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旳S450在星光音樂會所前停下。
車上下來四個男人,除了開車的司機,剩下三個都喝得半醉,步伐搖晃。
其中一個三十歲不到,穿著黑色外套,手腕上戴著塊勞力士黑鋼迪的男人,被擁簇在中間。
剛進大廳,穿著黑西裝留著背頭的營銷經理就上前相迎:「幾位老闆,這邊請。」
營銷低著頭陪在側邊,帶著四人往半弧型的扶梯上了二樓。
「各位老闆注意一下台階。」
四個人有說有笑又踉踉蹌蹌的被帶到了右手第一間,最大的一個包房。
「豪子你幹嘛去?」
見唯一清醒的人沒跟著一起進,一個過肩龍的紋身都快從領口爬出來的男人喊道。
「你們先玩,我馬上來。」
被稱作『豪子』的人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與營銷單獨留在了外面走廊。
「沒事,不用管他。」
勞力士男向二人擺了擺手,然後直接坐到了最中間的沙發。
另外兩人也在U型沙發的左右兩邊坐下。
勞力士男從兜里摸出一盒黃鶴樓軟珍,掏出兩根,分別甩到了另外兩人的懷裡。然後,自己含上一根,在另外的口袋裡找火。
沒等他把手伸進去,右手邊的火就平移的湊了過來。
他左手半掩,點燃香菸。
灰白色的煙霧,在口鼻循環一輪後,徐徐的吐出,隱入了炫目的紅藍氛圍燈光里。
在酒精的作用下,軀體的肌肉比尋常更沉,意識也有些飄忽,隱隱頭疼。而在鼻腔遊走的香菸,將這些不適溫和麻痹,逐漸消融。
「陳總,今晚喝好為止,不醉不休!」右手那位地中海的中年大哥鏗鏘道。
二人視線,都聚焦在了被稱作『陳總』的男人身上。
哪怕再醉,在他說話之前,他們都會等待的聆聽。
「別了。」對此,陳望笑著擺了擺手,「我哪喝的過你們?」
「KTV里全是摻了水的假酒,一人再搞兩件沒問題的。」左邊稍微年輕一些,紋身男慫恿道,「文喝沒意思,就得武的。」
「不行了不行了。」陳望完全不逞強,「你們灌豪子吧。」
「咋還有我事呢?」
三人坐下沒多久,剛才唯一沒喝酒的男人笑盈盈的走了進來,坐在了陳望旁邊。
「下半場,莪們三個灌你一個。」地中海說。
「你們擱這裡灌香腸呢?這麼殘暴。」桂嘉豪縮了縮。
「哈哈。」紋身男樂了,然後問,「你剛才跟那個男的聊啥呢?」
「等下你就知道了。」
豪子笑得很神秘,不過男人一般更願意形容這種笑容為『嬴盪』。
不一會兒後,包房的門被推開,走進來了四個皮膚白皙,一眼就能夠看出胸圍的性感美女。
四人走到正中間,同步的露出微笑,聲音嫵媚:「各位老闆,晚上好。」
這是商K不可不嘗的最低消費。
這些女孩都有一些共同點,年輕,婀娜,撩撥人心的裸露,濃艷但的確漂亮的妝容,以及辨識度極高,似乎所有的公主都在用的同款夜店香水。
這種場合來得越多,愈發讓陳望的臉盲加重。
但其中一個沒穿高跟鞋都要高過其餘三人的女人,讓陳望的注意力,短暫定格。
在亞洲四大邪術『化妝』的加持下,這個世界上似乎都沒有醜女了。
不過眼前這位,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哪怕毫無修飾,依舊會是容貌出眾的美女。
她的臉上基本上沒有什麼濃妝艷抹,留著韓氏盤發,左右分下兩縷細細青絲,一身寶藍色緞面連衣裙,脫離了低級的風塵,優雅的像是一杯三角杯雞尾酒。
而且在她身上,陳望感到了一些熟悉。
她也因為陳望直白的眼神,而看了回去。
「各位老闆請選。」
像是賣貨一樣,營銷笑著說。
「兩位老闆選吧。」
陳望把視線從她的身上挪開,沒有繼續盯著。
但左右兩邊的老闆也相當默契的避開了她,做出了符合他們身份和年齡的選擇——騷的。
最後,豪子一如既往的要了個最年輕的JK裙少女。
剛才被陳望多看了一眼的女孩,也就坐在了他的身旁。
