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麗和秋娘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此處哪裡是什麼高宅大院,只是一處荒破院落,斷井殘垣,荒草叢生。
兩人昨夜就睡在荒草中,馬車停在破敗院子中,馬兒悠閒地吃著草。
秋娘啊了一聲,原來昨夜把一顆骷髏當做了枕頭,睡了一夜。
她不禁暗自思忖:怎會落到如此境地?昨夜的夢境還似在眼前,那高牆大宅的幻象,難道只是一場夢?
「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夢見這裡是高牆大宅。」
春麗哆嗦了一下:「快別說了,我們快趕路吧!」
於是,兩人匆忙趕著馬車,好不容易尋回官道,繼續踏上行程。
兩隻「小肥羊」再度上路,行了五六十里路後,臨近中午時分,抵達了一處小鎮。這裡總算有了些許熱鬧氣息,讓她們一直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
兩人尋了個餐館飽餐一頓,又採購了一些乾糧,正準備上路,卻見遠處呼啦啦走來一群人。
一群人全都白衣白袍,為首的教徒,手持一面繡著彌勒佛的旗幟,眾教徒抬著一尊彌勒佛神像。
教徒們沿著街道徐徐前行,口中念念有詞,那聲音起初如涓涓細流,逐漸匯聚成一片嗡嗡的聲響:「彌勒淨土,普度眾生,信我彌勒,脫離苦難……」
街邊的攤主們停下了手中的生意,好奇地張望著;行人們也紛紛駐足,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吸引。
彌勒教徒們見狀,更加起勁。一名年輕的教徒站了出來,表情激昂:「在這塵世之中,苦難無盡。唯有彌勒佛教,能為諸位開闢通往極樂的道路。信彌勒佛,能祛病消災,往生極樂……」
彌勒教徒前往街邊一處城隍廟,把裡面的城隍爺夫婦塑像丟到廟外,把彌勒佛神像恭恭敬敬請進去,放在神位上。
那城隍夫婦神像被隨意丟在路邊,一副悽慘模樣。
秋娘不忍,跑過去把城隍夫婦神像扶正,卻被一群善男信女呵斥趕了回來。
一眾善男信女把城隍夫人的像又抬進廟裡,供在彌勒佛神像邊。
一位路人好奇地問:「這怎麼又給抬回去了?」
一位教徒解釋道:「彌勒佛一個人在廟裡太過孤單,讓城隍夫人給佛爺做個伴。」
現在好了,只剩下城隍爺一個人在路邊淒悽慘慘了。
春麗不禁問身旁的一位賣山貨的攤主:「彌勒教褻瀆城隍爺,難道官府不管的嗎?」
攤主搖搖頭:「唉,這彌勒教,就是我們方正縣的幾位官老爺引進來的,官老爺靠著他們斂財,誰敢問。如今這大乾的世道早就亂了,當官的都在做賊,做賊的都在坐堂,彌勒佛占了城隍廟,奸佞都在廟堂。」
話沒說完,幾個官差模樣的人走到他攤位前,一個官差一腳踢翻了攤子,另外幾個膘肥體壯的官差抓住攤主一頓胖揍。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別打了,別打了,我犯了什麼王法了!」攤主滿臉是血的哀嚎道。
「你占道經營,官爺不僅打你,還要罰你。」
春麗怕惹麻煩,趕緊拉著秋娘趕著馬車離開了小鎮。
一路走到天色將晚,再無人煙。
兩人心中發急,可不能再露宿荒野了。
這時遠遠的看到一座客棧孤零零立在路旁。
兩人心中一喜,今晚住宿終於有著落了。
客棧幌子上寫著:黃城大酒店。
居然敢叫這名字,春麗嘀咕了一句,把馬車趕到店門口。
店門口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慈眉善目,笑眯眯看著二人,應該是這家店的老闆娘了。
「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老闆娘牽過馬問。
「先上一桌酒菜,再收拾一間乾淨的客房,今晚就住在這裡了。」
「好嘞,客官裡面請。」
店裡有四五個客人在吃飯。
兩人剛坐下不多會,店老闆把酒菜端了上來。
看來這是一家夫妻店。
一個趕著十幾隻羊的羊倌也來到了酒店門口。
老闆娘笑眯眯的問:「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打尖,這裡離方正縣也就十幾里路了,今晚還要去方正縣交貨,耽擱不得,給我上一桌好酒好菜,我吃完就走。」
