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話音未落,就扒開火摺子的蓋子,往火藥的油紙包上按。
只要一遇見明火,火藥就會徹底被炸開,這麼大量的火藥,莫說整個大殿裡的賓客了,整個榮國公府,乃至附近的人家,全都會被炸死。
趙夫人也怕死,但是就像那個美婦人所說,能拉著她憎恨不已的姜氏下地獄,還有這麼多人給她陪葬,一點也不虧。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趙夫人臉上帶著瘋狂扭曲的笑容。
一想到姜氏這個賤婦會為書珩償命,還有這麼多嘲笑過她的人,今日都會死在她的手下,她就控制不住的興奮,手指都有些顫抖。
她手中冒著火星的火摺子立刻就要摁上那易燃的油紙包,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姜令芷忽然聽到「咔嚓」的一聲,她甚至還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麼,就被蕭景弋抬手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姜令芷聽到大殿裡滿是尖叫聲,濃郁的血腥氣瀰漫,她忽而有種反胃的感覺:「......怎麼了?」
蕭景弋看著倒在地上,脖子幾乎被生生砍斷,鮮血濺得到處都是,死不瞑目的趙夫人,微微蹙眉。
手掌將姜令芷的眼睛捂得更緊,道:「沒事。」
姜令芷:「......」
姜令芷:「我都聞到血腥氣了。」
蕭景弋一個眼神,叫狄紅把大殿裡的帷帳扯下來,先將身首異處的趙夫人蓋住,這才放下手,道:「真沒事。」
變故來得太突然,至今都有人沒反應過來,也有人驚恐無比地看向手上還捏著利劍的姜尚書。
他一直在席面上默不作聲,像是個隱形人。
也沒人能想到,一向清高孤傲的姜尚書,腰間會隨身帶著削鐵如泥的軟劍,還會如此果斷毫不猶豫地直接將趙夫人的腦袋砍下來。
瞧著姜尚書那手起刀落的架勢,很難說,他這一劍是情急之下想救自己的女兒,還是他也不想枉死。
姜尚書倒是不在意旁人怎麼看他,而是扔了軟劍,抽出一張手帕擦拭沾在手上的血跡。
姜令芷沒多想,收回視線,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今日趙夫人突然跑出來,這事兒在姜令芷的意料之外,但這原本也不算什麼。
最疑惑的,是趙夫人如何知道榮國公府辦宴會大殿柱子裡藏了火藥?
這火藥在這柱子裡藏了多久?榮國公府可知情?
這背後明顯有些別的文章。
......只可惜姜尚書下手太快,直接就要了趙夫人的性命,若不然,倒是可以從她嘴裡掏點什麼出來。
榮國公世子周庭赫得了信匆匆趕來。
先是瞧見那破了洞的柱子,還有裡頭那肉眼可見的火藥,再掀開蚊帳看看死狀慘烈的趙夫人,頓時臉色大變,差點沒站穩:「這......這......」
「周世子!」不等他說完,姜令芷就冷聲開口:「滿上京人盡皆知,這上陽樓,是榮國公府為了給榮國公辦壽宴特意修建的,而這藏了滿柱子的火藥,還有這意圖點燃火藥的趙夫人,榮國公府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說法?」
此刻經歷了劫後餘生的賓客們,也顧不得再吹捧榮國公府了,紛紛開口質問道:「對!給個說法!大傢伙今日可都是來赴宴的!」
「方才趙夫人還找藉口怨怪蕭四夫人,這和蕭四夫人有什麼關係?分明是永定侯府和榮國公府有勾結,想害死咱們所有人!」
「就是!咱們這便去告御狀!」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肆意發泄著心頭的恐懼和憤怒。
好好來赴宴的,差點把小命都搞丟了,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
周庭赫也覺得不合理。
他伸手摸了摸柱子的,才發現原本該是實木的柱子,裡頭卻變成了空心的,只剩表面薄薄一張板子,怪不得能被那趙夫人一腳就踹出個大窟窿來。
他心裡驚恐不已,當初可是他親自盯著修建的這上陽樓呀!
到底是誰,在他眼皮子底下,換了這麼大一根柱子,還將裡頭都塞滿火藥?
這麼多的火藥,今日若是炸了,他們榮國公府可就徹底沒了!