雖然是被最後一個選擇,但並沒有任何的尷尬。因為明眼人都知道,這並不是輸。
當然,雌競勝利的贏對她而言似乎也毫無所謂。
她身上的氣味,好像是不太一樣的,不是流水線的風格。
淡淡的香草香調,相當好聞。
的確,她身上需要掩蓋的煙味並不重,更多的像是被場所的煙味所沾染。
她穿得相比其她人而言,並沒有那麼暴露,看不到白皙豐盈大腿。
而是在緞面質感裙下,那纖細勻稱,膚若凝脂的小腿。
涼鞋裡,骨骼明晰,曲線優美,潔淨無暇的裸足,稍稍翹起……
「老闆足控?」
她看向陳望。
「……在想事情。」半捂著嘴的手,摸到下巴,陳望抬起頭來。
這時,屏幕上一首伍佰的《淚橋》開始播放起了MV。
於是,他順手就拿起了話筒。
「這我點的,你要唱早說啊……」
豪子雖然吐槽,但還是把歌讓了出來。
帶著醉意,在無伴奏的情況下,陳望搶了半拍。不過調整過後,就很順暢了。
這首歌是少數伍佰唱都好聽的,最近也是因為AI陶喆又再火了一波。
雖然唱功比不上陶喆,但在這麼高強度抽菸下,音色卻有年輕陶喆時的風格,憂鬱乾淨。一開口,就展現出商K麥霸的水準,在場的幾個小姑娘,都看了過來,展露傾慕的目光,把情緒價值拉的很滿。
唱完後,旁邊倆老闆也捧場的鼓起了掌。
「你這唱的,我們還咋好意思開口了。」
「陳總這是學過的吧?」
地中海本來只想尬夸,但突然意識到好像說錯了話,正有些尬時,陳望說道:「大學學的不是這個。」
「你什麼時候上過大學?」豪子詫異反問。
「嘿嘿,你他媽的。」陳望抬起手指,給豪子來了個哈士奇指人,「大專也叫起來了?」
「大專也是大學!」
兩個人就這樣互嘴起來,而包房裡頓時發出快活的笑聲,剛才那一瞬出現的尷尬,仿佛沒有發生過一樣。
在下一首《廣東愛情故事》開始後,陳望就把話筒讓了出去。
這是那位懷舊的紋身老闆的必點曲目。
作為外地人,那蹩腳的粵語,也是這首歌的味道所在。
好在的是,粵州是一個包容性的城市,目前還沒有人嚴苛的指出過:有荊北口音。
陳望就這樣,看著他一邊摟著陪唱大尺度亂摸,一邊將這首有點悲情的《廣東愛情故事》,唱出想要在廣東購買愛情的渴望。
陳望笑了笑,接著掏出一根煙,並看向一旁的女孩。
但她沒有給自己點菸,而是有些愣神的觀察著他。
就像是剛開始,陳望看她一樣。
「啥時候回一趟江川啊?」
這時,正在和妹妹搖骰子的豪子,頭也不抬的問陳望。
「哦。」把含在嘴裡的煙拿在手裡,陳望轉過頭,回答道,「等過段時間……」
「陳望?」
話音未落,一旁疑惑的女聲傳來。
他愣了一下,徐徐看向了她。
其餘人,同時定住,帶著驚訝與獵奇的看了過去。
「你認識我?」
陳望不解,因為這個商K他先前並沒有來過。
不過在先前的一些老闆們的文娛活動團建里遇到過,也並不奇怪。雖說這樣顏值的女孩,不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高中,是在江川三中?」
女孩試探性的問。
這句話說出來,陳望跟桂嘉豪同步的怔住,接著,一起看向了她。
二人腦袋就像是被一個空紙箱子砸了頭一樣,不疼,但錯愕。
因為他們,都是江川三中的。
一個縣城的普高。
可這裡,是相隔了好幾個省的粵州。
「李…欣桐?」
注視著對方,皺著眉頭的陳望,一字一頓的緩緩開口。
被認出的女生,眼睛裡出現了一閃而過的驚喜。
但緊接著,就被那甜美的笑容所取代,眼角微合,溫柔道:「是啊,老同學。」
「臥槽!」桂嘉豪完全驚呆了,「怪不得感覺有點熟悉……哇真的是你呀!」
這下子,所有人都吃起了大瓜。
包括那兩個陪唱美女,也充滿興趣的看了過去,都懶得婉拒老闆們在她們胯上游龍的手了。
曾經的老同學,多年之後,竟然他鄉遇故知,還是在這樣的曖昧場合。
而最受衝擊的,還是陳望。
他在說出那個名字,並且得到肯定回答的時候,恍惚了一下。
她是叫李欣桐。
可是,那個時候的李欣桐,會這樣笑嗎?
