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佛，魔，手
距離仙樓山五百里之外。
羽神兵自虛空中一躍而出，百丈之內雷霆四散。
遠方天際，一點金燈閃爍明滅，眨眼消失在方城的感應之中。
如今這種情況，哪還來得及多言，分頭逃命要緊。
方城立刻朝著與贏涯老道相反的方向，化作一道雷霆劍光，劃破蒼穹，消失不見。
幾息之後，一道魔光衝出虛空，裡面正是聖手書生。
他環視周圍，手中捏了個法訣，雙目綻放出幽黃之光，
在他眼中，天地頓時失去顏色，只有黑白二色。
而在西北方位，一連串金色火光斷斷續續，煉成一道豌曲折的線條，朝著遠空延伸出去。
而在東南方位，則有一條筆直雷光，延伸到天地盡頭。
聖手書生冷笑一聲，朝著那道雷光留下的痕跡，疾速追去。
又過了片刻，一道劍光閃出虛空，繞空盤旋一圈之後，朝著正東方向狂飆而去。
天穹中。
雷霆劍光切割虛空，一閃而逝。
方城端坐羽神兵之中，眉頭緊皺，暗道自己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隱魔宗的人，竟然將魔主一縷殘魂和九真樓鎮壓的那尊魔頭融合，為魔主殘魂找到了「容器」，使之成為魔主化身。
而魔主這尊化身實力到了什麼境界，暫時還無從判斷。
起碼遠遠超出法相初期、中期水準，以楊天華的實力，竟然在對方手底下連一個回合都走不下來。
秒殺·—.
還有聖手書生這個法相後期高手虎視，再加上上百頭四階天魔，如何能斗得過對方？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和贏涯老道出逃。
此刻。
方城透過劍心感應，只覺一股強橫無比的殺意在繼續靠近自己，不用看都知道，是聖手書生追來了。
他心念電閃，盤算著自己身上的種種手段，能否在魔主化身追來之前滅掉此人。
答案是——.—·很難！
聖手書生實力深不可測，在方城心中甚至比方化門主給他的威脅還要大。
眼下縱有幾分手段和底牌，但倉促迎戰，勝算極低。
鬥法之事，並非比拼紙面法力、法器、寶物多寡和厲害程度，更考驗的是應變之道。
而眼下，如意遁天梭全速飛遁的速度，並不會比羽神兵施展雷霆劍遁快多少....—.
他眼見聖手書生的魔意越來越近，心中徹底冷靜下來。
「空神蠱，不要讓我失望！」
他暗一聲，然收了羽神兵，隨後祭出一隻通體透明的蠱蟲，其體內有無數微光閃爍的沙塵流轉，似在闡示無窮虛空奧妙。
空神蠱。
此蠱甫一現身，就朝方城盤旋一圈，灑出一蓬光彩瑩然的虛空神砂。
在此神砂籠罩之下，方城身形頓時消隱不見，好似被憑空從此方界天中擦抹而去，連身上的氣機，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方城依舊佇立在天空之中，他朝自己左肩看去，只見空神蠱乖巧地落在衣服上，好似配飾一般。
方城依舊不敢掉以輕心，他身前浮現出三尊尺許高的紙人，其中一尊紙人手持斬岳飛劍，神色肅然。
若是那聖手書生能識破空神蠱的隱匿神通，那便只能與此人搏命了。
夢靈化身攜五階飛劍全力一擊，不知聖手書生能否承受的住？
動念之間，遠方天地交接之處，一點魔光條然變大。