周庭赫他慘白著一張臉解釋道:「這上陽樓是新修建的不假,可這火藥,我......我也實在不知呀!不過諸位放心,此事榮國公府定然會查個水落......」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有人尖聲道:「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眾人已經大受驚嚇,聽見這聲音不由的發抖,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地順著她指的方向去看。
發出聲音的是文遠伯夫人。
因著她身份不算高,故而一直被擠在人群最後頭。
原本正仔細地伸長了脖子聽前頭在說什麼,不經意一回頭,才發現那鳥籠台子裡突然多了個人,被五花大綁,拿手帕堵了嘴,吊著腳掛在鳥籠里。
而整個鳥籠都被潑滿了晶亮的火油。
隨著這一聲尖叫,眾人立刻擠了過去,立刻發現,裡頭的正是姜尚書的夫人,楚軟芸。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的心就又提了起來。
眾人議論聲不斷,周庭赫更是鐵青著一張臉,到底是誰在榮國公府搞鬼!
在大殿的柱子裡藏火藥就算了,還在他的眼皮子下,把請來的客人給綁成這樣。
姜令芷蹙眉,她與楚氏不相熟,卻不知,到底誰跟楚氏這麼大的仇?
竟要讓人死的這般慘烈。
姜尚書若有所思地看了姜令芷一眼,頓了頓,漠然地收回了視線。
周庭赫立刻看向姜川:「姜尚書,我這便叫人去救夫人......」
「不必了......」姜尚書一臉漠然,雙眸微微眯起:「這齣戲是給我瞧的,火油很快就會被點燃。」
周庭赫微怔,而後立刻便聽到一陣利箭破空,像是印證姜尚書的話一樣,迅速點燃了滿地的火油。
「怎麼回事啊......怎麼會有人要向姜夫人下手......」
「這麼多年,沒聽說過姜夫人得罪誰啊......」
「......那柱子裡可還有火藥呢,這火就這麼燒起來了,真是不拿咱們的命當回事啊......」
「......簡直喪心病狂!」
各種嘈雜的聲音響成一片,姜令芷眼睜睜地看著那火焰吞噬了楚軟芸,甚至連叫都沒叫一聲,人就徹底與火焰融為一體。
沒等她再看下去,眼神就又被捂住了。
蕭景弋的手很大,幾乎蓋住了她半張臉。
姜令芷明明沒有看見那慘烈一幕,但或許是空氣中的味道太有衝擊力,所以她甚至自動在腦子裡描摹出了那樣的畫面。
讓她想起了從前在鄉下時,奶娘許芬逼迫她吃生蛆了的臭肉的那種感覺,下意識地想吐。
蕭景弋臉色冷淡,偏頭看向周庭赫:「告辭。」
說罷讓姜令芷轉了個身,一直往前走,離開這處大殿。
他也轉動素輿的輪子,隨之往外走。
二夫人顧氏趕緊對著蕭玥跟上。
而後整個大殿中的賓客也像是反應過來一樣,紛紛告辭,逃也似的往外走......
太可怕了。
縱然榮國公府再有權勢,也架不住差點搞得人小命不保啊,晦氣的地方,晦氣的宴會,罷了,以後還是敬而遠之吧。
周庭赫也不好說什麼,臉色難看地一邊安排人收拾大殿裡的殘局,一邊親自送客。
走到大殿外頭,呼吸了一番新鮮空氣,才覺得心緒輕鬆了不少。
對於楚夫人被活活燒死的事情,他好聲好氣地向姜尚書致歉:「今日之事,榮國公府一定會查清楚的!還望姜尚書莫要......」
話音還未落,忽然又是聽到一聲女子的尖叫,讓他不由得心跳。
......這又是怎麼了!
很快府里的管家腳步匆匆地過來,看見姜尚書也在,臉色不由的有些遲疑:「......是,姜尚書府的表小姐,和,和宣王殿下出事了......」
周庭赫大驚失色:「出什麼事了?」
管家擦著汗:「......是,是,許是楚姑娘走錯了屋子,二人......楚姑娘正哭著要自縊呢......」
周庭赫氣得跳腳,這姜夫人的事還沒個交代呢,怎麼這楚姑娘就又在榮國公府出事了!!!
......還有那宣王,腿都傷成那樣了,還不老實呢???
那管家說話的聲音並不小,一時間等著向周庭赫告辭的賓客都瞪大了眼睛,老天爺,這榮國公府怎麼這麼多麻煩!
姜尚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姜潯,嘆了口氣:「罷了,煩請世子前頭帶路吧,總歸是在姜府住著的姑娘,我替她問問宣王的意思。」
周庭赫在眾目睽睽之下,只得引著姜尚書往偏廳去。
他心裡已經不知道該怪誰了,只盼著宣王能識相點,給楚姑娘一個名分,可別再給榮國公府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