甚至說,陳望沒有見她對班上男生笑過一次。
總是那一張冰冷的臉,拒人於千里之外。
在那張臉之下,就連最踏馬悶騷的青春期男生,也會不好意思去騷擾,總感覺下一秒她就會跑到班主任辦公室告狀。
「你現在成大老闆了呀?」
見陳望良久無言,她主動的問道。
「……還行吧。」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陳望現在的狀態不對,所以都沒人在這種場合口嗨整活了。
「你那個時候怎麼沒來學校了啊?」桂嘉豪特別好奇的問,「你可是我們班上極少數有希望考上大學的啊。」
「現在不說大專也是大學了?」陳望心不在焉道。
「……你特麼的。」
「我啊?退學了唄。」談及於此,李欣桐笑的很隨意,並向陳望投來打趣的神情,「好賭的爸,生病的媽,上學的妹妹,還有破碎的我。你想多了解一些嗎?」
「還,還好吧。」陳望迴避問題,低下頭準備點菸,「後面我也退學了……」
沒等他說完,李欣桐把他手裡的煙拿了過去,含在柔潤的雙唇里,點燃後輕吸一口,接著捏著菸蒂,送到了陳望嘴邊。
嘴唇上口紅的微甜,讓原本的煙味變得索然無味。
在陳望明顯失神的抽菸時,李欣桐歪著頭觀察他,然後有些感慨的說道:「陳望,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啊。」
陳望緩緩看向了她。
然後,便聽到李欣桐寵溺的說道:「跟以前一樣,呆呆的。」
……咳!
就像是小菸民第一次抽雪茄似的,一口煙直接就嗆進了喉嚨,差點就讓陳望當場去世。
「我嘞個頂級過肺……」
一旁的桂嘉豪忍不住的吐槽。
「上個廁所。」
陳望依舊是沒有用同等程度回應她的熱情,把吸了一口的煙在菸灰缸里璇滅後,就直接起身,出了包房。
在他走後,氣氛一陣凝結。
然後,地中海老闆笑著說:「陳總這是有故事啊?」
「讀書的時候,喜歡過?」有個陪酒女笑著問。
「開玩笑。」桂嘉豪樂呵道,「這可是我們當年的班花,班上哪個男生不喜歡她啊!」
「陳望他就不喜歡啊。」李欣桐抿了抿嘴,吐槽道,「他當時不是追的安佳妮嗎?可浪漫了,還寫情書呢。」
「年紀小不懂事。」
「那他……」李欣桐看向門口,有些在意的問道,「沒事吧?」
「沒事,就是喝醉了,見到你他還是很開心的。」
「是麼?」李欣桐的笑容逐漸收斂,喃喃道,「怎麼看不出來開心……」
………
靠在洗手台面前,陳望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還是像以前一樣,呆呆的。
這哪裡看得出跟以前一樣?