俄頃，魔光由遠到近，猛然停在近前，距離方城不過區區百丈之遠。
魔光散去，聖手書生面露疑惑之色，雙目四下打量，眉頭緊皺。
在聖手書生的視野之中，方城留下的所有痕跡，在此處戛然而止，仿佛被人硬生生全部擦去了一樣。
天高地迥，再無一絲痕跡。
「怪哉！」」
聖手書生狐疑不已，揮袖放出一環離恨魔光，魔光圓環轉動，化作一顆漆黑火球，接著邃然膨脹，朝四周擴散開來。
魔光震盪虛空，橫掃如潮，但卻絲毫沒有引來任何異樣。
虛空中，方城一動不動，任由離恨魔光掠過自己。
他此刻處於一種奇妙的境地之中，好似跳出了此界，但又能清晰地看到此界的一切。
空間之道，果然玄妙無窮。
他心頭微微一松。
若他突破法相境，此刻又何懼這聖手書生？
離恨魔光緩緩消散，聖手書生佇立天穹，似乎在思考什麼，忽然，他神色一動，朝著遠方天空躬身一禮：
「魔主恕罪，晚輩不慎讓幾人走脫.—
一個飽含滄桑的聲音從天邊傳來：「罷了。」
音落，白衫少年的身影已出現在空中。
方城垂下目光，不再去看這位魔主化身，生怕引來關注，露出行跡。
白衫少年負手而立，氣質飄逸灑脫，神色複雜地看著這方天地。
聖手書生恭立在側。
白衫少年臉上露出笑容，看著聖手書生，問道：「你說本座左手距離此地不遠？」
聖手書生點頭道：「是，當年赤玄會與魔佛達成條件，將魔主大人左手藏於晉國邊緣一座大湖底部，封鎮隱匿，隱魔宗搜尋天下近千年，終於找到具體位置。」
白衫少年道：「你隨我過去一趟，先將左手取出，等本座稍稍恢復些實力之後，再去尋找其他身軀。」
聖手書生躬身道：「隱魔宗上下，願追隨魔主大人再度問鼎天下。」
白衫少年呵呵一笑，起了一團雲光，將聖手書生一併載起，朝著遠空飛去。
方城遠遁萬里之後，才在一處深山老林之中現出身形，
他尋了一處山洞，進入其中，布下禁制，隨後點燃一根靈香，裊裊青煙升起，很快幻化成葉鄢那美艷精緻的臉龐。
「夫君，何事如此緊急？」葉鄢好奇地看向方城，面露不解之色。
方城離開沉淵大澤前，曾與她叮囑過，如有急事，必用萬里傳音香聯絡。
方城不及解釋太多，只吩咐道：「鄢兒，速速用為夫留下的兩界符收了元氣天島，帶家中長幼前去莽荒域避劫，萬萬不可耽擱。」
「這·—」葉鄢一驚，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方城沉聲道：「此事並非兒戲，有絕世魔頭往沉淵大澤去了，你們速速去莽荒域避劫，為夫隨後便去。」
「好，我這就安排。」葉鄢鄭重道。
她自是選擇無條件信任方城的。
方城掐滅靈香，隨後又取出另一根靈香，匆匆點燃。
不久之後，青煙化作孫伏迦的身影浮現出來。
方城徑直道：「師尊，莪宗地淵深處鎮壓了一尊絕世大魔的左手，如今那尊魔頭借劫境修士化形，實力深不可測，已吞噬了晉國五名法相高手，如今正往沉淵大澤去了，你速速帶宗門弟子轉移到莽荒域，過去之後，記得立刻毀去傳送陣！」
饒是以孫伏迦的道心，此刻也不免被此驚人消息震撼動搖。
他沉吟片刻之後，也不廢話，直接道：「我們有多長時間？」
方城心中估算魔主化身和聖手書生的速度，說道：「最多半日，越快越好。」
「知道了。」孫伏迦目光複雜地看了方城一眼，隨即消散開來。
