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地說,赤珠是毫無徵兆地離開了京城。
因走得無聲無息,就被鍾離流解釋成跑了。
鍾璃聽完難得地有些茫然。
似乎是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赤珠前些天才進宮探望過鍾璃。
還特地給鍾璃帶來了親手做的吃食,陪著兩個小娃娃玩了半天,信誓旦旦地跟鍾璃說自己一定會成為鍾璃的嫂子。
鍾璃仔細回想赤珠說這話的神態,並未發現任何異樣。
也看不出想離開的徵兆。
這時候突然走了,必然是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兒。
鍾璃眯著眼睛看著鍾離流,不太確定地說:「你做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兒了?」
鍾離流苦澀地張了張嘴,卻什麼也不肯說。
他固執地咬著牙,沉沉地說:「總之我能處理好,你把人借給我就行了。」
鎮北侯官爵雖高,可權柄並不涉及軍營。
也無法在短期內調動大批人馬。
鍾離流著急找到赤珠,就只能從鍾璃這裡入手。
畢竟偌大的大褚,能有直接調動兵權之力的,除了祁驍就只有鍾璃了。
鍾璃一言難盡地看了眉眼間夾雜著頹敗的鐘離流一眼,意味不明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鍾離流不解反問:「我為什麼會不知道?」
鍾璃冷冷一笑。
「你要是喜歡人家姑娘,怎麼去追去找,只要不做違背道德底線的事兒,我都支持,可你要是對人家沒這樣心思,我就勸你別找了。」
找回來又能怎樣?
左右還不是不喜歡。
與其這麼耗著,還不如早早地就斷個乾脆明了。
省得給人不切實際的幻想。
鍾離流聞言猛地一頓,口吻雖苦,卻無半分猶豫。
「我會把她找回來的。」
鍾璃被氣笑了。
「你之前還跟我說,你與她不可能。」
鍾離流無奈至極。
「璃兒,我必須得承認,人心的確是很難用理智把控的一種存在,而我在一開始就定錯了自己的位置,也忽視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如今終於認識到自己的定位失敗,想要求一個挽回的機會,這並不過分吧?」
確實是不過分。
可鍾璃卻不得不事先把話跟他說清楚。
「退一步說,你把人找回來了,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鍾離流是大褚的鎮北侯,哪怕骨子裡不認同自己是大褚人,可在世人眼中,他身為皇后的兄長,就理應紮根大褚。
赤珠卻是塞巴一族的首領。
他倆之間,若想有某種可能,總要有人先學會退讓。
鍾離流聞言無聲而笑。
他目光坦然地注視著鍾璃,淡淡地說:「不就是入贅嗎?」
鍾璃震驚不已。
鍾離流卻像是不曾察覺自己說了多驚世駭俗的話一般,語調一如既往的平穩。
「她若是想在中原遊歷,我就陪著她,想回塞巴,我就與她一起去,總之我要的是這個人,跟別的沒關係。」
鍾離流素來是一個很明確自己想要什麼的人。
在這一點上,他和鍾璃有著血脈相承的執拗。
認定的人,或者是事,絕不更改。
鍾璃吶吶地看著他,心裡翻江倒海似的半晌無話。
她覺得,自己似乎是錯過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鍾離流沒注意到鍾璃的震驚,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里,自顧自地說:「我本來就不想當什麼侯爺,之所以沒拒絕,是因為想給你一個名正言順的出身,想讓你再無任何人可詬病,可如今我想為璃兒做的都做到了,接下來的日子裡,就是不當這鎮北侯又如何?」
天大地大,他想要的,都會有的。
鍾璃沉默良久後無聲輕笑。
「想好了?」
鍾離流笑著點頭。
「那是自然。」
鍾璃扯下了腰間的睚眥玉佩,揚手扔到了鍾離流手中,字裡行間都帶著不加掩飾的笑意。
「那就拿著這個去把人找回來。」
鍾離流接住玉佩朗聲大笑。
「璃兒等著哥哥把嫂子找回來!」
鍾璃眼中帶笑地呸了一聲,無比嫌棄地說:「我看是提早為你備好嫁妝才是要緊!」
塞巴一族雖沒嫁妝聘禮的說法,也不太重視這個。
可堂堂國舅爺鎮北侯出嫁,總得要有些壓箱底的好東西吧?
