,最是了解謝凌的喜歡,知夫莫若妻。
只要她憑藉著對謝凌的了如指掌,男人這輩子遲早會將她視為掌上明珠,自己永遠會是他窗前的白月光。
得意洋洋的文菁菁也急了,怕表哥真的見到了裝可憐的許清瑤後會動惻隱之心。
文菁菁道:「楊嬤嬤,你別聽她的!她不要臉隱瞞真相害了表哥,現在竟不知廉恥地還想要糾纏。」
「許清瑤,謝家已經對你夠仁至義盡了,別給臉不要臉。」
她轉頭看向邊上的家僕,「來人,將許姑娘轟出去!」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楊嬤嬤垂著眼皮,已是默認。
許清瑤的心徹底涼了。
她轉而鎮定了下來,就算她被人陷害了,外頭有風言風語又怎麼樣?
她的事情許伯威會為她兜底。
許伯威對她早逝的母親深情至此,母親是許伯威的白月光。
許伯威因為愧疚,恨不得連天上的星星都摘給她這個女兒。
許清瑤冷眼看了眼園子裡面對她投來幸災樂禍眼光的一群貴族千金。
她們知道她是誰麼?
她上輩子是謝凌的妻子。
她如今退了一步,不代表她就是輸了。
相反,她是最了解謝凌的人,知道他很多的事情。
這輩子,她比前世更有勝算,也更有底氣。
許清瑤溫柔一笑:「既如此,瑤兒便聽老夫人的話。不過,瑤兒很擔心老夫人的身子。」
「祖母離開得早,瑤兒從未見過自己的祖母一面。第一次見到謝老夫人的時候,瑤兒就倍覺親切。」
「就算瑤兒沒福氣成為老夫人的孫媳,瑤兒也願意今後為謝老夫人祈福。」
許清瑤上前一步,鄭重地遞上東西,眉眼彎彎,「回京後一早便聽說老夫人染疾難愈,這是瑤兒花了些時日在香山寺佛祖前潛心抄寫的佛經,為的便是給老夫人祈福,還請楊嬤嬤務必將佛經送到老夫人的手裡。」
楊嬤嬤看著手上的佛經,整整七萬八千字,許姑娘竟然一筆一划虔誠地寫完了,每個字都娟秀細緻,可見其主人的用心。
一時間,楊嬤嬤看著許清瑤的目光有些複雜。
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可惜了。
許姑娘蘭情蕙性,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本來唯有這樣的女子才能與大公子相配。
楊嬤嬤道:「老奴會將佛經帶給老夫人的。」
見她保證,許清瑤安了心。
一臉難堪羞赧的銀翠扶著她便要離開謝家的園子。
離開前,許清瑤狀似無意地回頭看了眼人群中的阮凝玉。
她前世身為光鮮亮麗的謝夫人,可沒人知道,她唯一的敗筆卻是丈夫的一位遠房表妹。
謝家表姑娘抬頭,眸光流轉,她站在花間,有種不諳世事的姣美。
等許清瑤的身影徹底離開她的視線,阮凝玉的眼眸這才露出抹淡淡的涼薄。
前世為她而死的人,何其無辜。
她會一步步擋了許清瑤的氣運,一點點摧毀謝夫人所引以為傲的東西,摧殘對方的意志。
這樣,比起殺了她,這樣許清瑤才會更生不如死。
許清瑤終究是沒能見到謝凌。
阮凝玉這個幕後黑手繼續在表姐們身邊當天真無害的表妹。
但謝妙雲卻被震驚到了,用快哭的表情道:「怎麼會這樣,許姑娘怎麼會騙我們……」
阮凝玉:「是啊,表妹也沒有想到許姑娘竟然會是這種人。」
謝宜溫卻想起謝凌與許清瑤平日的相處細節,堂兄不僅能讓許清瑤碰他齋房裡的東西,還戴上了碧落色竹紋香囊。
堂兄對許姑娘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奇蹟,叫她們這些堂妹嘆為觀止了。
許清瑤是謝凌身邊女子唯一的特例。
謝宜溫看著滿眼的菊花,道:「想來,堂兄動了情……應是會傷心吧。」
阮凝玉一聲不吭了。
兩輩子謝凌的婚事都經過她的擺布,她莫名摸了摸鼻子。
一炷香之後,更多的香奢馬車停在謝府外面的巷子,各家的閨秀都到得差不多了。
阮凝玉食用了些點心,便聽見有人難掩激動地道:「謝公子來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賞菊宴是謝老太太為嫡長孫選妻的。
原本她們不抱希望了,沒想到她們吃了許清瑤這麼大的一個瓜。
如今最強的競爭對手被踢走了,那麼她們豈不是有機會了?!
一聽到聲音,在場的所有千金都迅速整理了儀容,呈現出自己最美的姿態,有人露出了自己好看的右臉,有人則挺了挺引以為傲的胸脯,這架勢堪比皇上選妃,看得阮凝玉目瞪口呆。
若她們知道上輩子謝凌一個子嗣都沒有,應該就是那玩意兒不行,不中用。
若是她們知道了的話,還會像這般爭奇鬥豔麼?
氣氛不由緊張了起來。
慢慢的,阮凝玉看見雕樑畫棟的遊廊上緩步走過來了個清冷從容的男子,著繡著白鶴羽的玄色圓領袍,腳踩雲靴,腰間懸玉,端的是世家長孫的高貴雍容。
誰都知道他前日向聖上呈上的一篇《論賦稅之本》得了聖上的重視和嘉賞。
想必不久之後這位謝郎便會得到皇帝的抬愛。
見所有人對著謝凌投去了驚艷的目光,阮凝玉悄悄切了一聲。
她迅速掃了眼他的腰間,已經不再見到那枚香囊了。
阮凝玉狐狸般的眸子露出了抹狡黠。
而男人似乎感受到了,那雙寡淡的墨目竟然看向了她。
眸中有冰冷的審度,深不見底。
因毀了他的終身大事,讓他前世摯愛的謝夫人灰不溜秋地滾出了賞菊宴。
眼下被謝凌的目光這麼一瞥,阮凝玉頓時心虛不已,在人群里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