方城在晉國的事跡，他隱約知道一些，但如此經歷，實在是匪夷所思。
方城看著手中的空神蠱，沉吟片刻，心中一動，這隻近乎透明的蠱蟲，就條爾振翅飛起，隱入虛空不見。
他則祭出如意遁天梭，朝真火宗而去。
真火宗內有他留下的萬界羅盤，正在吸收靈岩峰的靈氣積累靈機，為他下一次破界探索做準備。
此番他讓空神蠱前往沉淵大澤，監視魔主化身和聖手書生的舉動，力爭掌握最重要的情報信息。
如果大事不妙，那他將藉助九真樓和莽荒九真教之間的傳送陣，回到莽荒域，隨後再用萬界羅盤穿梭界天，徹底避開魔主鋒芒。
眼下。
他將一縷神識寄托在空神蠱身上，隨之穿梭虛空，往雲國而去。
不到半日功夫，空神蠱便抵達沉淵大澤上空。
元氣天島原本所在之處已是空空蕩蕩，看來葉鄢已然成功將方家轉移。
空神蠱飛入陰羅島，見島上也是空空蕩蕩，一眾長老弟子們走了個乾乾淨淨祖師殿、藏經殿、宗門寶庫等核心之地，也盡數被挪走。
陰羅島九峰之一的臥雲峰，已然被一股巨力擊碎，亂石橫飛，散布島上。
鎮淵殿更是化為塵埃，不復存在。
空神蠱遁入地底，穿梭土石如魚游水，毫無阻礙，很快進入地淵之中。
地淵九層。
黑褐色的大地之上，有一座巨大的湖泊，湖水漆黑如墨，湖水如沸，魔氣自湖中衝起，濃烈翻滾，瀰漫四周。
無數樣貌獰的異魔匯聚在魔湖四周，密密麻麻，發瘋似的互相殺伐，吞噬。
魔湖湖畔，有一尊巍峨高大的石佛，
佛像高逾千丈，半截身子深入地面，傾斜歪倒。
石佛面露慈悲，雙手結印，小半邊身子破碎，散落在地，但依舊給人一種永恆不朽、清寂恆久的意境。
魔湖中，赫然是一座隱藏極深的絕世大陣！
這座古老的大陣無聲無息，但卻透著一股滄桑、厚重之意，絲毫不比方城之前見過的周天星辰大陣和雲光樓影大陣遜色。
無疑，這是一座五階大陣。
以前方城眼力有限，看不出此陣品級，如今再回地淵深處，始知此地布局是何等重要。
大陣之下，一隻白皙有力，手指修長，充滿奇異美感的巨手仿佛被封印在琥珀之中，凝固靜止。
絲絲縷縷的魔氣從這隻巨手上升騰而起，遠看如細煙一般，近看卻是漆黑恐怖的魔氣龍捲颶風，將魔湖底部攪得動盪不休。
這些魔氣絕大部分都被上方的大陣所阻擋，但逸散出去的那些，依舊化作浮天魔意，沖霄而起，將魔湖與地淵浸染成一座魔域。
空神蠱悄無聲息地降臨，遠遠觀望，
只見那白衫少年佇立在石佛面前，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石佛。
聖手書生則面色凝重地看著魔湖底下的大陣。
看樣子，兩人剛到此地不久。
聖手書生看著白衫少年的背影，恭敬道：「魔主大人，如果在下沒有猜錯，
魔佛的徒弟龍象散人應該來過此處，這座石佛怕是他留下的手筆。」
「此人在赤玄會中身份不凡，似已修成劫境。」
就見白衫少年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且退開，莫要被鬥法餘波傷到。」
方城聽到「龍象散人」四個字已經夠驚訝了，沒想到對方竟然也來過此地，
難怪沉淵大澤地底有其留下的遺府。
而魔主化身所言，更是令他吃驚。
什麼級別的鬥法餘波，竟然怕傷及聖手書生？
此刻，聖手書生不敢怠慢，身化魔光，遠遠退出。