羊倌把羊放在門口,也不怕這些羊跑掉,數了一遍,徑直走進了酒店。
這些羊就痴痴呆呆站在門口,也不跑也不吃草,老闆娘好奇地問:「你這羊是什麼品種,怎麼瞳孔是圓的?」
「我這……是山裡的羊,不是本地羊,你問這麼多幹嘛,快去準備飯菜。」
老闆娘疑惑地應了一聲,趕緊去忙活了。
春麗和秋娘在路上顛簸了一天,如今放鬆下來,也感到有些疲乏。
想著吃了飯,早日進房休息。
此時,店外忽有一群人蜂湧而入,正是那伙彌勒教徒。他們湧進店內,須臾間便將店內座位占得滿滿當當。
為首的彌勒教徒扯著嗓子高喊:「店家,速速將好酒好菜端上來,餓死佛爺了。」
「來嘞,來嘞!」店家趕忙應和著,不多時,酒菜便一一端上桌來。只見這群彌勒教徒們如餓狼撲食一般,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那副模樣好似餓死鬼投胎轉世,毫無儀態可言。
酒足飯飽之後,他們卻絲毫沒有結帳離去的跡象,反而興致勃勃地閒聊起來。
一彌勒教徒向首領問道:「向左使,聽聞朔州那邊戰事已起,雲霧山匪首李平安扯旗造反,朝廷派百萬大軍前去圍剿,豈料竟被他的軍師王文和以火攻之計燒了連營,朝廷百萬大軍瞬間灰飛煙滅,此事可是當真?」
春麗與秋娘聽聞他們談及李平安,不禁心中一緊,忙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傾聽。
向左使微微頷首:「此消息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咱們教主已親赴朔州。若能將這李平安招攬至彌勒教,我彌勒教必定威望大振,聲威遠揚。」
「可那李平安乃是劍聖弟子,他豈會輕易加入咱們彌勒教?」
「哼!劍聖豈能與彌勒佛相提並論?莫要擔憂,咱們教主有的是手段。倘若日後造反功成,你我至少也是開國元勛,封侯拜相亦非難事。」
春麗與秋娘聞聽此言,心中暗暗為李平安擔憂起來。
恰在此時,店內角落裡驀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一幫腌臢潑才,竟在此處公然妄議造反之事,難道就不懼朝廷知曉,將爾等統統緝拿斬首嗎?」
眾人聞聲,齊刷刷地扭頭望去,只見那角落裡端坐著一位滿臉鬍鬚的彪形大漢,頭戴斗笠,身著一襲黑衣。
向左使大怒:「哪來不知死活的東西,你管得著嗎,這裡是方正縣,縣令老爺都是彌勒教徒,敢對彌勒教不敬,先抓你去縣衙吃板子!」
黑衣大漢啪的一聲把一塊令牌拍在桌子上:「幽州鎮妖司百戶燕南飛,你說這事我管得管不得!」
門口正在大快朵頤的羊倌聽說是鎮妖司百戶,縮了縮脖子,也沒心思吃飯了,趕緊扒拉了兩口,扔下一小塊碎銀子,趕緊出了門,趕著他的羊往方正縣方向去了。
一群彌勒教徒也沒膽氣和這個鎮妖司百戶叫板,站起身就往外走。
老闆娘趕緊攔在門口:「幾位佛爺,你們還沒結帳嘞!」
「結什麼帳,佛爺在方正縣吃飯,從來不給錢,再敢囉嗦,拆了你這破店!」
老闆娘也上了倔脾氣,死死攔在門口:「你們二十幾個人,吃了這麼多酒菜,我們實在虧不起。」
向左使大怒,一揮手,幾個彌勒教徒拖住老闆娘,向左使就要飽以老拳。
「大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吃了飯不給錢還要打人!」屋內一個炸雷般的聲音響起,雁南飛衝出來,抄起門口的一張凳子,直接砸在向左使背上。
向左使慘叫一聲撲在地上。
燕南飛並沒有停手的意思,凳子沒頭沒腦砸在向左使身上。
向左使慘叫連連,一群彌勒教徒全在一旁咋咋呼呼,竟然沒有一個敢向前。
老闆娘趕緊拉住燕南飛:「這位官爺,可別打死人了,我們這店還開不開了。」
燕南飛這才停手,抓起滿臉是血的向左使喝道:「今日且饒你性命,把帳給結了!」
向左使趕緊掏出一錠銀子,塞到老闆娘手裡,在一眾教徒的攙扶下狼狽逃竄。
一群彌勒教徒跑了老遠,向左使回頭放下一句狠話:「燕南飛是吧,狗東西,你等著,佛爺早晚把你扒皮抽筋點天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