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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雪在燒(7)

2024-11-10 09:07:25 作者: 趙青杉
  第109章 雪在燒(7)

  (BGM-《聽見濤聲》永田茂)

  林懷恩不知道該不該驚動徐睿儀,他轉身輕輕的把門關好,緩緩的走向沙發。落地窗外日光已落,海浪聲聲,幽暗的天際下方像是有一團明火在宇宙的熔爐中掙扎著,強行燃燒生命,綻放出最後幾抹艷色。

  想到剛才聽到的母親和那個喬行長的對話,他感覺到了一種無能為力的沉重,就像生命在走向枯萎,時間變得急迫起來,似乎是你壓下琴鍵,風卻吹亂了樂譜,你在走向逐漸失控的旋律,你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哪裡來的一陣風,仿佛丟掉琴譜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想到茫然不可知的未來,他儘量放輕的腳步變得沉重,踩在地毯上,就像是踩在冰冷的雪裡,發出了輕盈又特別的聲響。

  這番聲響打破了林懷恩想要悄無聲息坐在徐睿儀身邊的想像。

  「林懷恩。」

  抱著膝蓋的徐睿儀一動不動的發出了寂靜的聲音。真奇怪,為什麼聲音也會顯得寂靜?

  大概是因為,它實在是太空洞了,空洞的仿佛飄忽的幽靈在說話。

  林懷恩停住了腳步,就像是雪地里被發現了異樣的小動物,他緊迫的站在原地,發出了「嗯?」的輕哼。

  「為什麼男人都那麼喜歡做哪種事啊?」

  這一刻的林懷恩有些愚鈍,下意識的反問道:「什麼事啊?」

  「」XX。」」

  徐睿儀轉頭看向了林懷恩,冷冰冰的說道,那模樣不像是在說人類最聖潔也最骯髒的事情,而像是在說一出謀殺案。

  這兩個字如刀一樣插入了林懷恩的大腦,他一時間竟無法呼吸,隔了好一會,他才緩過氣來,低聲回答道:「我不知道。」他頓了一下,苦笑道,「也許我們人類並沒有比其他動物高等,只不過給自己定義成了高等動物罷了。」

  「是啊,我們也不過是動物,不管高等還是低等,都不過是動物。」徐睿儀笑了起來,那笑容仿如天邊最後的一抹焰火,即將徹底被黑暗完全吞噬的焰火。

  她從沙發上跳了下來,拍了拍還有些潮濕的牛仔褲,「莪記得冰箱裡有酒?」

  林懷恩點頭,「冰箱裡有啤酒和雞尾酒,酒櫃裡還有紅酒、香檳和白蘭地,

  不過想要更好的酒,得打電話給服務台。」

  徐睿儀走到了冰箱前,稍稍彎腰拉開了冰箱,從裡面拿了幾罐啤酒和幾瓶五顏六色的調製雞尾酒出來,抱在懷裡,「你喝過酒嗎?」

  林懷恩搖頭,「沒有。」

  徐睿儀笑,「我也沒有。」她走到了茶几邊,將懷裡的啤酒和雞尾酒一股腦的放下,易拉罐和玻璃瓶的碰撞聲清脆極了,像是鋼琴的F調的「4」,仿佛某種東西碎裂的音調。

  「今天我們試試?」

  要換平時林懷恩肯定不會答應,可今天他幾乎沒有猶豫,就點頭說道:「好。」

  「我還以為你不會答應呢!」徐睿儀巧笑倩兮的盤腿坐在了沙發上,然後她又跳了起來,站在沙發上,就在林懷恩眼前,毫不避諱的把略有些潮濕的黑色牛仔褲直接脫掉了,踢在了地毯上,「冰箱那邊還有零食,你拿點零食過來。」

  林懷恩卻無心多看那誘人的畫面,他有些慌亂的走到了柜子那邊,亂七八糟的從柜子里撿了七八樣零食,海鹽薯格、火腿片、牛肉乾、堅果匯.:::


  等他抱著零食走到沙發邊時,徐睿儀就連外面的那件櫻桃印花的綢緞襯衣也給脫了,只穿了件略寬鬆的白色無袖T恤。不過扎了個蝴蝶結的櫻桃紅系帶她沒有取掉,仿佛紅色項圈般牢牢的束在她雪白如天鵝的脖頸上。

