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聰明人的世界!
蘇允一邊趕路,到了住店的時候便研究前線的諸多資料,又與王舜臣一起討論。
隨著對西夏以及宋夏兩國之間的戰事的研究,蘇允也不得不承認,國與國之間的爭鋒從來沒有輕鬆的,尤其是能夠與中國對峙的政權,也從來不簡單。
尤其是西夏這個國家,能夠在遼國與大宋兩個大國夾擊之下能夠延續將近兩百年,若不是遇到蒙古這種史前巨獸,指不定宋朝亡了,西夏還活得好好的。
關鍵在於,西夏這個國家先天條件之差,是中國人難以想像的。
整個國家也才七十七萬平方公里,而同時期的遼國是將近五百萬平方公里,而北宋也有兩百八十萬平方公里。
三國之中,遼國國土面積最大自不必多說,而大宋國土面積雖然比不上遼國,但大宋實際上控制的國土盡皆是膏腴之地啊,中原、江南、荊湖地區等等,盡皆是得天獨厚,水土豐茂的糧食產區。
而西夏的七十七萬平方公里的國土,土地質量非常低下!
這七十七萬平方公里國土裡,只有三塊區域算是有效的,一塊是李元昊發家的定難五州,即鄂爾多斯草原,面積約1200平方公里。
另一塊區域乃是西套平原即靈州,今寧夏平原,面積約為1.7萬平方公里。
而最後一塊區域便是河西走廊,主要城市為沙州(敦煌)、肅州(酒泉)、甘州(張掖)和涼州(武威),面積約為66萬公頃,即6600平方公里。
也就是說,西夏真正有效的國土只有2.48萬平方公里。
除了這2.48萬平方公里的國土之外,其餘的盡皆是戈壁沙漠,既不能耕種,也不能放牧。
嗯,西夏國土之內,有五大沙漠。
靈州以西是騰格里沙漠、再往西北則是占據了國土中央的巴丹吉林沙漠,東北方向,是烏蘭布和沙漠與庫布齊沙漠,東南則是毛烏素沙漠。
惡劣的自然環境通常會直接反應在人口上,因為西夏絕大部分土地都被沙漠覆蓋,宜耕宜牧區域不但稀少且被分散切割,自然養不起很多的人,
因此,即便在西夏鼎盛時期,其總人口也沒有超過300萬。
以不到三百萬的人口,對抗千萬人口級別的遼國,一億人口級別的大宋,堪稱中世紀以色列。
不過,西夏能夠生存下來,自然是有他的原因。
党項人英勇善戰自然是重要的原因,但一個國家能夠存活下來,更加重要的是國土屏障。
國家之間的爭鋒,從來都沒有那麼簡單。
一個國家的國力從來都不是恆定的,尤其是將尺度拉長到百年的時間裡,各個時期的經濟、政治、國防的力量都是不恆定的。
當你各方面都強的時候,你沒有國土屏障也是無妨的,反正別人也打不過你。
但當你衰落的時候,國土屏障便是最後的防線,能夠幫你渡過最艱難的時期,等候機會再次崛起。
便比如說中國。
中國自古以來的核心區都是漢地十八省,無論外面如何,只要保護好漢地十八省,中國王朝便可以活得很滋潤。
而保護漢地十八省,便要在北方構建屏障。
而北方構建防線有上中下三個選擇。
最好的防線,是西起巴爾喀什湖(外西北),經過東西薩彥嶺——即蒙古高原北線,跨過貝爾加湖,東終止於外興安嶺(外東北):
這條線是最有利於中國防禦北方政權的地理分隔線,歷史上漢朝,盛唐,清和蒙古獨立前的民國都是這條國境線。
國境線位於這條線時,中國處於攻勢,北方處於守勢,無論古今都是中方優勢。
而次好的防線,乃是西起阿爾泰山脈,經過內蒙古高原北線——即蒙古高原南線,沿著大興安嶺,東止於黑龍江:
這條線是中原和北方都能夠接受的地理分隔線,歷史上明朝使用了部分這條線。
國境線位於這條線時,明朝對北方算是略占上風。
而最差的一條防線則是西起河西走廊,經過黃河以及前後套——即內蒙古高原南線,沿著陰山,東終止於燕山:
這條線是最不利於中原政權的地理分隔線,公元1000年以後只有北宋使用這條線。
更令人絕望的,大宋還丟失了燕山屏障!
