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色慾
「嗨嗨嗨!來了!」
「直播間沒點關注的家人點一下關注謝謝,免費的人氣票投一下,感謝感謝..」
鎮中心的四面佛像前,一名身穿深藍色方格西裝的青年男子手舉鏡頭,神態自若,口齒伶俐,沒有絲毫的卡頓。
相比不定時直播的業餘人士江寒、吃飽了沒事幹來找樂子尋刺激的大小姐夏蟲,以及憑藉先天優勢在鏡頭前撒嬌賣萌擦擦邊就能來錢的小柯和糖心,人稱深情哥的「深圳第一深情」是一名敬業的職業主播。
一年366天每天他都穩定開播,只有端午、中秋、除夕等大節才會請假休息,
連清明和中元節都不過。就連一直堅持的鍛鍊身體都是為了保持健康避免請病假才做的。
評時事、跟熱點、整狠活、接GG、甚至於直接帶貨--只要錢到位,他啥都能幹,啥都一般般。
事實上身處行業中上游的深情哥完全沒必要這麼拼,他的收入對於一個單身漢來說甚至稱得上財富自由,但奈何上有老、下有小的哥們並不是單身漢。
住院的爸,上學的娃,懷孕的妻子和狂買保健品的媽。
——-後邊還得再接一句連生病都不敢的破碎的他。
深情哥深吸一口氣,臉上陽光開朗的職業笑容:「好的我們往上看,看到了嗎看到了沒?沒錯我們現在已經來到了這座無人小鎮的中心位置,大名鼎鼎的琴州有記載以來的第一處爛尾工程,六足八臂四面佛,它就在我的身後。」
轉動鏡頭,一輪皎白的月亮從屏幕中掠過,最後定格在一張天庭周正的寬闊佛面之上,這是四面佛的其中一張臉,面向西方。
佛面溫吞,積灰倒塵,經年累月的風吹雨打使得佛像的五官逐漸模糊,看不清神態,唯有一道深刻的裂紋,從的左眼眼角一直延伸到耳根,像是一叢瘋長的藤蔓附著在上面。
「雖然之前就知道很大了,但果然還是要靠近之後看了才·.·-真的好大啊。
深情哥走近佛像下方,莫說是四面佛本身了,就連佛像屁股下面的蓮台比他這個人的身高還要高,抬頭只能看見四面佛一片漆黑的下巴一一此時剛入夜不久,月亮高高懸在東方,佛像的西面是背光面,漆黑一片。
「阿彌陀佛,咱也是混口飯吃,還請佛祖不要怪罪。」
深情哥面朝佛像,躬身一拜,然後才打起強光手電,將明亮的光線潑灑到佛像足有五六層樓高的四面大佛身上,好讓直播間的觀眾看得清楚。
跌坐於瓚琚鎮中央的四面佛,其形象與影視劇中的佛祖大為不同,既不像彌勒那般胸露乳有一副大肚皮,也不像釋迦那般長平周正,而是更接近於一般印象中的羅漢或是金剛此類,高大威猛、虎背熊腰。
然而如此兇猛的體型卻以一種稱得上『安詳』的平靜姿態靜靜坐在蓮台上,
六足盤起,八臂收斂,四尊佛面盡低眸,好似在沉睡一般。
深情哥想了想,說道:「老觀眾都知道的,咱不信佛。不過在老婆第一胎臨產的那個月,我有專門去過琴州有名的寶剎「歸塵寺』里燒香祈福,在那裡,
我曾見到過一尊四頭八臂的護法神像。
和這尊四面佛一樣,是四張臉,八隻手。
不過那尊護法神的樣子和這尊四面佛完全不同。
護法神的四張臉都凶神惡煞的,還長著猿牙,像是要吃人。八隻手各自握著八種不同的法器:金剛、寶劍----張牙舞爪。遠沒有眼前這尊四面佛那麼安靜慈祥。」
深情哥說完,又了一眼被強光手電照亮的四面佛像。
佛像身上的衣服十分華麗,雕鱗刻羽、綴玉點金,瓚琚鎮的工匠在這尊巨石之上盡情施展著他們精湛的技藝,各種精妙的繁瑣的華麗的技法不厭其煩地堆砌其上,將整尊佛像裝扮得美輪美奐。
明明只是石頭,沒有鍍上金身,卻硬是給人一種『金碧輝煌』、『巍峨雄壯』的感覺,好似一座宮殿。
「這種感覺要怎麼形容呢?就像是精心化好妝的姑娘,穿了一件價值不菲的婚紗,然後又披上一條精緻靚麗的毛裘,又裹上一件點綴著亮片的晚禮服,把自己包成了粽子—----十根手指都戴滿戒指,十幾二十斤的一大堆耳環把她的耳垂拉得很長很長,上下嘴唇釘滿了兩排亮閃閃的唇釘·—·
深情哥喃喃自語道:
「很華麗,很震撼,但又很————-詭異。」」
華麗,華麗無度。
精巧,精巧無邊。
「啊,不好意思,有點失態了。」深情哥很快便從剛才那古怪的失神狀態中恢復過來,對著鏡頭露出職業化的爽朗笑容:
「這裡視野不好,我去找找有沒有能上去的樓,給你們看看佛像的全貌,還有那沒有五官的北面。」
說著,深情哥帶著設備離開了四面佛腳下的蓮台,走過小橋往房屋的方向走去一一四面佛位於一個大型乾涸水池的中央,有四座橋通往外面,深情哥不知道瓚琚鎮的工匠修這水池作甚,可能是方便處理工程廢料?