是因為豪子提了『江川』她才認出我的吧。
但十多年了,陳望這個名字,她還記得啊。
「以前也看不出來你有多清純啊,怎麼見到李欣桐,話都說不出來了?」豪子從後面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陳望轉過身,搖了搖頭:「你不懂。」
「啥玩意我就不懂了?」桂嘉豪反駁道,「說到底,就是喜歡人家唄。」
陳望沒有正面回應,然後說道:「小時候,我坐了一次我表舅的林蔭大道,然後就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牛逼的車。雖然現在來看,也就一破別克。但再看到這輛車的時候,你覺得我在想什麼?」
「……」桂嘉豪想了想,道,「老車依舊好開?」
「……」
「人李欣桐雖然不像那些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但也不至於是老車吧?」
「算了。」
雙手抄在兜里,靠著牆,抬起頭,陳望想到李欣桐現在這標好了價值的笑容,心情愈發沉重:「以前全班男生都喜歡,跟她說上兩句話都能拿來吹牛逼的班花,好多年不見,現在竟然在商K里被我點到了?這種感覺不可能是高興,你明白嗎?」
「嗯……我體會的不是很深。」想了想後,桂嘉豪抬起頭問,「但你是不是想睡她?」
「……」陳望被問的語塞,「我現在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不是?」
「……」
陳望轉過頭,沉默良久。
然後,點了點頭。
「都幾把兄弟,你跟我裝雞毛呢?」
桂嘉豪笑了,然後道:「雖然店裡營銷說了她只陪酒,從來沒跟客人出去過,但你們是老同學,而且現在又這麼成功,灌點酒,撫慰一下她受傷的靈魂,然後把她往酒店一帶,一切不就自然而然……」
「但親愛的那不是愛情!」
隔壁包房大哥突然帶著哭腔,聲嘶力竭的高歌,讓二人陷入短暫沉默。
「……」
桂嘉豪好不容易把陳望哄好,一下子被整不會了。
「但是啊,話又說回來,愛情這種東西呢……」
「我沒事。」陳望像是釋然了一樣,笑了笑,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我馬上來。」
「行,快回來,別幾把傷感了。」
「嗯。」
陳望知道自己在矯情什麼。
比白月光殺傷力更大的,是爛掉的白月光。
當然,出來混了這麼多年,曾經的純情少年,也成了爛褲襠,沒資格去指摘別人的人生。
他只是在遺憾,為什麼擁有一切後,偏偏是在這樣的地方遇到故人?
不過在那段兩個人都是好褲襠的青春歲月,二人沒有任何交集。
也不可能,會有什麼故事。
畢竟,還有過那段恥辱的記憶。
想到這裡,陳望唏噓的笑了笑,準備回到包房。
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餵媽,有什麼事情?我這裡有點吵,聽不太清楚……」
「等一下等一下。」
「我出去給你打電話。」
「陳總下樓小心台階……陳總!!!」
「……」
………
陳望感覺自己睡了很久。
耳邊傳來了震動的聲響,咚咚。
甦醒的同時,手臂的麻木感傳來,僵硬的就像是不屬於自己一樣。
緩緩睜開眼睛。
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
面前,站了一個穿著藍白色校服,束著高馬尾的女孩,正面無表情的看向他。
用手指敲桌吵醒陳望後,她開口道:「班主任現在讓你過去。」
聲音很清晰,但陳望完全沒有實感。
所以她的話,也自然沒有聽進去。
依舊是呆呆的望著她,然後不確定的開口:「李欣桐?」
被突然叫名字的李欣桐一愣,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周圍的同學也全都看過去,用視線聚焦著行為有些怪異的陳望。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睡得著啊!」這時,桂嘉豪突然湊了過去,摟著他的肩膀,笑嘻的說道,「老薑都被你氣炸了。」
豪子…年輕的桂嘉豪。
還有,年輕的李欣桐。
比火車硬臥還擁擠的五十幾張課桌,桌上堆成山一樣的教輔資料,頭頂感覺隨時都要掉下來的鐵風扇……
這踏馬把我干到哪了?!
「陳望幹啥了,為什麼老薑要叫他?」
「聽說是給安佳妮寫情書了。」
「啊?那老薑是咋知道的?」
「當天安佳妮直接就把情書交給老師了。」
記憶的畫面,越來越熟悉。
全都記起來了。
我…我這是重生了嗎?
但為什麼重生到了人生中最踏馬傻逼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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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 Back.
(註:我是拜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