  林懷恩莫名其妙的覺得憂傷,他將零食放在茶几中央,然後僵硬的坐在了徐睿儀的身邊,似乎覺得自己靠徐睿儀太近了,他又不動聲色的挪了挪屁股。

  「你在怕什麼?」徐睿儀問。

  林懷恩搖頭,「沒怕什麼啊?」

  「那你坐那麼遠幹什麼?」徐睿儀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墊,「坐過來!」

  林懷恩「哦」了一聲,靠近了徐睿儀一點。

  「真是膽小鬼!」徐睿儀雙手撐著沙發挪了下位置,和林懷恩貼坐在一起,

  毫無距離,「先喝啤酒?還是雞尾酒?」

  「都行。」

  「那我們嘗看看哪個好喝!」徐睿儀拉掉了一個易拉罐環,又擰開了一瓶雞尾酒,她把雞尾酒遞給了林懷恩,自己端起了啤酒,和林懷恩碰了一下,愉快的大聲說:「乾杯!」

  林懷恩喝了一大口雞尾酒。

  徐睿儀也喝了一大口啤酒。

  林懷恩沒什麼表情。

  徐睿儀卻皺起了眉頭,她立即把啤酒罐放在茶几,吐著紅潤小巧的舌頭揮手在唇邊扇了扇風,「好苦啊~啤酒怎麼這麼難喝?」

  林懷恩舉起他貼著橘黃色橘子塑料標籤的玻璃瓶說道:「雞尾酒好像還行,

  甜甜的,橘子味的。」他又舉起一瓶桃紅色標籤的玻璃瓶,「這個是水蜜桃味的。」

  徐睿儀卻沒有接過林懷恩舉過來的那瓶雞尾酒,她靠在他身上,伸手將他握在另一隻手中的那瓶橘子味的雞尾酒拿了過來,絲毫沒有嫌棄他剛剛喝過,張開櫻桃小口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放下玻璃瓶後,她扯起他的T恤,擦了擦濕潤的嘴角,「啊」的長嘆了一聲,眼睛閃亮,「好像雞尾酒是好喝些~雖然還是沒有奶茶好喝!」

  林懷恩低頭看了眼沾染了幾絲酒漬和唇彩的T恤衫,「那為什麼大人都喜歡喝酒呢?」

  「大概是喝酒之後可以選擇沉默,也可以選擇爆發。」徐睿儀看了看手中的酒瓶,又把還剩下一半的橘子味雞尾酒遞給了林懷恩,「來,到你了。」

  林懷恩接過酒瓶,一口氣喝了一半,再次遞還給徐睿儀。

  徐睿儀沒有停頓一秒,立馬把酒瓶里的酒喝乾,然後又開了一瓶,「哇哦,

  乾脆的一點都不像你。」

  林懷恩知道徐睿儀大概是想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她在試探。可他的心事不能夠向任何人傾訴,那不止是他的心事,而是一個家族的興衰,他其實沒那麼在乎林家會怎麼樣,可他不想媽媽難過。

  一點也不想。

  就像是徐睿儀不想她那個家四分五裂一樣。

  他繞開了那個話題,眺望著窗外,海岸酒吧的燈光亮了起來,代替夕陽照亮了翻滾的海浪,「明明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為什麼我們可以把它當做真的呢?」

