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蜂巢
寧哲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擺脫了姐妹兩人對于子千的糾纏,使用的手段包括但不限於扯謊說自己回來了就帶她倆到雲都的旅遊景區約會去、以及聲稱照顧好殷離傷就是在刷于子千他爹的好感度未來好做他的准媳婦。
至於編織謊言欺騙他人感情這種事情會不會給自己帶來心理負擔或是產生道德包袱寧哲也許會用這樣一個問題來作答覆:
什麼是道德?
「業天,你覺得什麼是道德?」開車前往雲都西郊的路上,蘭仕文雙手握著方向盤,向寧哲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寧哲低著頭一邊回張充雯的微信,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道:「道德是人基於當前社會結構與環境風氣所制定的行為規範以及生活準則,在不同的社會環境下,道德有不同的定義。」
「在現代文明社會,近親通婚通常被認為是不道德的,三代內的血親若發生身體關係便會受到異樣的看待。但同樣的事情若出現在原始社會,此事便平平無奇,甚至被視為增加種群數量的合理行為。」
「封建時期的皇室與貴族為了避免權力旁落到外人手中,也經常出現父女甚至是母子結為夫妻的混亂關係,皇室的男性成員迎娶自己的姊妹也曾被認為是合乎倫理的。但在現代,這簡直不可想像。」
「綜上,道德的標準其實並不固定,而是會隨著生活環境與社會風氣的變化而變化。所以法學上有這樣一個概念一一新頒布的法條在原則上不可以逆向追溯人在該法條頒布之前進行的犯罪行為,只能約束人以後不再犯。」
蘭仕文點了點頭:「很書面的回答,標準得不像是學音樂的人說出來的話。」
寧哲正在敲打手機屏幕上的虛擬鍵盤的指尖微微一滯,是啊,這不是于子千的回答。
這是『寧哲』的回答。
不知不覺,兩個性格迥異的人的身份在寧哲的認知中變得混淆了。
「得給自己再補一遍思想鋼印了··」
寧哲心中自語。他至今還不確定思想鋼印能力的副作用究竟是什麼,因此他對這一規則的使用格外謹慎,只要自己的認知還沒有動搖,就暫時沒有再加固鋼印的必要。
但自我的動搖,有時候是潛移默化的,他未必能察覺到。
寧哲低頭看了一眼屏幕,張允雯剛發過來一張自拍,畫面里是張含英正在商場裡給殷離傷買新衣服。
關掉手機,寧哲輕呼一口氣,開口問道:「你為什麼突然問起這種問題了?
怎麼,打算勸人向善?」
「那倒不是。」蘭仕文搖了搖頭:「只是讓你對接下來即將看到的東西做好準備。」
說話間,道路兩旁的古樹一排排向車窗後方倒去,蘭仕文開車駛過一座高逾20米的寬闊城門,鉛灰色的瀝青高速路兩旁是兩面土夯磚砌的古老城牆,巍峨的氣勢沿著土黃的牆體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
雲都城古時曾是中原王朝的國都所在,現代化的進程將前朝日都的民宅市井變成了一片燈紅酒綠的大都市,只剩下城池外圍厚重的城牆歷經了數百年的風雨依然留存至今,古樸的城牆幾經修,依然將一座座高樓大廈圍在城裡面,一如幾百年前這裡的樣子。
穿過城牆洞,出了西城門,就是雲都城的西郊了。
「雲都西郊有一片還算出名的科技園區,其中的龍頭企業你應該有所耳聞雲山製藥,雲州本地的醫藥業巨頭。」蘭仕文右打方向盤,關上車窗隔絕了外面炎熱的風:「我們要去的就是這家企業在雲都西郊科技園的研究基地。」
「怎麼,你要去看病?」寧哲隨口問道。
「我身體還行,來科技園跑這一趟是為別的原因。」蘭仕文搖了搖頭,說道:「季伯嘗是雲山製藥集團的董事會成員,持股41%的第一大股東。」
「第二大股東呢?」
「他兒子。」
「看來你們查出來不少東西。」寧哲笑了起來:「但莪怎麼就一點也覺得不意外呢·