不過現在水池已經幹了,下面就是布滿碎石的深坑,掉下去大概會寄,得小心過橋。
走下小橋,深情哥繞著四面佛所在的空地轉悠一圈,找到了一座保存完好的紅磚小樓,這座小樓的框架是鋼筋混凝土澆築的,比鎮裡那些土木結構的老房子堅固許多。
「這裡應該可以上去。」
深情哥推開鏽跡斑斑的鐵門,用強光手電照了照屋內的樓梯,也是混凝土澆築,老化痕跡並不明顯,可以走。
放下心來,深情哥在身後四面佛的注視之下緩緩走近了磚樓之中。
樓內黑暗而空曠,手電照過去就能直接看到牆,就是一間空空的屋子,看來屋主人搬家時把家具物事這些也一併搬走了。
———--不過牆上的石英鐘倒是沒摘走,還掛在上面,指針早就停了。
深情哥打著手電走進門內,屋裡瀰漫著一股乾澀發酸的霉味,謹慎起見他沒有扶扶手,而是從靠近牆壁的一側往樓梯上方走去。\
他今天穿的是皮鞋,正好配這一身西裝,硬邦邦的鞋底敲在貼著瓷磚的樓梯上,發出咔噠咔噠的清脆聲音。
一樓,二樓,深情哥一路往上,似乎直播間也受這屋裡的靜謐氛圍影響,彈幕少了很多。
無人小鎮的夜晚很安靜,靜得只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被咔咔的腳步聲壓在下面,喘不過氣。
噠一一噠一一忽然一陣清脆的聲音闖進耳膜,迴響在這空無一人的樓內,深情哥頓時睜大雙眼,瞳孔緊縮。
樓上有人?!
「噠一一噠一一那聲音又變近、變大了些,這下聽得很清楚了,樓上有人正在下樓。
深情哥下意識地便要轉身逃走,原則上他確實不信什麼妖魔鬼神之說,但在這種時候,原則也不是不能改。
剛邁腿,忽然一陣粉色的亮光從手機屏幕上閃過,有人給他打賞了一座『夢幻遊樂園』。
這是直播平台上價值第二高的禮物,第一以前是火箭,後來隨著直播行業的發展,更貴的禮物應運而生,一座『夢幻遊樂園」價值1314521元。
打賞者的留言是:『別慫,上去看看!』
深情哥猶豫了。
緊接著,第二座夢幻遊樂園出現在了屏幕上。
「錢不是問題,明白?』
「..—老闆大氣!」
深情哥連老闆的名字都沒來得及看,硬著頭皮轉身便朝樓上走去。
「噠一噠一噠一一清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看著面前被強光手電照出的一小塊光亮,深情哥感覺自己的脊背有些發涼,就連那瀰漫在黑暗樓中的乾澀霉味也變得更加濃重刺鼻。
是錯覺嗎?