鍾離流風風火火地來,又腳步不歇地走了。
鍾璃撐著下巴想了許久,最後到底還是笑出了聲。
異世他鄉,無人知處。
她有了祁驍。
鍾離流也找到了可以執手一生的人。
他們兄妹前世或許結局不美。
可到了這一世,到底還是好的。
鍾離流拿著鍾璃給的兵符,緊急調了人追妻去了。
鍾璃則是百無聊賴地在宮中數日子。
之前祁驍和兩個孩子在的時候,再大的宮殿都鬧騰騰的,一刻消停不下來。
總讓人有一種仿佛這裡仿佛很小,被塞得很滿的感覺。
可如今製造聲響的幾人都不在。
鍾璃才恍惚覺得這裡其實空蕩蕩的。
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住著,都察覺不到什麼生氣。
甚至還有幾分說不出的冷清。
所幸祁驍和孩子們也惦記著鍾璃,人雖然不在,可每日都要遣人送信回來。
祁驍會把路上發生的事,事無巨細地在信中寫明,最後花大半篇幅來傾訴自己對鍾璃的思念。
仿佛幾日不見,他和鍾璃之間就真的隔了好幾個秋。
生怕哪一日鍾璃就把他忘了一樣。
兩個娃娃的方式更為直白簡單。
他們會把路上看到好看的野花摘下來,小心的塞進信封里,讓人快馬加鞭送回來,想讓無緣出門的鐘璃也看看野花的好。
有時候甚至會是幾片葉子,幾根在路上撿到的小動物的毛髮。
每一樣都是隨處可見的。
可對於孩子而言,這裡的每一樣卻似乎都有著不同的意義。
鍾璃好笑又小心地將收到的東西收好,又一一給出了門的父子三人回信。
給祁驍的要公事公辦些,多是囑咐他注意安全好生休息,再不濟也要照顧好兩個娃娃。
總之出門在外,當爹的就要有當爹的樣子,不要總想著怎麼跟孩子爭寵。
給娃娃的就有趣許多。
可能是心血來潮的一幅充滿童趣的簡筆畫。
也會是幾個絲線編就的小動物。
鍾璃靠著這些東西打發時間,總算是不覺得時間難捱。
祁驍他們也晃晃悠悠地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而此時,距離祁驍他們出門,已經足足有了半月光景。
這一日晨起時,鍾璃就覺得心神不寧。
昨夜她睡得早,可夢中並不安穩。
此時醒了也難免神色恍惚。
徐嬤嬤見她臉色不好,眉眼間帶著擔心。
「娘娘,可要傳太醫前來瞧瞧?」
鍾璃好笑擺手。
「不必,只是昨晚沒睡好罷了,不是什麼大事兒。」
話是這麼說,可鍾璃心裡的不安卻在無聲放大。
她下意識地看了門口一眼。
「今日的信可送來了?」
徐嬤嬤有些好笑。
「娘娘這是恍惚了,就算是之前,送來的信也多是要午後才到的。」
「更何況,今日是春獵開場的頭一天,皇上是要親自下場以激勵士氣的,之前來信時,皇上就讓人帶過話,說這幾日的信只怕是要稍微晚些,讓娘娘不必等候。」
鍾璃聞言不知為何眉心微皺,卻到底是什麼也沒說。
她強打起精神吃早膳,正心煩意亂翻書的時候,前去拿東西的紫紗一臉凝重地走了進來。
鍾璃見狀心頭猛地一跳,不自覺地帶出了幾分著急。
「發生什麼了?」
紫紗笑了一下,低聲說:「娘娘多慮了,好好的怎會發生什麼?」
「宮裡有兩個不懂事的宮女嚼舌根剛被奴婢見著了,故而耽擱了些時辰,還望娘娘莫怪。」
鍾璃狐疑地看了紫紗一眼。
「當真?」
紫紗笑得無奈。
「那是自然,奴婢怎敢欺瞞娘娘?」
鍾璃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她一圈,心裡不安卻又找不到落腳的實處,只能是忍著疑惑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紫紗見她不追問了,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
站在鍾璃身後的紫荊見了,無聲皺眉。
過了一會兒,鍾璃累了睡下,紫荊和紫紗並肩出了內殿的門。
看了一眼四下無人,紫荊低聲問:「怎麼了?」
紫紗臉上全無剛剛在鍾璃面前的淡然,額角都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她緊張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袖,咬牙說:「大皇子出事兒了。」
紫荊驚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