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她走了幾步,在她身邊坐下,這個距離不至於遠到陌生,也不至於近到令人不適。
他看著她說道:
「我去查過了,是芳嬤嬤傳的那些流言,只是等我回到府里想去找她再細查時,人已經失足落水,就沒法再往下去查。」
姜令芷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安靜的垂眸看著,方才兩個小姑娘玩遊戲的算盤。
這種沉默讓姜潯格外煩躁,他寧願她像回門那日,對他又打又罵的。
又過了片刻,他忍不住催促道:「你說句話。」
姜令芷仍舊是保持沉默。
姜潯就不免有些沒有耐心了:「柳三娘說,你今日來鋪子裡,是來學查帳的。你這又是要幹什麼?
鋪子裡不需要你查帳,我替你盯著,年底等著分銀子便是。若是國公府的帳......」
他頓了頓,語氣嚴肅了幾分:「像國公府這樣的世家大族,人人恨不得長八百個心眼子,你就關起門來過自己日子。其它的,你最好別跟著蹚渾水。」
姜令芷終於有了反應,淡淡道:「你沒資格管我的事。」
姜潯氣極反笑:「還真是讓我猜著了!你是個豬腦子嗎?你為什麼要查國公府的帳冊,你有幾顆腦袋夠讓人算計的!」
姜令芷緩緩坐正身子,鄭重道:「如果柳三娘是讓你來教我查帳的,那我現在告訴你,不用你教了,這樣,你總沒資格再左右我了吧?」
姜潯氣道:「你這是在跟我賭氣嗎?我不教你,你會自己想辦法跟別人學,難道回國公府就不是往火坑裡跳了?」
姜令芷:「那也跟你沒有關係。」
說罷起身就要往外走。
姜潯沒想到她這麼硬氣,又壓著氣趕緊爬起來,去追她:「你站住!」
姜令芷瞪著他:「除了教我查帳,我跟你沒別的話可說。」
姜潯盯著那雙跟自己如出一轍的桃花眼,她眼神清冷而又淡漠,仿佛只當他是個工具人。
讓他心頭升起濃重的挫敗感。
僵持了一會兒,姜潯還是敗下陣來,罷了,工具人就工具人吧,總好過由著讓她橫衝直撞,闖出更大的禍事來。
他軟了語氣:「那你總要跟我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姜令芷猶豫了一下,也鬆了口氣。
到底沒跟他說蕭景弋的事,和自己如今的處境。
只簡單說道:「大夫人換了我的回門禮,所以老夫人要讓我查她的帳。」
姜潯冷哼一聲:「你還挺記仇。回門禮的事若是分辨清楚,府里沒有苛責你,也不必太過咄咄逼人。」
在他看來,姜令芷想學查帳,只是要從那帳冊里找出什麼錯處來,讓蕭老夫人罰一罰大夫人出氣。
實在不夠大氣。
姜令芷咬了咬唇:「你不願意教就算了。」
姜潯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嘆了口氣:「罷了,你想學我教你便是。」
說著,吩咐自己的隨從去前頭帳房拿帳本和算盤。
姜令芷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你不會表面答應,然後故意不好好教我吧?」
姜潯發現了,她不說話時候自己生氣,她說話自己更生氣。
他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顯擺了一下:「......我好歹是一甲進士!六藝數術第一名!」
姜令芷翻了個白眼:「那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藏私?」
姜潯接過下人遞來的算盤,上下一抖,放在桌面上,霹靂吧啦打了幾下:「你到底學不學?」
姜令芷勉為其難地朝他坐近了一些:「學。」
......
大房那邊,蕭宴高燒一夜未退。
大夫說,蕭宴是在荷花池中嗆了髒水的緣故。
但陸氏覺得,分明是那身衣裳不吉利咒了她兒子,可偏偏,那身衣裳又是她叫姜令鳶送去的。
她到現在都沒搞明白,衣裳是怎麼會那麼巧穿在蕭宴身上,只好又朝姜令鳶撒了好一頓氣。
「宴兒病著,你也別閒著!做不了別的重活,你就每日給他抄經百遍祈福!」
姜令鳶不敢反抗,哆哆嗦嗦地應了下來,一天經書抄下來,手都要斷掉了。
到傍晚的時候,春柳皺著眉頭過來向她匯報:「姨娘,奴婢聽您的吩咐,一直盯著四夫人。她今日出門去了二公子給的那間鋪子,好像一整天都在跟二公子在一起,也不知道做什麼。」
「什麼?她又纏上二哥去了!」姜令鳶頓時又憤怒起來:「這個賤人,定然是又去管二哥要鋪子去了,她怎麼這麼不要臉!」
她自己在那生悶氣,神情都有些猙獰了。
到底還是春柳有鬼主意,瞅著機會就湊上前道:「姨娘,奴婢倒是有個法子,能讓您出出氣。」
姜令鳶瞥了她一眼,不耐煩道:「有話你就說,還嫌我不夠煩的。」
「是,是,」春柳就說道,「不如咱們找人把四夫人的鋪子砸了,再故意叫人說是大夫人幹的,這樣以來,四夫人肯定十分氣憤,要報復大夫人......她們狗咬狗,姨娘既能出了氣,日子也能鬆快些。」
姜令鳶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
......
蕭宴病著,大房一家都沒空來順園作妖。
一連好幾日,姜令芷都到鋪子裡跟姜潯學算帳。
不得不說,姜潯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
姜令芷原先也會些數術,如今只覺得自己脫胎換骨一般,甚至都能看明白鋪子裡的帳冊了。
及至斜陽西下,姜令芷直起腰來,長出了一口氣,轉頭看姜潯也覺得順眼了幾分。
她跟他說:「我明日不過來了。」
姜潯一愣,立刻皺起眉頭來,不屑道:「你該不會覺得這就學成了,準備回去查帳了吧?」
姜令芷一臉無語:「......你腦子真是有問題。我有這麼說嗎?」
「那你要做什麼?」
姜令芷頓了頓,就跟他說了:「蕭景弋病了,府里的大夫說是回藥王谷取傳家銀針,明日就回來,我要守著將軍。」
姜潯神色沉了幾分,怎麼,蕭景弋的病情惡化了嗎?
那她往後的日子......
姜令芷見他那副樣子,就十分不高興,好像她明日就要守寡了似的。
她白了他一眼,語氣十分堅定:「他會好起來的。」
姜潯嗯了一聲,有心想問一問令鳶在府里過得怎麼樣,想了想,還是作罷了。
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讓她的心情更壞一點了。
他想了想又問道:「除了教你查帳,還有什麼我能幫你做的嗎?譬如蕭景弋他缺不缺什麼藥材,或是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姜令芷平靜地搖了搖頭:「你肯教我查帳,我很感激。旁的東西,你我就不要強求了。」
姜潯冷哼一聲:「......你真是沒有一點良心。」
說罷,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