轉過樓梯拐角,清脆的腳步聲戛然而止,樓頂的門是開著的,清冷的月光被門框切割成方正的形狀,將一道修長的倩影投射在樓梯上。
深情哥抬頭一看,看見一雙勒肉的白色絲襪。
「小柯?你怎麼在這?」深情哥緊繃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虛驚一場。
站在樓上的人是與他一同進入瓚琚鎮中探險的主播,網名叫『小柯睡不飽」。
小柯沒有說話,低著頭向深情哥甜甜一笑,步態輕盈地走下樓來,帶來一陣清甜的香風。
「你手機呢?不是在直播嗎?」深情哥見向自己走來的小柯兩手空空,不免有些奇怪。
但小柯並沒有絲毫要解答他疑惑的意思,畫著精緻妝容的臉上依然掛著甜美的笑容,三步並作兩步,似乳燕歸巢一般撲到了深情哥的懷中。
「我去。」深情哥差點連手機都拿不穩了。
小柯的身材苗條,個子也不高,但該有肉的地方都很豐滿,柔軟的觸感撲入懷中,仿佛一具充滿棉花的毛絨娃娃,軟得這個已婚老男人頭皮發麻。
「你,你做什麼!——」
深情哥慌忙用手擋住鏡頭,方寸大亂。
他絲毫不敢有多餘的動作,一隻手拿手電,一隻手握手機,兩隻手都高高舉起生怕放在不該放的地方,這就是成熟男人優秀的避險意識。
然而他的忍讓換來的是對方的得寸進尺,濕滑的觸覺從胸口傳來,是小柯在親吻他的鎖骨,一條柔軟的小舌頭順著脖子向上滑去,牙齒輕輕咬住他的耳垂。
深情哥渾身一酥,再也顧不得這許多,高高舉起的雙手垂落下來,猛地用力將她推開。
「你發什麼瘋!」深情哥大吼。
他不是會被艷遇沖昏頭腦的處男,對仙人跳一類的設計有著很高的警覺,同行主播仿佛失了智般的投懷送抱給深情哥帶來的並不是興奮或是激動,而是恐懼。
現在可還在直播呢,剛才要是沒有擋住鏡頭,他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
大兒子還在上學,老爸還在住院,老婆肚子裡還有個二胎,學區房的房貸還沒還完自己的工作出現任何差池,都是這個家庭所不能承受之重。
但小柯似乎並不管他能否承受。
被推開的小柯對深情哥的怒吼充耳不聞,她的臉上依然掛著仿佛連蜜糖都能被融化的甜美笑容,淺淺一點丁香小舌舔過濕潤的嘴唇,兩隻小手又向面前的男人摟了過去。
「來嘛..」輕柔的聲音從她的喉中傳出。
「來什麼來!你他媽在搞什麼!」深情哥氣急敗壞,不敢鬆開捂著攝像頭的手。
看著眼前越走越近的女人,他已經能想像現在的直播間裡是一片怎樣的慘狀了。
該死!該死!該死!
深情哥後退兩步,背部貼到了牆壁。不知道發什麼癲的小柯如一條蛇般隨附上來,柔軟的身體緊貼著他的胸腹,毫不在意敏感部位的親密接觸。
「來嘛-—---」嬌柔的聲音在樓梯間裡輕輕飄蕩,仿佛帶著某種無法言說的魔力,令人骨軟筋麻。
大男子主義的深情哥十分抗拒動手打女人,他下意識地想要跑,但女孩的雙臂已經死死環住了他的腰。
明明是那麼纖細那麼柔軟的手,在健康的成年男子看來細弱得仿佛一扯就能扯斷,但此刻箍在深情哥的腰上,卻硬得像是兩根擰死的鋼筋。
堅硬,且冰冷。
.·冰冷。
熟悉的濕滑觸感從下巴上滑到口腔,小柯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嘴唇,頓時,
深情哥的大腦一片空白。
令他震驚至此的並不是與小柯的濕吻有多麼香艷,而是她的體溫。
她沒有體溫。
投懷送抱的少女身體柔軟且冰涼,好像一塊在冰箱裡冷藏過的矽膠,軟軟地貼在他的身上,誘惑的聲音從沒有生命的口腔中飄出:「來嘛—」
深情哥的渾身僵硬,僵硬地抬起頭,沒有一絲暖意的月光灑滿了他的臉。
透過樓梯上方盡頭那扇開著的門,他看到了一張巨大的、陰暗的臉。雙眸低垂、嘴角放鬆,一條深邃的裂痕從的眼角一直延伸到耳根。
四面佛靜靜坐在乾涸的水池中央,一言不發地看著僵在樓梯間裡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