隨後便見那座石佛裂開來，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動出現在地淵九層。
只見遠方漆黑大地和魔湖之上，一片浩瀚無垠的金色佛光湧現。
空神蠱身在高處，隱匿無間虛空，剛好能夠看清那佛光中事物的全貌。
石佛碎開之後，一張巨大無比的面孔，在魔湖上空緩緩升起！
先是一個高大如山嶽般的肉髻，之後是豐碩廣額、微闔巨眼不斷拔高。
緊跟著是高聳的鼻翼、垂肩大耳，八字薄唇—·
大佛自金光中升起，不斷拔高，直至頭頂觸及地淵九層上空的緋紅雲層。
這是一張法相莊嚴、嘴角微微上翹的佛像面孔！
右肩式袈裟，質地厚重，內著僧祗支，邊飾精緻的聯珠、忍冬紋帶。
大佛身軀挺拔健碩，氣韻雄放，雖是盤坐在那裡，卻比一座大山還要巍峨！
巨佛身後的佛光化作一圈圈圓環，層層疊疊，猶如光輪一般，將整個魔域般的地淵染做金色。
所有異魔盡皆四散逃離，魔湖上空的廣空間，皆被這尊佛像占據，一時間宛成佛國淨土。
白衫少年站在巨佛之下，宛如一粒微小的塵埃。
方城看著這一切，只覺宏大、威嚴、震撼！
誰能想到，小小的陰羅宗地底，竟隱藏了如此驚人手段。
他當年還曾在石佛前駐足，斬殺過不少三階異魔·—·
此時巨佛伸出手來，朝著白衫少年緩緩按下。
白衫少年朗聲吟道：「上殺九天神魔，下滅三界生靈，幻化渺渺乎天地，內蘊昭昭乎五行，且接本座一拳！」
聲音傳遍地淵九層，天地震動他一拳轟出，正中巨佛手掌。
巨佛大手驟然僵住！
一道道纖細裂痕，從巨佛掌心開始，蔓延至其全身。
恐怖的鬥法餘波瞬間爆開！
剎那間，整座地淵中九層空間接連崩塌大地震動，沉淵大澤之中湖水如沸，掀起如山巒一般高大的驚濤巨浪。
陰羅島更是在地動山搖中崩塌開裂，湖水倒灌，緩緩沉沒。
地底。
空神蠱在一團虛空神砂的包裹之下，穿梭虛空，遊走無間，似真似幻，旁觀了這場驚世鬥法。
聖手書生雖然早有準備，但也被鬥法餘波衝擊的口吐鮮血，面露苦笑。
龍象散人留下的巨佛傳出一聲嘆息，隨後崩碎成無盡佛光，消散在地淵之中。
白衫少年走上魔湖，低頭看向湖水深處。
他募然單膝跪地，一拳轟在湖面上。
轟！
方圓百里之內，湖水瞬間如被煮沸，朝四周散開，下方那座大陣裸露出來，
被轟出一道巨大的縫隙。
五階大陣，亦不堪一擊。
白衫少年遁入其中，面前是一隻白皙有力，手指修長，充滿奇異美感的巨手。
整隻巨手被封印在一塊宛如琥珀般的巨石之中，凝固不動。
白衫少年隔著巨石，輕輕觸碰，一道魔光自巨手中湧出，與他融合。
他面色微動，喚道：「書生。」
聖手書生飛來，躬身道：「魔主大人請吩咐。」
白衫少年微笑道：「本座要去域外虛空破解這隻手上的封印，順便恢復修為，免得再被赤玄會圍困鎮壓了，此去快則一甲子，慢則百年，你替我去做兩件事。」
「第一，幫我照看好這個徒弟。」
說罷，滾滾魔氣從虛空湧出，拖著一個全身黑袍，生有一雙金色且充滿邪異眼睛的男子。
魔孽——·
聖手書生一眼便識得黑袍男子的身份。
「第二，替我找一個人，此人身懷大氣運，如若不能為我所用，便將其殺之。」
只見白衫少年身側魔光幻化出一道人影。
赫然是方城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