  「什麼是真的?什麼又是假的呢?」徐睿儀微笑著說,她又仰頭喝了一口酒,「是不是在喝醉以後,一切都會變成真的,所以大人才這麼愛喝酒啊?」


  「也許是因為喝醉了以後,可以把一切都忘記,所以大人才這麼愛喝酒吧!」林懷恩從徐睿儀手中拿過酒瓶,一連喝了兩大口,於是一瓶雞尾酒又只剩下了一口。

  徐睿儀也主動拿過了酒瓶,再次一口氣喝完,「我以前覺得變成大人好好玩啊!現在又覺得變成大人也不一定會有意思了。」

  林懷恩拿了一瓶酒打開,「我不知道。」他喝了一大口,「我只知道我媽媽告訴我長大就是不斷變得小心過程。你得越來越小心每一個人,提高十二分警惕。」

  「我們正在長大,所以我們正在變壞?正在變成別人需要小心的人?」徐睿儀笑,如煙花般璀璨,「好像是呢!你媽媽還真是人生哲學大師!」

  「人不就是這樣,從成長到腐爛的過程。我最近看了本佛教書,書上說佛教五禪中,有一禪叫做「百骨觀』,說是讓人觀察一具戶體腐爛的過程,然後看任何人都像是一具白骨。」

  「啊?看人都像是白骨有什麼用啊?」

  「這樣就可以戒色了啊?你點開抖音,在上面跳舞擦邊的全是一具一具骨頭。你看那些海報,上面穿著涼快的女星也全是一具一具骨頭。你看和你擦肩而過美女,她們也全都是一具一具骨頭。你就不會想要色色的事情啦!」林懷恩也笑,「所以孫澤輝肯定很適合修這門禪功。」

  「~話是這麼說,但你看到的,就真能變成你想看到的嗎?」

  「我不知道啊!我又沒有練過,也許真有什麼有道高僧練成了呢?」

  「算了吧!現在的和尚也沒有一個老實的,看看新聞就知道啦!」

  「我覺得......世界上還是有那種修為很高的和尚吧?」

  「怎麼?你認識?」

  「我不知道我認識不認識,反正我看見過那種看上去很厲害的老和尚,就像是《哈利波特》里的鄧布利多的那種。」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亂七八糟的聊著亂七八糟的話,不知不覺冰箱裡十二瓶調製雞尾酒就只剩下一瓶了。

  從來沒有喝過酒的林懷恩和徐睿儀,即便是喝這種低度數的調製雞尾酒都醉的,兩個人互相依靠著坐著,有些東倒西歪,臉孔都泛著化不開的紅暈,如被夕陽染色的湖。

  徐睿儀斜靠在林懷恩的肩膀上,擰開最後一瓶橘子氣味的雞尾酒,把瓶蓋攏到了一旁,「這是最後一瓶啦!讓我們乾杯!」

  林懷恩舉起了手中空著的瓶子,大喊道:「乾杯!」

  徐睿儀猛的一下站了起來,她高高舉起酒瓶,在緩緩旋轉的電風扇下搖晃著腦袋,在沙發墊上跳了起來大喊:「乾杯!」

  似乎這樣還不過癮,她又彎腰握住了林懷恩的手腕,將他也扯了起來,拉著他一起在沙發上亂跳。

  窗外的樹影在搖晃,海在搖晃,夜空在搖晃,世界在搖晃,晶瑩的酒液像是灑水壺中噴濺的水花,在燈光下如鑽石般四下翻滾,掉到沙發上,掉到地毯上,

  消失不見了...

  恰好這時九點的鐘聲敲響,悠長的、喧囂的,恍如從屋檐上滴下來的不間斷的雨滴。

  高唱著「啦!啦!啦!」的徐睿儀突然間停了下來,如發條轉完了的人偶。

  她低著潔白如月的臉龐,凝視著比她要矮的林懷恩,眼睛都不眨的凝視著他,黑如夜晚的瞳孔里有數不清的星星,如雨點般掉落。

  「想要變成大人嗎?」她問。

  林懷恩稍稍抬頭注視著近在哭尺的徐睿儀,她說話時紅潤的唇里噴薄著橘子和水蜜桃的香氣,濕潤的、水淋淋,又透明的,就像是她就是雞尾酒做成的人兒,又甜蜜又醉人。

  他回望著她,那一行字在腦袋李作響,就像是被火箭推上了天空,一直朝著未為可知的銀河行進,一切都來的太快了,快到有點猝不及防,他大聲的問道:「什麼?」

  「想和我XX嗎?」徐睿儀換了個更直接的字眼,大聲的喊道,這聲音大到幾乎要衝出窗戶,變成幾隻鳴叫的鳥兒在天空無畏的盤旋。

  林懷恩呆住了,像是被銳利的冰錐從口腔插入,直直的穿過了尾椎骨,將他整個人釘在了沙發上。他整個人都在戰慄,一種難以形容的快樂從他的尾椎骨緩緩的升起,他的胸膛起伏,呼吸急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緊接著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傷,就像是拉響了汽笛的船正在孤寂的夕陽中離港,你是船舷邊正在揮手的水手,是時間的損耗品,你正在告別故鄉,告別青春。

  而你喜歡的那個人,就在岸上,卻像月亮和高數一樣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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