蘭仕文放鬆油門,把一隻手離開了方向盤:「相信你很快就會意外了。」
開進科技園的正門,蘭仕文在辦事處給兩人拿來了臨時訪問卡,隨後將車停在了樹蔭下的停車位。
從無人機航拍的畫面上看,雲都西郊科技園的整體形狀就像一個巨大的陰陽圖,圍在中央穹頂周邊的一棟棟辦公樓是一排排不同的卦象,如此特殊的構造自然十分引人注目,自西郊科技園建成以來,網絡上便從不缺乏關於此處的陰謀論以及聯想討論。
寧哲從蘭仕文手中接過訪問卡,隨口說道:「我以前在雲州地理的貼吧上看到過一個帖子,樓主一本正經地分析了西郊科技園的辦公樓排布,得出結論說這裡的卦象其實是錯的,雲都西郊下面是古代王朝的龍脈所在,雲州在這個地方按錯誤的卦象建造一片建築群就是為了鎮壓前朝氣運。」
「你也看這種東西啊。」蘭仕文有些意外:「我見過更玄幻的推理,說是漢江底下有條大蛇,已經修成了半蛟,只差順著漢江一場走蛟就能真正化龍了,雲州之所以會建起這座科技園以及漢江大壩,便是為了截斷江河地氣,堵住這條蛇的走蛟化龍之路。但也正因為如此,雲都百姓被這條半蛟蛇妖懷恨在心,所以雲夢澤水系經年風雨無常,多發洪水。
一7
「說得挺像那麼回事。」寧哲聳聳肩:「實際上呢?」
「實際上是因為季伯嘗的個人喜好,這裡是他出資建的,老傢伙就喜歡搞些陰陽太極、奇門遁甲的玩意。」蘭仕文說道:「至於西郊科技園周圍的卦象為什麼是錯的,其實是因為當年的施工隊把圖紙拿反了。」
「牛逼。」寧哲豎起大拇指。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向科技園中央的圓形穹頂處走去,早已接到通知的工作人員遠遠地迎出來幾十米,將兩人帶入一個獨立的小房間,消毒更衣。
換上純白的防護服,寧哲跟在蘭仕文身後走進了通往地下的大型旋梯,給兩人帶路的工作人員始終沉默不語,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
「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麼?」寧哲不由問道。
「昨天就跟你說過了吧?」蘭仕文拿出訪問卡,遞給防火門前等候的值班警衛,隨後門開了,淡淡的白霧從門縫中逸散出來。
蘭仕文拉開門,說道:「來吧,給你看看季伯嘗的印鈔機。」
寧哲走上前去,與蘭仕文一同穿過三道安保門,最終來到了一處寬闊的地下圓廳,這裡的溫度很低,穹頂上明亮的燈光將密閉的地下空間照亮得如同白晝,
地面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正六邊形的線條與凹格,如同一個巨大的白色蜂巢,錯綜複雜的管線粗細各異,以這個巨大的白色蜂巢為中心,如樹根般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蘭仕文對著頭頂的攝像頭比了個手勢,隨後,機械運轉的嗡聲從腳下傳出,離兩人最近的一個蜂格打開了最外層的防爆隔層,露出裡面透明的內膽來。
形似膠囊的內膽長約2米,剛好能容納一個成年男人躺進去,實際上也的確有一個一絲不掛的男人躺在裡面,蒼白但平靜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寧哲的眉頭微微一皺,雖然更年輕,但他認識這張臉。
「—季伯嘗?」寧哲低聲道。
「嗯。」蘭仕文點了點頭:「季伯嘗。」
嗡嗡聲仍在持續,更多的蜂格被打開了,一排排,一列列,密密麻麻的膠囊內膽里密密麻麻躺滿了數不清的成年男子,他們的身材一模一樣,五官一模一樣,就連胸前的雷擊木紋身也一模一樣。
他們全都是季伯嘗,年輕時候的季伯嘗。
「這就是雲山製藥為他們的大股東建造的印鈔機了,或者我們可以用更現代化的詞彙來形容它一一克隆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