國境線位於這條線時,中國處於守勢,北方處於攻勢甚至絕對優勢,當位於這條線時,中原政權已經是危在旦夕了。
而這就是為什麼遼國與西夏的人口經濟都遠不如大宋,卻始終可以保持對大宋威壓的緣故。
而西夏以最少的人口,最少的有效國土面積,卻能夠屹立不倒,靠的不僅僅是英勇,還有那些看似無效的國土形成的屏障。
沙漠在哪個時期都算是一個極好的屏障,有五座沙漠的環繞,遼國與宋朝想要攻擊西夏本土,只能通過綠洲裡面的城市線深入。
所以西夏只需要在綠洲上布置少量軍隊,便足以防禦來自南方以及東方的攻擊了。
其中關鍵之處是兩座山脈,即橫山與賀蘭山。
賀蘭山乃是西夏防禦遼國的關鍵所在,這裡暫且不談。
橫山山脈起自六盤山,橫貫寧夏、陝西,是西夏與北宋的天然分界線,該地不但出產糧食戰馬,且地勢北高南低,可攻可守,對雙方都極為重要。
對於西夏來說,失去橫山地區就等於失去了重要的物資產地,更加危險的是核心區域靈州從此將完全暴露在宋軍的威脅之下。
對於北宋來說,橫山有如西夏之長城,党項人隨時可以南下襲擾邊界城市,即便作戰不利也能迅速撤退防守立於不敗之地。
所以,大宋的聰明人早就意識到,大宋想要在戰略上形成對西夏的壓制,必須拿下橫山。
范仲淹曾經提出「漸復橫山」的戰略方針,之後的數十年中,宋夏兩國的戰爭幾乎都是圍繞橫山山脈展開的。
蘇允的視線沒有緊緊停留在這裡,還看向了西夏的側翼。
只是稍微掃上一眼,蘇允便明白了大宋在河湟地區布局的用意。
靈州和定難五州長期面臨北宋和遼國兩個方向上的巨大壓力,而河西走廊則是西夏的大後方。
依託於絲綢之路和祁連山脈的積雪融水,此地是党項人的農業和商業中心。
不過雖然沒有強敵壓境,河西走廊同樣不安全,祁連山以南的河湟地區嚴重威脅到西夏王國的側翼。
從地理上看,河湟地區處於青藏高原的邊緣地帶,水網密布適宜農牧發展,只要被大國控制,北上出擊很容易截斷河西走廊。
熙河開邊就是趁唃廝囉政權內亂衰落而發起的收復河湟地區的軍事行動。
至宋徽宗年間,河西走廊已經完全暴露在北宋隴右都護府的威脅之下,滅亡只在旦夕之間,若非金國突然崛起,西夏恐怕將提前百年亡國。
蘇允點點頭。
中國歷史上的聰明人不少。
其實從戰略角度來看,大宋的做法其實並沒有錯,錯的更多的是戰術層面上的。
從進入陝西地界開始,眾人便感覺到一股肅然,這是獨屬於軍路的氣氛。
徐進有些不太自在道:「怎麼我感覺一進入這永興軍路,感覺連氣氛都不同了呢?」
蘇允臉色亦是有些凝重,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嚴峻一些,看這永興軍路,經濟十分蕭條,民生凋敝,青壯年比起中原要少了不少,想來是常年在當地募兵的緣故。
不過想一想也是正常。
這軍事路專門用來應對邊事,西北軍的一應支出,都要這些軍事路來承擔,這些負擔是極為繁重的。
而這裡也常年受西夏軍隊的威脅,商業是需要安全的環境的,沒有一個安全的環境,商業是很難發展起來的。
所以,這地方的經濟不行也是可以理解的。
蘇允等人是在春節前抵達延州的。
雖說延州算是抵禦西夏的最前線,但春節來了,亦是有些過年的氣氛,畢竟現在大雪封山,兩國都頗有默契的暫停了戰事。
蘇允雖然是知綏德軍事,但亦是鄜延路兵馬鈐轄,自然是要先與種諤鄜延路經略使碰一碰,商議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做。
而種諤還有另一個職位知延州,因此他很多時候都呆在延州,所以蘇允幾人的第一站便先來了延州。
只是進了延州後,蘇允去延州州衙求見種諤,卻被告知種諤生了病,在家裡臥床不起呢。
來接待蘇允的乃是鄜延路經略司勾當公事種朴,種朴乃是種諤的長子。
蘇允聽完種朴自我介紹後,忍不住看了一眼王舜臣。
王舜臣不明所以。
蘇允只覺得好玩。
王舜臣的成名戰便是種朴這個主將被伏殺後,他大發神威,將軍隊帶出絕境。
但現在兩人卻可能不再有太多交集的機會了。
種朴倒是沒有太多的將門子的傲氣,也可能是因為面對蘇允這個狀元郎,將門子也得收攏起爪牙。
種朴憂心忡忡告訴蘇允,他的父親種諤自從永樂城之後,背上生了癰疽,病得很重,並不是故意怠慢蘇允等人。
蘇允忽而想起,好像種諤的確是背上生了癰疽,在永樂城之敗後,很快就死去了。
那這種朴的確不是說謊。
蘇允隨後關心的問候了一下病情,問了一下有沒有尋名醫云云,關心了一番,隨後便跟種朴告辭。
「蘇鈐轄請稍後。」種朴叫住了蘇允。
蘇允回頭看向種朴。
種朴問道:「蘇鈐轄是要去綏德軍麼?」
蘇允點點頭道:「我的差遣之中便有一個知綏德軍,所以我打算日常便在那邊了。」
種朴點點頭道:「您若是能夠留在延州的話就更好了,當下我父親重病在床,無法視事,有許多事情都不太好決定,您是兵馬鈐轄,這些事情您來做主更好一些。」
蘇允笑道:「延州事自有都督廳治,鄜延路軍事亦有五司廳治。
種經略無法視事,自然有都總管、副總管、都監同簽書等共同治事。
某雖然為兵馬鈐轄,但在軍事上不過一新人,又懂得什麼,留下來也做不了什麼,就怕給經略司添亂,還是算了吧。
所以某打算去綏德軍做些治民的工作,也近距離學習一下軍中事務。」
(本章完)